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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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木木然抱着怀里已经失去温度的幼儿尸体，看着眼前一片黄浊的河水，一步步向前走去。
冰凉的河水浸湿了鞋面，苏白打了个颤，却露出一丝笑意。
被淹死，也好过被别的难民当做粮食吃了好。不趁着现在没人发现的时候死，一会是什么个死法，她都不好说了。呵，真是可笑，连由着自己心思去死，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声惊呼后，苏白被人大力拽回了岸边。
“你做什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怒道，“你不是想要投水自尽吧！”
苏白呛了口水，抱紧了弟弟，抬头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还未张口，泪就流了下来。
那少年本来满脸怒气，见她哭了，指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不蠢，这一路他见了太多的难民，易子而食的有之，全家赴死的也有之，死亡是每天都在上演的事情。眼前这两个明显是被父母遗弃了的孩子，自己就算现在救了他们，他们也未必能活得过今天。
“小兄弟，你，你别这么冲动。”少年结结巴巴道。
为了保命，苏白早就换了一身小乞丐的衣服，身上到处都抹满了泥巴，头发也给扯的乱七八糟，就是为了让人看不出她是个女儿家。
见苏白不吱声，少年又道：“平县听说在接收难民，我带你们去吧。”
不仅平县，早几天，就听说附近的各个县都在接收难民，每次苏白都兴冲冲地去了，可连县城都进不去。数以万计的难民被各个交通要道的官兵给挡住了，哪个县令也不敢轻易放这么多人进来。
难民们被赶来赶去，好些人见苏白他们两个小孩子落单，想要拿她和弟弟当粮食，都被苏白想方设法躲过去了。如今，弟弟也饿死了，她也离死不远了。
苏白不为所动的样子，让少年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这几个县的县令的作为，虽然愤怒，但也无计可施。一开始他对难民充满了同情，但是见识到太多难民的阴暗面后，他也不能不理解这些县令的想法。
若不是有武功高强的家奴保护，他怕早被这些难民生吞活剥了。
犹豫了下，少年道：“如今圣上已经下旨要收容难民了，那些县令想必不敢公然违旨，多少都要放些人进去的。你跟着我走，我带你进县城去，好不好？”
苏白依然不吭声，少年有些急了：“你就是自己不想活了，也要为你弟弟……”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苏白怀里的孩子青白的脸色，只觉得口干舌燥。
又有四五人骑马而来，苏白终于动了动，抱紧了弟弟，抬头看向来人。
当前那个人约莫三十余岁，是随从打扮，见着少年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三少爷怎么一个人走了，也不带个人？芸娘都要急疯了！”
少年这才想起自己跑出来的目的，哎呀一声：“差点忘了正事，我要去通报大哥，说嫂子找到了！”
“你不用去了，武大已经去了，你跟我们回去，再不能放你乱跑了！”另一个人一把抓住少年，把他丢到马背上，自己也上去坐好，一拉缰绳就要走。
“哎，等等等等！”少年急得大叫，指着苏白道，“我们把他带上吧！”
那人不满道：“三少爷，可怜的人多了，我们不能个个都救啊！之前救的那个身上带了病，倒害了我们两个兄弟了！”
少年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几个都不是他家的人，是他大嫂娘家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能照顾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也的确不好再多要求什么。
苏白已经抱着弟弟往一旁走去，少年看着她，满眼不忍。领头那个人叹了口气，扔给了苏白一张饼，然后对着少年道：“好了，三少爷，走吧。”
一群人很快就离开了，留下了一路的尘土。少年不住回头看，看着苏白抱着弟弟的身影越来越小。
“你可别再寻死啦！”少年在远去的马背上大声喊道，“别寻死啦！”
苏白摸着硬邦邦的饼，心里虽还惦记着寻死，但想着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便撕了一片细细的嚼了。
饼干涩无味，苏白珍惜的吃了一半，将剩下的放进了弟弟的怀里。
弟弟虽然吃不到了，她也要分他一半。
往林子里走了几步，竟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远处是个高坡，有一行人在哪里整装休息。苏白瞥了一眼，突然一怔，再凝目看去，发现那马车上，竟挂着武威镖局的旗子。
爹爹常挂在嘴里的大舅妈，再嫁的不就是威武镖局的总镖头林天行吗？
是家里人找过来了吗！爹爹这次是偷偷带她和弟弟出来的，本来以为家里没人知道，所以苏白也死了等待救援的心。哈，她就知道，爹爹和大舅妈感情最好了，他想去哪里，是一定要告诉大舅妈的！
是大舅妈，大舅妈派人找她来了！
苏白心里升起一丝狂喜，刚想出声，低头看了眼弟弟的尸体，心却猛地落了下去。
娘亲早就死了，客栈着火的时候，也就自己抱着弟弟跑了出来，爹爹和其他人，怕也都已经死了。如今，弟弟也死了，苏家二房，可不就只剩了她一个人了？
