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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矮子和伞 ...

  •   夜深,我端着灯上楼睡觉,怀里揣了本书。女佣特丽撒尔说今天从库卡兰市运来了最新的羽绒床垫,正适合这样的秋天。人生最悠闲的时光就是睡前躺在床上看书的那一小会儿,即使对我这种从早到晚游手好闲的人来说也是很值得期待的。

      今晚的宅子很安静,窗门紧闭,大多数管家和佣人大概早早退出了主屋,只留下红外线监视器与我在一起。

      其实平时一般这时候会传来很多怪声音,我曾听过诡异的笑声“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听过清脆响亮的骨头断裂声“咔嚓咔嚓”,还有很多种不同方式的叫喊:“取你狗命!”“把保险库密码交出来!”。一般来说先由闯进来的陌生人喊出第三种,然后他们自己的身体发出第二种,最后以芭蕉为首的佣人团队发出第一种。往往这时候我就推开窗户,破口大骂:“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小心我报警!”

      芭蕉总是恭恭敬敬地鞠躬,然后敬个标准礼,答道:“小姐,我们都是警察。”

      最后的结果是我砰地甩上窗。我家的玻璃老是脱窗,爸爸不知情,怀疑遭遇豆腐渣工程,但其实80%是我造成的。

      今晚却没有这些声音。

      很安静。

      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踩在木制阶梯上的声音,不可避免的沉重,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我想,我此刻的预感一定是错误的吧,平静之后并不一定总有暴风雨。如果我今晚能安然地睡上八小时,然后看到早晨的太阳,我一定会找来芭蕉给他加薪,让他们去哈歪意小岛度假半个月,然后鼓励他们要将安静又高效的反恐工作进行到底。

      走过楼梯转角,我面前被照亮的小小区域里出现了一双脚。

      我不知道该表现出“这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好呢,还是尖叫加昏迷好。眼泪唰地就掉下来,这个不受理智控制,谁叫我天生胆小。

      我正要把灯抬起来看清面前这个人,整个大屋的灯一下子亮了。

      我因刺目的灯光眯了眯眼,看清跟前站着的是个年轻人。黑短发全部梳得服帖,虽然长相英俊,但八字眉和下垂眼角一看就是张倒霉脸——虽然倒霉不是他本人而是别人,此刻具体来说也就是我……

      他身边武士装扮的人丢出了根黑乎乎的东西,一路滚到我脚边。我看了眼,认出了那是什么。

      条纹西装袖管,紧紧扣住的白衬衫袖口,苍白的手指上戴着枚大大的红宝石戒指,指缝里尽是鲜血。这枚戒指是芭蕉结婚的时候爸爸送给他的,宝石重20克拉,名叫玛丽威伦萨。芭蕉每次杀完人又对我敬礼说“我就是警察”的时候,这枚宝石总闪闪发光。

      “其实你不这样吓我,我也会说实话的。”我慢吞吞说着,往后退一步,却贴到了墙壁。

      那个倒霉脸的年轻人笑起来,“你们知道我们有事要问你么?”

      他看起来挺和善,越和善就越阴险毒辣,这年头好人都到哪里去了……我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要不是有话问我,不早解决了我?杀我连一秒钟都不用。”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像是研究什么奇妙生物。爸爸给我买红毛金肚宠物龟的时候,我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它们的。

      冷静?我吸了吸鼻子,泪水鼻水横流,都哭成这样了他怎还能问出这么没天良的问题?典型的眼大无光啊。

      “废话少说,你们到底要问什……”

      眼前黑影一闪,我还来不及反应,肩膀就好像被重锤粉碎一样地剧痛。我唔地哼了一声,眼前一片漆黑,脑子里嗡嗡直响,他们说话的声音如同巨大的噪响得贯穿我的两耳。

      “飞坦你做事能不能用点脑子?她万一死了怎么办?”女人的声音,冰冷而毫无起伏。

      “谁叫她这样对团长说话?反正只要指纹就可以,斩下她的手带走。”

      “本人的、活着的皮肤表面才有效,还需要声音符合的开锁关键句。拿兹梅保险库的大门有念力束缚。”这是那个年轻人在说话,他看上去像是他们的首领。

      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睁开眼,看见自己被钉在墙上,左肩上居然插了把伞。面前的小矮子用变态一样猥琐的眼盯着我,闪着杀戮的光。我看得有些反胃,却吐出了口血。

