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将军好白（上）》耿笑狸

7、颍川

　　帷车辚辚，马鸣萧萧。

　　官道之上，一队车马正往西南进发，队伍中央一辆青帷骡车里伸出一只手，柔白细嫩，轻轻掀起车帷。

　　魏琐掀开车帘，往外望去，及目尽是一片荒野。田野之中，杂草蔓蔓，齐腰而长，不知是刚过了秋收还是本就无人耕种，平原千里，竟不见一株庄稼一颗麦穗。杂草掩映中，依稀可见远处有几个村庄，却不见炊烟，亦不闻鸡鸣。铅云低垂，已有点点飞雪飘在空中，初冬的风带着寒意，灌进车来。车内的华装妇人拉回趴在窗边的少女：“天冷了，别往窗边凑，仔细着凉”说完放下车帷幕。她也不想啊！可是这旅途实在无聊，车又颠簸，睡觉也睡不着，不到窗边看看风景，闷也得闷死啊！此刻的魏琐无比想念现代的交通工具，飞机，火车，汽车，哪怕是摩托车也比这古代的骡马车坐着舒坦呐。

　　自两月前叔父夏侯渊被任命为颍川太守，他们便举家迁离许都前往颍川。魏琐想不通，当官就当官，上任便上任，夏侯渊一个人去就好了嘛，干嘛非要拖家带口地走。后来听夏侯称说，这是主公信任他阿父，才让他带家眷到任的。虽说这也算一种荣耀，可是……，魏琐揉了揉酸疼的屁股和即将散架的老腰，可是她还是喜欢安稳待在许都，这古代的交通工具速度慢不说，减震还那么差了，太特么叫人受罪了。

　　“叔母，颍川还要多久才到？”魏琐向丁氏问道，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暴走的。

　　丁氏见她一副磨皮擦痒的烦躁样，笑道“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这点耐心都没有，你叔父行军在军中算是快的了，今晚应该能到颍川吧”

　　魏琐听得此言，为着‘今晚’二字，心中呼了一口气，这酷刑终于快要结束了。

　　日薄桑榆，高大的颍川城肃穆于落日余晖中，俯瞰着远方跋涉而来的旅人。斜晖将马队的身影拉长，城门开，马蹄踏过浮桥，携载着旅人的风霜，于暮霭霞光之中，拖着一身疲惫，缓缓入城。时光的马蹄却从不知疲倦，岁月倥偬，转眼已是建安二年。

　　建安二年，冬十二月。

　　一连数日的大雪，终于放晴。魏琐往窗外望去，天青云白，是难得的好天气，远处一名青衣婢女正匆匆走来。

　　娟儿推开门，走进屋去“婢子寻到了，小郎在花园练剑”。轩窗之下，魏琐放下手中的竹简，两眼放光道：“走，找那小子报仇去
　　。”说完自榻上跳下，自门边着了鞋履，便拉着娟儿往外跑去。急躁的少女只顾‘寻仇’，并未留意自己下榻时拂落了方才正看的竹简。竹简滚落，摊开在地，编首的竹签上写了四个字‘佞辛列传’，魏琐与夏侯称的‘仇’便是因这卷书结的。

　　什么，你说女主怎么忽然能看懂小篆繁体无标点文言文？这不都过了一年了么，哪还是忽然啊。一年的时间虽不能学富五车，粗通文墨总没问题吧。

　　‘佞辛列传’是太史公司马迁所写的《史记》中的一卷，记述的都是邓通闳孺一类以色侍君，柔上媚主的士宦之人。既然是‘士宦’那自然都是男人。魏琐这个猥琐的女人其实就是把它当成耽美小说来看的。这在我等天朝腐女看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夏侯称这种古代小正太的眼中，这是很严重的思想意识问题。但凡士人之家，莫不以能出仕为荣，可出仕的途径有很多种，有举孝廉的有恩荫的有主公亲自上门勾搭的（参照刘备三顾茅庐）等等，□□也是其中一种，可这种手段一般是为士大夫们所不耻的，先撇开道德伦理不谈，这种上位方法严重破坏了行业秩序有木有，东汉时期又没有整容医院，凭什么你丫的靠着一张小脸一朵菊花就平步青云，这不公平。所以，当夏侯称看到魏琐一脸贱笑地捧着卷‘佞辛列传’看得津津有味时，他震惊了，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看这种书，太不学好了。本着兄长的责任感，夏侯称童鞋狠狠地教育了魏琐一顿。彼时魏琐正要反击，夏侯称却被父亲夏侯渊遣人来叫走，魏琐只得憋一肚子气，没处发泄。

　　昨日，叔母丁氏差人来说，明日午后要去看望胞姊丁夫人，让士女和郎君们准备准备。魏琐一听‘郎君们’眼睛就亮了，如此一来，夏侯称那小子必定要回家，不会再待在军营了。魏琐立即让娟儿去找那小子。原来这货在花园里练剑呢。哼哼哼，本姑娘报复的机会来了。

　　要说这魏琐上辈子也是奔三的人了，实在没必要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计较。可她闲得无聊啊，自打来了颍川之后，夏侯称等兄弟三人自随夏侯渊到军中历练，并不时常在家。丁氏虽不去军营，与她也常在一起，可那终究是长辈的慈爱，不是朋友的交心。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能不无聊吗？本来身边还有娟儿，也不算是没有人，可魏琐是个穿越的，她说的话叫娟儿常常听不明白，总是一脸疑惑地望着她，等她解释，时间久了，魏琐也放弃了和她聊天的打算，继续自己的扫盲大业。在终于能将一本书看完后，魏琐又陷入了无事可做无聊至极的状态，失去目标的人生真是太寂寞太寂寞了。她虽然仍在看书，可心里总不停地念叨着，姐看的不是书，是寂寞。

