《风逝》伪装者

4、占星

　　四
　　今天是入冬后的第一个十五，也是岚占星的日子。

　　当星星布满天空的时候，我带岚来到占星台。这是地底城的最高处，整间屋子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罩着，抬头就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侍女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岚占星的时候需要绝对的肃静，因此整个大殿上只有我一个人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她。岚神情严肃，此刻的她不再是我怀中那个撒娇的小妹妹，不再是需要我保护的那个孩子，她是占星师，是族人的精神支柱，是决定全族人命运的先知。

　　占星结束后，我发现岚的脸色异常的苍白。

　　“岚，你的脸色很不好，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我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岚窝进我的怀里，她的手冰冷。

　　“姐，我的头很痛，好象要裂开一样。”

　　“我们回雨苑。”

　　在回雨苑的途中，我派侍女去请叶昕过来。

　　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何时已经落下。

　　叶昕赶来的时候岚已经陷入昏迷，他摸了摸岚的脉象，问我：“岚公主刚刚做过什么？”

　　“岚怎样？”我焦急地问，“以往占星之后她只是感觉到身体有些虚弱，但从没象今天这样，叶昕，告诉我，岚的身体怎么了？

　　“占星？”叶昕疑惑。

　　“是。她是天命的先知，从星的走向中占卜王族的命运，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是她占星的日子，族人信奉她的预断，以她的话为先导。”

　　“我先开几付药给岚公主喝，等她醒过来之后，我再仔细检查一下。”叶昕若有所思，转身离开。

　　叶昕反常的情绪让我疑惑不解。

　　岚喝了药，沉沉睡去。

　　走出雨苑时，已是天明。大雪过后的天空很明净，空气是凉的，却少有的清新。纯白的雪挂在松树的枝头，摇一摇树枝，雪就三三五五地掉落到地面上，随即融化成水。我惋惜它们短暂的生命，从空中飘落的那一刻才是它们展现生命绚烂的最高峰，就如盛放的烟花，绚丽过后即是湮灭。

　　正望着雪林出神，侍女来报：“岚公主已经醒了，嚷着要见您。”

　　我来到岚的床边。岚的神色已经好了很多，我吩咐侍女：“快去请叶大夫。”

　　“姐姐，我有话要跟你说。”岚挣扎着要起来。

　　我连忙按住她：“你的身子还很虚，好好躺着，有什么话等叶大夫治好你的病再说。”

　　“姐姐，我一定要告诉你，昨晚我占到--”岚急急地说。

　　“叶大夫来了。”

　　我没听清岚的话，转回身看到叶昕已经来到床边。叶昕在给岚检查的过程中，神色凝重，他抬起头对岚说：“公主，你的元气已消耗太多，所以短时间内，不要再做任何有伤精气的事情，除了要按时吃药和好好休息外，我还会制订一些能提高你身体抵抗能力的计划。”

　　叶昕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随他一同走了出去。

　　“岚公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占星会耗尽她的元神，如果她继续损耗元气，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死亡。”

　　我的胸口恍如被人猛然捣了一拳，身子一晃。

　　好一会儿，我才回复心神。“你医术高明，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岚。”

　　“只要让公主停止占星，我就有办法可以慢慢恢复她的健康。她的体内积累了先天的不足和占星所带来的创伤，现在的她只是空有一副身体的驱壳而已，我打个比方说，岚的身体就好像是一部机器，虽然表面是看是完好无缺的，但其实里面的零件早已经生锈，不能正常地运转，一旦有外力轻轻地一碰，它就会稀里哗啦地成为一堆废铁。”

　　叶昕的话让我不寒而栗，岚的身体真的是已千疮百孔了吗？岚自己知道吗？她每次都笑着告诉我，她只是有些虚弱罢了。还是她隐瞒了她的病情？

　　“叶昕，我会向父亲请求，要岚停止占星。”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岚活下去。

　　经由侍卫的通报，我见到了我的父亲，地底城的王。

　　父亲正和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交谈，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穿着绣有守护神鸟的青绿色长袍，庄重而高雅。我的父亲是地底城的第三任王，他开拓了比他的父辈在位时还要广阔的疆土，也正是因为如此，多数时候我是以部下的身份跟随在他的左右。战场上，他英勇善战，爱护将士；大殿上，他威仪自重，裁决果断，私底下，他是一个有着众多子女的父亲。

　　我走向我的父亲，这个让母亲倾其一生爱着的男人。

　　父亲对于我的到来显得很意外，他从高高的王座上走下来，面带微笑地叫我：“浣儿。”

　　我向他行君臣之礼，他是父亲，也是王。

　　“什么事？”父亲微笑着。

　　“请求父王准许岚公主停止占星。”我跪了下来。

　　长时间的沉默。

　　我抬头看了看父王，他面色沉重。

　　小时候我是怕父亲的，有时当我和母亲一起哄着岚玩的时候，他高大的身形就会从长廊的那一头出现，我每次都好奇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远的距离，只要父王几步就可以走到。他穿着青铜色的战袍，踏着稳重的步伐向我们走来，他不怒而威，吓得我只想躲在母亲的身后，我抬头看母亲，却在她的眼中看见我从未见过的柔情。

　　母后是父王的第一个妃子，父王刚刚接过王位时，朝中局势并不稳定，族中有几个长老要另立他帝。这几个长老是母后族中的亲戚。为了顾全大局，母后屈尊降贵到每个长老的家中，要他们支持父王，而父王后来的战绩让他们再无话可说。

　　父王是爱着母后的，可是天下的男人永远不会满足只拥有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在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并不妨碍他想着另一个女人。父王到母亲这边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岚，我也开始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

　　即使贵为主母，母亲对每一个妃子都和善可亲，从不为难她们。她说，其实女人都希望丈夫能疼爱她们，可是她们嫁得是一个帝王，嫁给帝王就是要能守得住寂寞，“等待”是她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母亲临终的时候，父王正在为征讨疆土征战，等他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到临死的时候，都没能见到父王最后一面。

　　我进入军队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她说父王的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出外征战，我的灵力是父王所有的孩子中最好的，她希望我能成为父王的左右手，帮助他征讨沙场，于是我拼命提高自己的战斗力，讨伐魔族我总是冲在第一位。终于成为军中将领。我没有辜负母亲的遗愿。

　　“浣儿，你知道你向我提出的是什么要求吗？”父王终于开口说话。

　　我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坚定。

　　“孩儿知道，可是孩儿觉得，神族的命运是由自己决定的，而不是靠天上的星星来决定，岚是我的妹妹，也是您的女儿，为了她的生命，我请求让岚停止占星。”

　　不知何时大殿上的长老已经离开，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堂上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