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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再靠近一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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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绣和喻爷爷、初晓道了再见,看着车子驶远才转身上楼。电话录音里是爸爸的声音,永远的波澜不兴:“苏绣,出去玩了?到家回电话。”重拨,几声后被接起“苏绣,吃饭了吗?”“吃了,爸爸,您也快去吃饭吧,别只顾着工作。”“好,那就先”“爸爸,你,很忙吗?”“……嗯,有事吗?”“我,有点儿想你,嘿嘿。我去青大找你吧?”“……我过几天就回去,你不用来了。”“……好。”“嗯,那就先这样。”嘟……嘟……嘟“好,爸爸再见。”
吸吸鼻子,将眼眶里的泪忍回去。苏绣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
双清苑这套房子的装修一直没变,家具原封未变,衣橱里妈妈的衣物摆放都没变。这是妈妈亲自装饰的,很温馨。五岁前她一直和母亲住一个房间,就是现在这个,五岁后什么也没有变,只是妈妈不在这里了。其实五岁前在这里的妈妈也没有做什么,她不会唱着摇篮曲或讲小故事哄自己睡觉,她只会说苏绣,你该睡觉了,然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她总是对着这台电脑,将上面那些苏绣看不懂的东西一改再改。她会亲自帮自己将头发剪短,她说她很忙,没有时间编那些苏绣喜欢的辫子。她不会打骂自己,只是浅浅蹙眉不语。苏绣不想妈妈皱眉,她努力着想让妈妈笑一笑,于是到点就抱着娃娃睡觉,于是直到现在都定期去修剪头发,不让头发超过照片里妈妈剪的那个长度。
苏绣自儿时起便很羡慕电脑,若是自己是台电脑就好了,妈妈会陪自己好久的。妈妈走后爸爸也不常回家,这台电脑是苏绣唯一的伙伴。她想知道妈妈为什么喜欢电脑。小学的某天,她意外点出了一个隐藏文件夹。她试了好久,直到输了0902才打开,里面有许多文档和图片。
图片里的妈妈一直是笑着的,苏绣从未见过的笑。她眯着眼,嘴角向上弯着,幸福洋溢的样子。她的身边总会有一个男人,搂着她,或默默注视。却,不是爸爸。
一页页文字都是和“大糊涂虫”的对话。她说我想你。她问你去哪儿了。她说你快点回来。她说我们有宝宝了,名字里有念字,我把你放在心上呢!她说汇源的房租又涨了,你再不回来我就不续租了。她说我回云岫中学了,老师还问起你了呢。她说我对不起你,宝宝流掉了。她说我真的不想活了。她说你回来吧,求你。她说我有别人的孩子了,大夫说不能做人流。她说我不喜欢这儿,求你带我走吧。她说那孩子出生了,叫苏绣,可我们的宝宝却没能看这个世界一眼,是我不好。她说你是怪我才走了不回来的吗?回来好不好?我都听你的。她说我妈妈去世了,我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你了。她说……
苏绣一遍遍看着那些文字,哭到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她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了。她知道自己太木讷了。她知道妈妈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了。所以她努力表达,努力变得外向开朗。一次爸爸喝醉了酒,回家后拉着苏绣一声声叫着楚零,流着泪说了许多话。苏绣由此知道了妈妈是服装设计师,知道了妈妈的手机铃声是卡农,知道妈妈了爱吃川菜……于是三年级的她开始学着弹妈妈爱听的卡农,开始到楼下的饭店央着胖叔叔教她做妈妈爱吃的菜,开始翻出衣橱里的针线小盒绣小花……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妈妈喜欢的样子了啊,可是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如今苏绣又打开了电脑,不再去看那些文字,只找出妈妈的照片,对着屏幕上笑靥如花的妈妈轻轻说了句:“我好想你。”
周一,一切如旧。梁景睿余光瞥着一旁的苏绣,脑海里又想起了奶奶怜惜的声音“是个可怜孩子。”不,他的小狐狸缺了的,他会一一补起来,迟早。
食堂里,清真窗口前的喻初晓咋咋呼呼地对着苏绣身后的梁景睿道:“小老师,我们待会拼桌行吗?”梁景睿点头:“好。”苏绣窃喜。孙启纳闷儿:“什么小老师?”喻初晓天生自来熟,见他常和梁景睿一起便自觉将他视为苏绣的盟友,立刻讨好着接口道:“学长,梁学长帮我们补课,所以是小老师,嘿嘿!”孙启头一次被叫学长,瞬间飘飘然忘乎所以:“哦?学妹这么高大威猛还会对补课老师恭敬至此,可真是礼貌。景睿,身为你的同学我骄傲又自豪啊!”高大威猛?喻初晓确实不是小鸟依人型身材,但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也不想被人这么当众调笑,瞬间将自己调成了战斗模式,气道:“我也没想到学长您这么四肢发达的人都能和小老师同班,要不是已经听过课了我还真会怀疑小老师的智力水平能否胜任教我这项工作呢!”孙启卡壳了。梁景睿、苏绣、陆离憋笑中。吴夺大笑出声。孙启恼羞成怒和吴夺扭打到了一起。其他人,很淡定的,观战。
几次同桌共餐后,苏绣终于不再动不动就脸红,也敢和梁景睿对视那么两三秒了。梁景睿对此甚是欣慰,决定帮喻初晓再挑一套数学卷子以示感谢。喻初晓若是知道梁景睿的答谢方式竟是如此这般必将果断上吊!