其他旁支，远得不能再远，一个个都巴不得二房人死绝，好侵占了二房的产业。
她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样，一个死了双亲的绝户女，还能有什么下场？守不住家财是小，命丢了才是可怕！她不是没见过，之前苏阳有过一个绝户女，父亲死后跟着族人过日子，没两年人就没了。那个女孩也就只有不过有了几十亩薄田而已，就成了她的催命符啊！
爹爹素喜经商，族里人一边不耻他的行为，一边又眼红他的财力，除了族长太爷爷外，无人亲近二房。而太爷爷一向不喜欢自己，因为当初爹爹为了娶娘亲，闹得几乎要和他翻脸。
电光火石间，苏白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她呆呆的看着弟弟的尸体，苦笑不已。
本来以为已经到了绝路，结果却突然让她发现了生路，偏这生路还崎岖不已，还可能通向悬崖。
怎么办？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苏白又回到了河边，却见有一个妇人压着一个男孩的头往水里淹，满脸狠厉之色。见着苏白来了，那妇人也不心虚害怕，反而一心一意对付着手下的人。
那妇人身子瘦削，饿的没了力气，好几次险些被男孩挣脱了去。苏白见那男孩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大，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眼见就要没命了。
等等，苏白看了看怀里，又看向那男孩。容不得多想，苏白放下弟弟，捡了快石头，拼了命的砸向了那个妇人的脑袋。
那妇人一声都没吭，就倒向了水里。苏白忙不迭拉着那男孩出了水，拖着他往边上走去，用力压着他的胸腹，直到他吐出脏水，才松了口气。
见那男孩缓过气来，苏白想起那个妇人，再看向水里，却见那妇人不知何时，已经在水里飘远了。原来那妇人摔倒的水域处恰好是一片低洼，苏白救那小男孩的功夫，她就被水流带着飘走了。
苏白不会水，干瞪眼站了半天，见那妇人头朝下飘在水里，好半天也没有动静，不死也活不了了，才回来看那小男孩。
小男孩还懵着，苏白仔细打量他的眉眼，见他长得和爹爹有四五分相似，心里又悲又喜。
若说本来救人前，她心里还只是个模糊的打算，在看清这男孩相貌后，她就认定了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提示了。
身量年岁和弟弟仿佛，容貌和父亲肖似，看手脚白嫩也似富贵人家的孩子，多么完美的一个替身？见过弟弟的人都在那场大火里烧死了，要么就是远在西北的别院，苏家里再无人认得弟弟了！
苏白拿出弟弟怀里那半个饼，冲着小男孩挥了挥。小男孩再年幼再傻，跟着灾民饿了那么久，也晓得吃的是个好东西了，眼睛跟着苏白转，却没有伸手，也没有喊饿。
苏白心里一沉，不是个蠢笨的，会不会不好拿捏。罢了，不好拿捏更好，她不好拿捏，苏家的人也就更不好拿捏了。聪慧也有聪慧的好处，她要的又不是弟弟，是护身符。
“刚才那个人是谁？”苏白问道。
小男孩沉默了下，道：“是我乳娘。”
“你家里其他人呢？”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都死了。”
苏白顿了下，道：“你当我弟弟，这个就给你吃。”边说边晃了晃饼。
小男孩看了下旁边的尸体，嗫嚅道：“他是谁？”
“我弟弟，不过他死了，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有坏人想抢我们家的钱，害我的命。反正你家里其他人也都死了，不如当我弟弟，吃穿不愁，好不好？”苏白道。
那小男孩呆了片刻，接过了那饼吃了。虽然是饿极了，但是他的吃相依旧很斯文，看来他的出身很不错。
有一瞬间，苏白犹豫会不会日后他的家人会寻过来。但是她等不了了，威武镖局的人有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这么混乱的局势，她想要平安的再碰到他们第二次，机会微乎其微了。
苏白含泪在河道边挖了个坑，把弟弟的尸体放了进去，将他脖子上的玉坠拿了下来，不舍的看了他几眼，才狠狠心将坑填了，又拿了一堆石头放上去。河水很快就淹了过来，看样子不知哪出又决堤了，河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苏白将那小男孩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见除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脏衣服外，没有别的东西了，才放心把玉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太爷爷给爹爹的，说是给我们二房嫡子的，你以后要日日带着，知道了吗？”苏白叮嘱道。
小男孩点点头，苏白强忍着泪道：“爹爹叫苏衍，是二房的独子，你是爹爹的独子，叫苏墨。我是你大姐，我叫苏白。你娘姓李，已经不在了。如今，爹爹也不在了，家里，就剩下咱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见到人后，你什么都不要说，只管抱着我哭就好，知道吗？”
小男孩继续点头，苏白问道：“你叫什么？”
小男孩愣了下，道：“我叫苏墨。”
苏白笑了笑，道：“乖弟弟。”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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