      束着辫子的冷面女走到我面前,看了矮子一眼,一把抽掉了我肩膀上的伞。我一口血喷出,要尖叫都没力气。她立刻又在我的伤口上操作起来,疼痛的感觉渐渐消失。

      “用念线粗略缝了一下,短时间里死不了。”她说完,退回到黑衣的年轻人身边。

      什么叫短时间里死不了……我这伤可是被你们的人给弄的,粗略缝一下就可以了么?这年头有责任心的人都到哪儿去了?我缓过这口气,对那做领导的年轻人说:“你们原来知道拿兹梅保险库的事情了……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他示意我等一下,然后掏出手机,当着我的面说了起来:“喂,派克,特罗斯克契尔怎么样了?……嗯,动手。”

      动手两个字,像刀剜我心口的肉,疼得无法言语。我以为自己算得感情淡薄,这一瞬间还是无比痛苦。

      他挂了手机,看着我,正要开口,目光却急速转向窗口。空气骤然变得紧张,我克制下感情,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走廊尽头的落地窗。

      月光下,窗外有条人影。过耳的短发在风中飘动,瘦长的身形似曾相识。

      “揍敌客,三个人。”小矮子又兴奋地弯起了眼。

      那是伊耳谜。三个人的话,席巴先生他们也来了?

      虽然他很ET,虽然他爸很阴险,但他们都很强。我可不可以期待一下获救的可能性?

      黑衣的首领单手拦在小矮子面前,极其平静地对窗口那边说:“你们的委托人已经死了。”

      窗外响起了手机按键的声音。伊耳谜的声音与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喂,梧桐,确认一下……唔,知道了。”

      话音才落,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我的眼泪那个横流……

      “你也听到了,你父亲已经死了。”他对我说完,一挥手,“带走。我们去干干扎山的拿兹梅保险库。”

      

      从主宅到干干扎山,乘飞艇的话要花上两天半。干干扎山不像枯枯戳山那么高,但周围包围了几大山脉,乘车或者步行都难以到达。

      我坐在飞艇的后舱,从玻璃窗看外面的风景。飞艇渐渐升起,我所熟悉的城市的景色变得模糊。

      我面前三米远处坐着用伞小矮子,这会儿他的斗篷和伞都放在一边,细长的眼紧紧闭着。他监视我的这三个小时里一直都是这样,没有露出变态似的弯弯眼,显然对我这么个毫无能力的人没有兴趣。

      不过我对小矮子你有兴趣啊……忍不住了,真的很想问……忍不住……理智告诉我不能问出那个问题,但骨子里的本性怎么也按捺不住。

      我翻了翻白眼,为什么身为旁观者就是这么倒霉的?部长说我们天生拥有敏锐的观察力、良好的直觉、强烈的好奇心,与此相对的,感情十分淡薄,力量基本没有。在这个猎人世界里,这样的人就是死也活该……

      “你叫飞坦?”我还是问了。

      他睁开眼,尖锐的眼神投向我,细长的眼里满是打量。

      “你到底几岁?看你的脸肯定超过十五岁,但看你的身高肯定不满五岁。你拿伞尖扎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居然可以俯视一个超过十五岁的男人……”

      他的眉扭曲了起来,一刹那,他的眼就贴到了我面前。我都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动的。

      “你们不能杀我。”我连忙说着,感觉冷气笼罩全身,背后汗毛倒立。

      “我可以拔掉你指甲、把你的关节一个个捏碎,用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人死……”

      “飞坦。”一个冷静的声音出现,让小矮子瞬间收敛起了杀气。

      “我来监视,你去前面吧。”

      小矮子穿戴起斗篷,不知什么时候把伞也收了进去。

      “帕德拉尔菲小姐,我叫库洛洛。”他说着,拖了张椅子在我面前坐下,双手交叠地放在膝上的书本上,看着我,“其实你的价值只到打开保险库以后,我考虑过把你打晕绑住关起来,应该就能避免你惹出刚才的麻烦。”

      “为什么惹麻烦的是我?”

      他说得相当认真:“如果你被飞坦杀死,我们会很难处理保险库的锁。”

      唔……原来被杀死也是一种罪。

      “但是我现在很有兴趣知道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根据情报,你的确是特罗斯克契尔的独生女,对桂格的死没有什么想法?”他又露出了和我研究红毛金肚龟时一样的眼神。

      “很……难过啊。”我想了想,归纳出当时心痛无比的感觉。那时候痛得如此厉害,现在却已经不觉得什么。

      “不想报仇?”

      “报不成啊,凭我怎么报?”

      “你可以雇佣揍敌客。”

      “你可以杀了委托人。”我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会问我报仇的事情呢?你们明明打算开完保险库就杀了我。”

      他点了点头,“我只是想探究一些事情。这样看来,人虽然有共性,但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个性也并不罕见。”

      唔,听不懂。“……你慢慢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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