周六的补课时间多了一个人加入,是孙启。喻初晓呛声:“呦!二师兄来了?”孙启自知吵不过他,偏头求助一旁的梁景睿。梁景睿默了一瞬说:“他是来帮你补课的?”“什么?就凭他?”初晓嚷嚷。“啥?我明明是被叫来”孙启话还说完就被梁景睿不容置疑的补充道:“被叫来帮忙补课。初晓你放心,他头脑没那么简单的。”初晓:……孙启:……苏绣:嗯,听景睿的安排没错哒!
于是兴冲冲早起前来赴打球之约的孙启蔫蔫的和憋着口气的喻初晓再厨房的饭桌前:孙启无聊的望着楼下打着哈欠,初晓郁闷的对着试卷啃着铅笔。孙启无意地转头看着初晓,初晓愤愤地抬头怒目而视。孙启夺过铅笔唰唰写下步骤,初晓对着天书头脑发晕。孙启泪目!
在书桌前的苏绣坐在床沿上专心刷着理综题,对面的梁景睿坐着椅子翻着《几何原本》不时抬头看看苏绣,她时而默默微笑,时而浅浅皱眉,遇到难题便扒那头短发,咬着下唇无法下笔。梁景睿干脆起身坐到苏绣的身侧,探头去看绊住她的难题。苏绣察觉到了他的靠近,脸上染了淡淡的粉,但她不舍得离开,只想着,再靠近一点点。梁景睿只看了一眼便有了底,将她手中的笔接过,边在一旁的演算纸上写着公式和过程,边压低嗓音为苏绣细细讲解。梁景睿只是怕扰了不远处的的孙启和喻初晓才降低音量,却不知道那低沉的嗓音令苏绣完全听不进他那已经很浅显的知识点,只痴痴看着他。梁景睿讲到一半边抬头看向身旁的人边问了句“能听懂么?”,这才看到苏绣早已望着自己出了神。若是平常他会很开心,可他正讲题呢,不由有些生气道:“走神了?”表情没变,声音却有些不对,苏绣听出他不高兴了,忙急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不敢了!”看着手足无措的小姑娘梁景睿又不落忍了,不好直接哄她,只好柔声道:“嗯。我重讲一遍,你一定要认真听,这种题型很重要。记住了吗?”你得直升育英才行啊小丫头,那样我们才能常见面啊!“记住了的。”苏绣忙乖乖回答。景睿不由一笑,重头开始讲起。讲完苏绣就懂了,傻乎乎的想着景睿真棒,比老师讲的还好!又练了几个重点题型。
孙启和喻初晓那边也已经练了不少题了。初晓倒是没想到孙启还有这两把刷子,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但面上仍是嫌弃的不行。孙启只当没发觉,一点儿没在意。十点多孙启的手机响了,接了电话后和梁景睿打了个招呼先走了。初晓和苏绣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也走了。
之后每天他们都会在学校食堂拼桌一起吃午餐,先到的占座点餐。吃了好久清真窗口的一行人终于换了换口味。车站等车时梁景睿会主动和苏绣聊天,用英文,帮她练习口语。苏绣可谓痛并快乐着,一有空就啃英汉大词典,只为能在和梁景睿聊天时能搭的上话。放学后送梁景睿回家的难度也提高了,因为相互认识,苏绣很怕被发现,躲躲藏藏间练就了一身功夫,堪比专业狗仔。周末的补习时间总是轻松愉快,孙启每周都到,帮初晓讲题。梁景睿会和苏绣并排坐着,在她扒头发前接过卷子,耐心讲解。吴夺有时也会来,他常坐在餐桌边大嚼爆米花等零食,那噪音让本就因做不出数学题而烦躁不已的喻初晓几欲跳楼,他还常在孙启一本正经讲解题思路时笑话孙启和初晓是榆木疙瘩,然后再干脆利落的说出更加简洁的思路,及时浇熄初晓被鄙视了后的熊熊怒火。经过一次次补习,苏绣更喜欢梁景睿了。他简直太聪明了,可以轻易将那些绕晕了自己的公式讲的清清楚楚,还那么有耐心,即使自己再笨都不会不耐烦。嗯,自己的眼光真好。就这样,周六上午成了苏绣最喜爱的时光。
