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成霜》回雪凝霜

1、元宵佳节

　　大年三十的那天夜里，天问山下了一场厚重的积雪，银装素裹的山峦中透出红色的光彩，虽不强烈，但足够坚定，那正是坐落在天问山中的藏剑山庄。
　　苏回雪在这天夜里醒了过来，听着屋外鞭炮的噼啪声响，缓缓扭头望见窗外绚烂的烟火。她全身酸痛，从年前因风寒卧床开始缠绵病榻已十多天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身大红的苏凝霜走了进来，因为习武的缘故，她一向喜欢穿短裙，今天却穿着及地的长裙，行走间多了几分袅娜，顿时生出不少女人味来，回雪这才觉得不知不觉间妹妹已经长大成人了。
　　看到回雪已经醒了，凝霜快步走了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还难受吗？”
　　回雪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安抚地笑容，尽管全身酸得动一动都很艰难，但还是渐渐生出一种轻松感。“没事，我已经好多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这么热闹。”
　　“已经大年三十了。今天爹特地放下人们回家团圆了，所以今天就由我来照顾姐姐。饿了吧？厨房一直热着粥呢，我去端来。”凝霜匆匆出去，不忘细心将门带上，只听她脚步匆匆，不一会跑远，又很快走近，一碗粥端进来，热气腾得人暖烘烘的。
　　“我来喂姐姐吃。”凝霜摆开架势来，回雪笑着拦了她。“我已经好多了，力气也回来了，还是自己来吧。”
　　凝霜盯着姐姐手中的碗，看她没有拿不住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新的一天大概要到来了，外面的鞭炮更密集地响了起来，烟火将整个天空都照亮了。姐妹俩都朝窗外望去，凝霜忽生感慨，笑了：“真好，可以和姐姐一起迎来新年。今天吃团圆饭的时候，姐姐不在，感觉一点都不圆满。”
　　“今年的元宵我想下山去看看，就是不知道我这身子到时候能不能养好？”
　　“肯定能，有我在嘛，一定把姐姐照顾得好好的。就是……冬天这么冷，还是别出去了。”
　　“关在这里心情难以开怀，我怕是更难好些的。”回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凝霜果然立刻就妥协了。
　　回雪有时候觉得凝霜才是姐姐，毕竟她一直都被她无微不至地关怀着，而自己似乎并不能为她做什么。
　　喝完粥凝霜端来了药，温度刚好，只是入口的苦涩是怎么也改不了的。回雪一口气喝完，凝霜立刻塞了一颗蜜饯到她嘴里，两姐妹一笑，无比默契。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这样将养了半月，回雪总算能下地走动了，虽然仍感觉体力不济，但她断断不会露出虚弱的样子，一年下来哪有多少有意思的时日，她的日子剩得不够多，更舍不得有丝毫浪费，因此强作了已大好的姿态，哄着凝霜许她下山。
　　纵是如此，事情仍不顺利，元宵节清晨，天空开始下起雪来，虽然并不算大，却始终没有要停的意思。
　　清晨起来推开窗回雪便觉得要糟，于是想方设法避开凝霜，不听她说阻拦的话。凝霜的心思太好猜了，要躲开她也太容易，因她每日必在后山练武，回雪便想了个主意来拖住她。
　　回雪在清风亭里赏景，面露愁色。这里位于整个后院的中心地带，在院中行走的人常要经过此处，果然不一会她就等来了她要见的人。
　　匆匆行来的是顾辞，他手中奉着锦盒，显然是要去见苏夫人李敏君。顾辞是藏剑山庄庄主苏继的大弟子，是少有的几个可以自由出入后院的人之一。
　　见到回雪站在亭中，绕过去肯定不行，顾辞只好走上前来。“大小姐一个人？风大，当心。”
　　“谢谢顾师兄关心。”回雪不会武，因此并不在苏继的弟子中排行，只按年龄称呼。“凝霜今日心情不太好，在后山练武，我不想打搅她，便只好在此消磨些时光。”
　　“我叫人为大小姐送件披风来，大小姐保重身体。”顾辞说罢继续朝李敏君的住处走去，只是脚步更匆忙了几分。
