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及时行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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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枯柳。月上柳梢头。
银壶，淡酒。人约黄昏后。
花月楼还是那个花月楼，却不复往日的人声鼎沸。只因沈沧浪包下了整个花月楼。
“王九义被杀的线索剑指余杭，这几日临安城不知道来了多少天南地北的龙蛇鱼虾，你那梅坞也不知被人踩了多少次点，却没人料到原来公子早已被咱们崔大人请来查案了。”沈沧浪打破沉默。
陌桑但笑不语。
沈沧浪又道：“公子就不怕梅坞那清幽之地被三教九流占了便宜吗？”
陌桑抬眼，“沈兄适才说不知道来了多少天南地北的龙蛇鱼虾，依在下看，小鱼小虾占了多数，凶恶大蛇也有几条，至于那腾云的龙嘛……”
盛酒的青玉杯上恰好雕刻着龙腾长空的图样，陌桑一边把玩一边轻嘲道：“安安份份倒也罢了，可要是污了梅坞的清幽，腾云的龙砍了角，扒了鳞，斩了爪子，又和地上烂蛇有什么区别？”
沈沧浪道：“所以你口中那两个好吃贪睡的小顽童早早被你打发去了梅坞？”
“正是。”陌桑拿起杯盏一仰而尽。
酒是淡酒，醇而不烈。
只是再淡的酒，都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沈沧浪见陌桑眉间突然流露的愁绪，不由得关心道：“你若是担忧你那两个小手下？又何必派他们过去？公子或否需要我调动沧浪山庄的人马过去？”
“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陌桑摇头，手腕一转指间便夹了四颗棋子。
俱是黑子。
她用手摩蹉着其中一颗棋子，在桌面上轻叩着，忽然变了话题语气一凛道：“我昨日与崔大人夜谈，与他说起凡是算计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未现身时，阿猫阿狗都跑去梅坞打秋风。我如今现了身，这些魑魅魍魉又阴魂不散跑来这里。我忧愁的是，血的气味盖过酒香总归是不好的。”
无论是花月楼还是梅坞，都算得上是好地方。但如今这好地方不仅来了烂蛇臭鼠，更要沾上他们的污血废尸，自然让人生起无限愁绪。
陌桑郎声道：“诸位宿仇旧怨，都出来吧！”
“哈哈哈……在下也很可惜让血腥气盖过了酒香。”
陌桑右手仍夹着棋子，左手拿起银壶满上了酒，举杯笑道：“塞北独鹰，好久不见啊，一会儿替我向令兄问好。”
来人身形魁梧，满面虬髯，正是横行塞北数十载——塞北双鹰之一的石禀天！
可惜三年前，这塞北双鹰中的石傲天死于陌桑的夺命黑棋下，如今便只剩她口中的独鹰了。
石禀天听到陌桑的话，想到惨死的兄长石傲天，顿时变了脸色，正待上前，只听得另一个阴恻则的声音道：“咳咳，尤其这血还是公子的血，想必定是浓郁至极！”
陌桑又倒了一杯酒，继续道：“湘西唠鬼，那年从你手里抢来的虬须血参倒是全被我捣烂了拿来泡脚了，你若肺唠实在咳得厉害，我倒是还有几桶洗脚水。”
“你……咳咳……”
陌桑摇了摇酒壶，里面已然滴酒不剩，往桌上一推杯盏，一手摇着折扇，一手叩着棋子，说道：“还有瞎了一只眼少了一只耳朵的虎豹双雄，下面没了的琼花郎君……都出来吧，我懒得和你们一个个的打招呼！”
花月楼偌大的厅堂里顿时又出现了数道黑影，俱是目露凶光。
“你们是想要王九义的线索呢还是要我的命？”陌桑说得轻描淡写。
“当然是两个都要！”石禀天一脸横肉，目色狰狞。
“咳……你要是说出了那块羊皮地图的秘密，咳咳，我们就让你死得痛快点！咳咳咳……”湘西唠鬼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给咳出来。
“有趣，实在有趣。”陌桑莞尔，随即一脸恍然，“据说将死之人都会回光返照，照此看来，尔等如此大放厥词倒也正常。”
“以多战寡，诸位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莫非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沈沧浪提剑而起，立于陌桑身侧。
“嘿嘿……”
笑声是琼花郎君的。