十二月二十号,苏绣和其他初中部部长们一起去了校学生会会议室,找高中部汇合开会,策划元旦联欢演出。当梁景睿踏入会议室时她愣了,当知道他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学生会会长时她傻了。梁景睿从前只把这些事交给副会长柳荫处理,自己不怎么操心。不过,苏绣会来的话,这也就不那么无聊了。看着苏绣惊得只差把下巴跌下来了,梁景睿内心又是一阵笑,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摆脸上了,真可爱。
会议开始,大家争相出谋划策,讨论的热火朝天。三个小时后,会议结束。梁景睿结合了大家的建议整理出的方案被全票通过,掌声如潮。苏绣又见到了梁景睿的另一面,又,花痴了。
舞台布置和美工交给了宣传部,苏绣忙的脚不沾地。这是她和景睿的初次合作呢,一定要尽善尽美才好。苏绣的房间里有一台缝纫机,她自己也会用,于是他们班节目的服装便被她揽了下来:三个女生合唱的舞台装、两个男生说相声要穿的大褂、陆离弹钢琴的连衣裙。陆离和初晓帮着苏绣抱着布匹等公车,这是黑老大按着苏绣的指示网购的,送到了学校。黑老大本是要开车送苏绣回家的,不料政教处突然要开大会,只得让苏绣自己往家里带了。十二月月末,天气很冷,夜色渐浓,三人没想到公车会迟迟不来,异常后悔将仅剩的钱贡献给了校门口的超市。正冻得直跺脚呢,就见梁景睿从转角走了出来。初晓拿过陆离手中的布,冲向前去,将手中的布一股脑往梁景睿手里一塞,大喊“终于见着亲人了!我们要去对面坐车回家了,小老师你送小喜回家!See you!”说罢提着一大袋零食拽着陆离就走。梁景睿看着冻得鼻尖红红,一手抱着布一手领着大堆零食,身后还背着个重重书包的苏绣粲然一笑,苏绣觉得天色都被他这一笑照亮了许多,正犯着花痴便听梁景睿笑道:“小狐狸是要搬家去过冬吗?”她一时不解,疑惑的望向那人。景睿一咳,扬了扬眉不再多说,走上前去将她手里的布和食品袋接过,轻踢她的脚说:“去打车。”苏绣咬着唇摇了摇头,冻红了的小手揪着书包带,委屈地低喃:“钱都用来买零食了。”梁景睿无奈:“……我有,去吧。”苏绣窘着说了句:“我一定还你的”便招手拦车。将布和零食放在后备箱,二人并肩坐在出租车后座。见苏绣冻得双手通红,梁景睿将书包里的热鲜奶拿了出来,递给苏绣要她暖手。苏绣看着十几分钟前她亲手放在梁景睿桌上的鲜奶心虚地红了红脸,接过后短路似的问了句:“你爱喝这个吗?”问了就后悔了,迅速低头。景睿看着她缓缓道:“唔,还好。我比较喜欢咖啡。”苏绣转头看着他,急急地说:“哎呀,我也想买那个的,可是跑完步喝咖啡不好的!”见梁景睿眼角闪过一丝笑意,苏绣这才一时到自己似是暴露了,赶忙道:“我是,我是说,我是说”“小结巴?”苏绣的脸红像是抹了厚厚的胭脂,配着她那眉眼,梁景睿看着一阵心动。二人对视几秒后双双望向窗外,沉默着不再说话,车里只有司机公放着的《新年快乐》唱个不停:让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向你说声新年快乐,我也好想听你诉说,不管天上的云怎么笑路上行人怎么看我,让我牵着你的手……出租车的左右后门车窗上映着两张笑脸,均是两颊泛着点点殷红。年轻的少年少女伴着歌声默默在心底向对方说了句:新年快乐。
年少时,我们不懂爱情。却能感到因着某人的一举一动而挂心牵肠的,不悔相思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