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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拒绝的舞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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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落地大镜前转了两圈,左右看看,又冲着镜子里装模作样地一笑。本小姐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自认个美小孩还是可以的。我五岁之前没有具体形态,这个长相是由那时定义的父母的基因所决定。好竹果然不会出歹笋。
我所定义的妈妈是爸爸唯一合法的妻子,五年前中在街头受□□火拼中流弹而死。现在那条街已经成为我们斯莫格共和国五大文明规范步行街之一,那两个小□□则是三天里没了声息。
我对与爸爸这样毫不留情地处事方式并不是完全赞同,动辄杀人,并非人人罪当一死。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我只是旁观者,原则上应该尽量保持多看多听少做少讲。这样想来,可能伊耳谜那种面瘫闷葫芦会很适合做旁观者呐……
其实按我性格,不太可能完全做到部长的要求,只求不做什么严重影响他人人生和历史潮流的事情。其他小小的影响是可以由部长纠正过来的,不必我操心。
六点,宴会准时开始。爸爸邀请了住在附近城市的所有朋友,他们的飞艇陆续到达宅前广场。从宴会厅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飞艇。
管弦乐在旋转大台阶上演奏,曲子轻柔优美。爸爸照旧去应酬,我则照旧拿了餐盘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其间伊耳谜端着盘芒果拿破仑蛋糕从我面前走过,双目笔直看着前方。我也权当没看见他,低头继续吃点心。
吃到一半,我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一个人,瞥了眼,居然见是席巴先生。他手里正拿着盘慕斯蛋糕,只剩下小半。
“席巴先生。”他是长辈,理当我先招呼,“怎么爸爸没与您在一起么?”
“他在和那边的念能力者聊天。念,你知道么?”
席巴先生的脸生得凶相,个子看上去也过于威猛,但他其实脾气不坏。我起初对他有点害怕,这会儿好多了。当然也不能就这样认定他是好人。一般来说,爸爸的朋友里,脾气坏的那叫凶狠,脾气好的那叫阴险。我爸就是阴险狡诈的代表,眼前的席巴先生未尝不是。
我答道:“知道。书上看过。”
“你会么?”
“不会。”
“打算学么?”
“不打算。”
我答得相当之利索,席巴先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为什么?”
“学也学不会啊,先天的精孔全闭,很多人说过了。”
席巴似乎不信,打了声招呼便把手放在我背后,一种压迫感汹涌而来。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好几个念能力者试图这样打开我身上的精孔。过了会儿,席巴先生收手,对我摇了摇头。
我嘴里塞着提拉米苏,冲他笑笑。有念能力者说过:是有很多人缺少学念的天赋和资质,可像你这样完全没有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那是咯,谁叫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旁观者?
旁观者不需要强大的力量,部长不允许,神也不允许。
夜又深了些,灯略微调暗了些。按惯例是舞会时间到了。我让黑衣waiter给拿来了盘黑森林蛋糕,缩在角落的沙发上享受樱桃奶油的极致香甜。
不远处,席巴与伊耳谜在说话。伊耳谜居然往我这边瞥了眼。我忽然背后一阵恶寒,脑中浮现了他那张ET脸,不知怎地就有恶劣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伊耳谜走向我,在我面前站定,伸出了右手。
我皱眉盯着他的手心,转而又盯着他的大眼。这家伙邀舞的动作做得极端正漂亮,却没有一点儿正常人该有的味道。
“帕德拉尔菲小姐。”
他开口叫我,念书似的念着音节。我瞥了眼正很激动看着这里的爸爸,把手放上了伊耳谜的掌心。
十六岁的男孩或许已经有点大人模样,十岁的女孩却绝对只是小孩子。既然是小孩子,百无禁忌,与伊耳谜跳支舞,旁人也一般当作小孩子在玩。
他的舞步和姿态都很完美,精确又漂亮,显然也是经过训练。
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学跳舞呢?”
“熟悉这种技能而已,极个别场合使用。作为杀手不需要跳舞。”他看着我,边答边带着我转了个圈。
我笑。不愧是揍敌客,给出的答案永远那么标准。
我与他身高差得太远,跳起来吃力,于是一曲罢便散了。
宴会厅里悠扬乐声缭绕,人人都十分享受的样子。爸爸走向我,带我进了一旁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席巴先生、桀诺老先生和伊耳谜都在。我想我知道他们是打算宣布一些事情。
席巴先生开门见山:“桂格,恐怕我们无法让伊耳谜和帕菲订婚。”
果然如此……眼角余光看向爸爸,他依然笑得极其亲和。“为什么呢?”外人一般评价爸爸极富亲和力,他笑容终年挂在脸上——即便此刻心并不愉快。
“帕菲无法学会念能力,这一点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揍敌客家族的成员不能没有一定的力量。”
“可这孩子挺聪明,性格也好。”
“这我知道。”席巴先生口气客气,拒绝的意思也明显,没有转圜余地。
桀诺先生补充道:“我们今后可以给帕菲打六折。”
“六折!”爸爸几乎是喊了出来,随即装模作样地把拳头放在嘴边,“咳……”满脸的笑藏也藏不住。
我相当鄙视地看着爸爸。瞧把他乐得,从历来的七折降到六折值得这么高兴么?女儿被人甩了就那么不重要么?
他们让伊耳谜与我跳支舞,大概也算是安抚工作的一部分。
这样看来,揍敌客果然很看重与我们家族的关系。拒绝了爸爸的要求便用折扣做补偿,丝毫没让最大的客户不满意。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杀手也算生意。
于是这桩婚事就这样黄了,特罗斯克契尔当作没有提过,揍敌客当作没听过。
揍敌客当夜乘坐飞艇返回枯枯戳山。爸爸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脑袋,什么也没说,这时才流露出失望来。
我已经两三年没有看到过爸爸失望的表情了。揍敌客拒绝这件事情令他这样难受么?
其实,从硬件来说,我没有配得上揍敌客的力量;从软件上来说,我和伊耳谜看不对眼。怎么说都没可能成。本来就没有一丁点儿可能性的,为什么爸爸要向揍敌客提出呢?我不信爸爸会料想不到这个结果。他本就不可能抱太大希望才对吧。
我心里有些惶然不安,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常的地方。……是的,我想我知道问题或许出在了哪里。旁观者总是特别敏锐……
可我能做些什么呢?毫无力量的我能参与什么吗?能改变什么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
两个月后,爸爸坐上飞艇参加东泰莱市珠宝沙龙,那是每年他作为警察局局长必须出席的一个聚会。名义是珠宝沙龙,本质却是国内各市警部首席官员的会晤。他们要讨论如何灭除国内的零散□□、如何与大□□协作、如何处置刑期在千年以上的罪犯……
我在家门前的广场与爸爸挥手道别,飞艇起飞时的巨大气流吹飞了我的花帽子,也吹散了我掉下的眼泪。飞艇离开之后,我回到家里,过着和平常一样的日子。
揍敌客家的名片被压在书桌下,上面又叠了好几本书。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某一天,强盗比噩耗更早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