此人早年间最好女色，奸淫掳掠最为拿手，可偏偏喜欢头佩纶巾，着一袭白袍，执一柄水墨折扇，通身拿出一幅风雅的派头来。
“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沧浪山庄少庄主了吧。”
琼花郎君并没有蓄胡，但此时却伸手捋了捋下巴，倒像是下巴上长了浓密的长须似的。
“今日我们来此只为两件事。一为私怨，二为南朝。南朝朝廷早下了旨，鼓励江湖人士破解王首富惨死之案。而扶花小贼当日辱我之耻若不回报，岂不枉而为人！”
琼花郎君顿了顿，狡狭道：“我们此番准备充足，只为了针对扶花小贼一人。我等与沧浪山庄向来无怨无仇，更是仰慕令尊沈庄主侠名已久，希望少庄主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否则……”
他抬手一挥，花月楼二楼厢房立时走出二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后者提刀立于前者颈侧——被挟持者赫然便是陆烟凝。
刀锋偏冷，烛光被映得一片惨白。
“啪啪啪……”陌桑击掌大笑，“琼花郎君，当日我以白子留你一命，只废了你的命根，如今想来是不够的，更应该废你口舌，去你两耳，断你手足，浊你双目，留你躯干挂于临安城外晒一晒三天的日头才好！”
沈沧浪刹那间眼神一黯，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却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原样。
“郎君不知，沈某天生反骨。越是做不得，便越是要试试——红颜知己和患难之交，两个我都要！”
沈沧浪拔剑而出，“久闻公子黑白双棋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今日我倒想请教到底是公子的棋快，还是我这柄三尺铁剑快！”
铁剑出鞘，丝丝银雪映霜华。
“不知公子可有信心一试？”沈沧浪单手持剑，身姿昂扬。
剑气冲霄，世间磊落之气尽收。
陌桑心中感佩，目光渐暖，由衷道：“有沈兄这样的患难之交，我又怎会没有信心？”
强敌环伺，佳人性命堪忧，沈沧浪此刻却胸怀激荡，“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一生有此一刻足矣！”
“哼！莫以为你是沈朝宗的儿子我们就不敢……”
琼花郎君的话还未说完，陌桑的棋和沈沧浪的剑俱已动了。
可众人的反应也不慢，石傲天举起铜锤已跃至半空，虎豹双雄的双拳已在眼前，湘西唠鬼的丧尸棒横扫至耳畔……
可惜，铜锤主人壮实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虎豹双雄的两双拳头僵硬在了原地，至于湘西唠鬼的丧尸棒，已然“骨碌碌”滚落一旁。
每个人都目眦欲裂，眉心流着汩汩鲜血，难以置信，死不瞑目。
陌桑却仍旧坐在位子上，她杀过不少的人，始终觉得这样杀人是最不麻烦的。
一击毙命。
“沈兄好快的剑！”陌桑没有抬头。
楼上长刀落地，刀锋已黯。
“沈兄不必担忧，我这里有最好的止痕膏。陆姑娘颈上的刀伤，不过三五日便可去除。”陌桑兀自说道。
“你是狗鼻子么？看都不看就知道阿凝受了伤？”
沈沧浪的剑很快，却仍旧快不过陌桑。陆烟凝到底是被刀锋轻轻划出了一道伤口。
“姑娘家的血和五大三粗的血自然是不同的，金贵的很，也好闻得很。”
陌桑取出止痕膏抬手一扔。
“多谢！”沈沧浪一把接过递给陆烟凝。
陆烟凝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瓶底，“这标记应是皇室御贡珍品才有。南朝皇室妃嫔众多，据说对此等御贡之物保管的最为严密。公子出手便是一瓶，如此手段，小女子佩服。”
“不敢当。”陌桑随口回答。
“公子施恩，小女子自当承情。今日一早有人让我转告公子几句话。”
陌桑眼中一亮，正经问道：“哦，什么话？”
“经年不见风霜雪，莫饮酒，减杀孽，少管闲事，按时服药。”
陌桑看看眼前空着的酒壶，地上横陈的尸体，一连串的麻烦事，以及近来愈感疲乏的身体，摇了摇头说：“话我收到了。但我喝的酒造的孽还少么，我不管闲事也自有闲事找我，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及时行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