　　无聊的人最爱找茬，夏侯称小朋友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连日降雪，园中，皑皑白雪压低了枝头的白梅，竟似浑然一体，不辨彼此。魏琐踏着满地积雪朝树下练剑的少年跑去，急得身后的娟儿大喊：“士女慢些，地上雪滑”。练剑的少年听到喊声，回头望去，不意手下剑锋一偏，削断了头上的树枝，枝头积雪簌簌扑下，少年闪避不及，被淋了个正着。

　　“哈哈哈……瞧你这熊样儿”魏琐笑得跪倒在雪地，半天也直不起腰来。最是那潇洒地一挥剑，被洒了满头满脸的雪，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地抬头看天，那呆萌的样子实在太好笑太好笑了。见他这副狼狈的熊样儿，魏琐连日来积郁在心中的闷气忽而化作一阵清风消散不见了。

　　夏侯称伸手折了根树枝，一把抹去脸上的雪渍，气得揪过魏琐就是一顿抽“混账阿琐，叫你取笑我，叫你取笑我”

　　娟儿见夏侯称连‘武器’都用上了，以为他真动了怒，忙急道“小郎住手，士女她不是有意取笑你的”说完娟儿自己也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稍稍愣了会，也不敢上前去拉他，只得一个劲儿地喊他住手。

　　夏侯称看似打得凶狠，实则手上没下多少力气，抽到魏琐身上别说疼，皮都不会红一下。夏侯称正闹在兴头上，哪里会理她一个小小侍婢，照旧横斫直削，高招迭出。

　　娟儿见他不听劝，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远远看见夏侯渊往后院走来，急忙奔了过去，心想将军的说的话小郎总该听了吧。

　　夏侯渊听了娟儿的禀报，气得眉毛一竖：“孽子何在？”。一旁的夏侯衡与夏侯霸一听父亲口气便心知要糟。他二人本也是受母亲之命来找夏侯称与阿琐的。路上遇见父亲，二人刚向父亲行了礼，娟儿便匆匆赶来。夏侯衡知道父亲与伯父手足情深，一直对未能援救兄长之事耿耿于怀。一心想要将亡兄之女抚养成人，以减轻心中的愧疚。谁知阿琐这丫头在战乱中伤了脑子，一年来延医用药，始终不见好转，整日价的依旧胡话连篇。家里人见她如此，心中多少也有些难过，凡事都顺着她。再者，丁氏一连养了三个都是儿子，没个女儿，对于这侄女，夏侯渊自不必说，连丁氏也是视如己出，疼着惯着，倒叫着丫头越长越皮了。三弟一向规矩，这回只怕也是阿琐惹的他。夏侯衡叹了口气，三弟这回怕是有苦头吃了。

　　夏侯霸却并非如此想，自打魏琐说要看书那天起，他便怀疑这不是本来的‘阿琐’，而是被人施了役鬼之术的妖孽。到三弟说她想看许都内城图，当时便吃了一惊，这要传扬出去，被按个谋反的罪名……，光想想便叫人冷汗津津，心中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怀疑。这妖孽上次害人不成，这回又出什么幺蛾子？

　　夏侯渊等三人赶到的时候，魏琐正揪着夏侯称的一撮头发，而夏侯称的手也正掐着魏琐的脸颊，真真是‘打’得难舍难分，全没注意父兄三人的到来。看二人这样子，夏侯渊定住脚步，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叔权不过和阿琐闹着完了，儿子的武艺都是自己教的，有多少功夫自己能不知道吗。他真要动手打阿琐，哪用得着像泼妇一样拉拉扯扯，都是这侍婢夸大其词了。即便如此，夏侯渊还是沉下脸，“叔权住手”。

　　夏侯称一听是父亲的声音，连忙放开掐在魏琐脸上的手，不再嬉笑，转身垂首道：“阿父”

　　“有你这么欺负妹妹的吗？”夏侯渊责备道，语气却不甚严厉。

　　“称知错，还请阿父宽宥”夏侯称肃容道。魏琐见他如此，又瞧了瞧夏侯渊的脸色，以为叔父生气了要责罚夏侯称，连忙说道：“叔父，我和阿称闹着玩的，他根本没打伤我，真的，连皮都没破一点”一边说着一边便要去卷自己的衣袖。

　　一旁的夏侯衡看了，笑着按住了她的手：“阿琐你个傻丫头，父亲当然知道你们是闹着玩的，叔权要是真打伤了你，父亲不得掀了他的皮，哪能责备两句就过了”又转头对夏侯称说道：“瞧你这头发成什么样子，还不快理理”。魏琐这才注意到夏侯称的头发被自己揪得东一撮西一撮，张牙舞爪地顶在头上，偏他还挂着一张严肃恭谨的脸，两相对比，当真滑稽至极。

　　夏侯称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想伸手去束头发却有看不见自己目前的样子，不知从何梳理起，可这要是不理，父亲面前，确实太过有失体统。魏琐见他这样子，想笑又觉得太不厚道，只得低头，抿紧嘴唇忍下笑意。夏侯渊见儿子这尴尬的样，正要打发他回去整理仪容，却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怎么都凑在这呢？”

作者有话说

　　关于许都。许都也就是许昌，有种说法是许都在豫州。另一种说法是许都在兖州，属于颍川郡管辖。这两种说法都是度娘来的，我也没翻过书。本文暂时采用第一种说法，在此说明，如果有考据党路过，求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