　　“多谢！”回雪仪态端庄，微露笑容，常着白衣的她立于这风雪之中，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顾辞走后没多久便有小厮送了披风过来，回雪披上披风，便不在亭中久待，她的乐子实在太少，于是很不愿错过顾辞和凝霜的乐子。
　　回雪身子偏弱，脚步很轻，从雪地上走过留下的痕迹很浅，不一会就会被落雪掩盖，行走间也几乎没有声响，于是她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即使是习武之人，平日里不施展时与常人也并无太大不同。身后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还离得很远，但回雪立刻从这声音里分辨出了来人是谁，于是她很快停下，将自己藏在了回廊的廊柱后。
　　另有一个人匆忙赶上前来，一边喘着气一边唤道：“庄主请留步。”
　　走在前面的苏继停下了脚步，后面追上来的人声音回雪也很熟悉，正是一直以来为她看病的王大夫。
　　“何事？”年节里山庄事务繁忙，苏继显得十分匆忙。
　　“是关于大小姐的病。老朽实在医术浅薄，请庄主为大小姐另寻名医。”
　　“回雪的病一直由你看的，为何现在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事，你就直说了吧。”
　　“这……大小姐的情况庄主您也清楚，恐怕……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苏继沉默了半晌，问：“她还能活多久？”
　　王大夫听他问地这么直接反倒愣了愣，犹豫道：“至多……三年。”
　　廊柱后的回雪死死咬住自己的唇才能压抑住自己不发出声响，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长寿之人，可是三年，到底还是一个太残酷的事实啊！
　　“这也是命，怪不得大夫，您只要好好为她治疗便可。”苏继说完便离开了，留下王大夫在原地长叹了一声，也走了。
　　这院子里空空旷旷的，连个人也难寻，这一刻回雪只觉天地间都找不到一点依靠，只有彻骨的寒冷一点一点将她包裹。
　　恍恍惚惚中回雪来到了后山，或许因为她生命中唯一一点温暖在这里的缘故吧，突然间她脑中的混沌就散开了，变得无比清醒。
　　凝霜正在和顾辞对打。凝霜是个对武功有些狂热的姑娘，苏继曾说过她习武更多的不是用脑子，而是凭着一种近乎神奇的本能，所以在同龄人中她的武功算得上出众，但是需要动脑筋考验技巧的轻功却有些惨不忍睹，苏继还曾笑她反正遇到打架的机会是绝对舍不得跑的，所以轻功好不好也没多大关系了。
　　此时凝霜就是越打越起劲的状态，所以手下毫不留情，但顾辞哪里舍得伤她一分一毫，因而应对得十分狼狈。这一场一个打得酣畅淋漓，一个既要保住自己又不能因为一味躲闪让凝霜觉得没有意思，所以打得十分艰辛，看得一旁的回雪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听到姐姐的笑声凝雪立刻停了下来，顾辞也配合地收剑负手于身后，暗暗吐了一口气。身为苏继的大弟子，他的武功的确要高出凝霜许多，但这样放不开手脚的打斗太累了。
　　“姐姐，怎么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连头上都是雪。”凝霜埋怨地拉过姐姐，拂去她头上的落雪，又替她把披风的帽子带上。
　　“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可是……”凝霜面色犹豫，“今天一直在下雪。”
　　“没事。我必须要去。”
　　一刹那凝霜觉得姐姐的眼神好像利剑，让人忍不住想要避其锋芒，下一瞬又随着她露出的笑容化开了，仿佛刚才的感受只是错觉。
　　凝霜无法再拒绝，只好执起姐姐的手。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顾辞急忙道。
　　“不用了，我跟姐姐去就好。”凝霜眼含敌意，令顾辞微微一怔。
　　回雪觉得有趣，凝霜总是像个保护者一样阻挡任何接近她的人，却始终弄不清那些人是到底是冲着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