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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延医 ...

  •   被唤作‘阿琐’的少女醒来时,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身上正被什么东西压着,密密实实,叫人喘不过气,睁不开眼。耳听得河水潺潺,间关鸟鸣,马儿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地……

      而所有的这些声音,渐渐都被吵杂而惊恐的争论所掩盖。

      “啊………,鬼,鬼,快烧死她”鬼?真的有鬼,快点抓住,拖去展览,大好的赚钱机会,不能放过啊,躺在坑中的某人无良地想,全不知人家口中的鬼指的就是她自己。

      “胡说,世上哪有鬼神”这是个无神论者?

      “眼前这不就是吗?快点火烧了这女鬼”眼前?到底在哪里?

      “当年我跟天公将军作战时曾经见过他捉符役鬼,这女子不会也中了……”天公将军?这名字好土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作战,打cs吗?话说自己究竟在哪里?周围这些人说的话怎么那么奇怪啊?带着疑问,在周遭的争吵声中名为‘阿琐’的少女再次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去。

      “你个黄巾贼,时至今日,仍不忘妖言惑众”

      “我投效将军已久,何故再称我黄巾,再说哪里是我妖言惑众,这明明白白就是诈尸,大家不都看到的吗?”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都别吵了,先将她身上的土铲开,带上来再说”,众人立即噤声,却无人敢上前刨土。

      少年见此怒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郎君,这诈尸,你也看见了,大家都……”说话的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不久的将右。

      少年闻此扬起马鞭,‘唰’地一鞭抽了过去,将右脸上立即现出一道血淋淋的鞭痕。少年跳下马来,马靴踩在河滩的细沙上发出'沙沙'声响,少年以鞭尾点着一个个军士训道"上阵杀敌都不怕,怕什么鬼神,若你们都信鬼神,索性都解甲出家,修仙练道去,也不用当兵吃饭了,要不然你们战场上杀了的人不都得来跟你们索命么”

      乱世之中随时都有身首异处的可能,刀口舔血惯了,也没那么在乎自己那条命,哪又忌讳得了那么多。既然上头吩咐,服从就是了。陆商连同另外几个兵士听了少年的话,上前开始刨土。想得开的听从上级吩咐,抛开自我埋头苦干,自此以后升官发财加官进爵,先按下不表。但说此时,仍然有好些人站着不动,心中依然有些害怕。鬼神这种事,太过神秘,越是神秘的东西,越是叫人心生恐惧。

      本就没下多少土,不多一会,几个兵士将坑中的少女抬出来,放到地上。少年走过去,站在十步远的地方。虽说刚刚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字字在理。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憷的。毕竟自己亲自探过阿琐的鼻息,确实是没气了的。可那坑中响起的声音也是真的,大家都听到了的。

      犹豫了片刻,少年还是向阿琐走去。硬着头皮再次伸手向她鼻子下探去,只希望自己之前弄错了。当感到有微弱的,带着点温热的气息轻轻拂上手指时,少年颤抖着手,激动地向四周喊道:“有气儿,是活的,没死,阿琐她没死”众人一听,互相望了望,有些不敢相信,明明那少女从河里救出来时是一副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的死样子,怎么,现在又有气儿了?人人抬眼踮脚地往少年怀中的人瞅去,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小样儿,不过,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脸蛋儿貌似没那么白了,至少不是那种死人脸的惨白,青紫的双唇似也掺进了一丝血色,像是个活人了。

      “士女此时生死未卜,郎君不宜在此耽搁,还是尽早回府延医为是”陆商向少年建议道。

      少年点点头:“正是如此”阿琐死而复生,当真令人惊喜。这好不容易活回来的人,可不能在此误了救治时间,还是尽快回家才是。

      少年心里想着,将昏迷的少女抱上马背。少女耳后殷殷坠着一粒红痣。胭脂颜色,艳艳光泽,似是在那瓷白肌肤上新生长出来的。此刻少年只要低头一看便能瞥见这耳后的胭脂痣,可他救人心切无暇他顾,一心只想打马向前。

      “众将士听令”少年一声令下,军士皆列队齐整,面容肃穆,等待号令。

      “回府”两个字说完,少年打马前行。号令一下,军士们俱都翻身上马,跟随在少年身后,尘烟滚滚,向东而去。

      河流向东,那是许都,今年新建的皇城,天子所在。

      高城巍巍,城垛之后露出一张脸,眇了一目,剩下的另一只眼睛目光轻转,投到城墙之下。只见漫天黄沙中,一面旌旗迎风而舞,“夏侯”二字烈烈而动。

      “是叔权小子回来了”眇目人一笑,回头吩咐身后的军士道“快去报予别部司马”

      “是,将军”军士应声退下,前去报信。

      “开城门”眇目将军高声吩咐,说完转身向城下走去。厚重的城门轧轧放下,但见旌旗招展,骏马飞驰,驮着身穿铠甲的军士,携风带尘入门而来。进了城门,便有军士将旌旗收起,妥善放好。皇城之下,不管谁的兵皆听命于天子,旌旗之上,该当只有一个字——‘汉’,这是大汉的天下,起码看起来是,起码现在还是。

      眇目将军向为首的少年走去:“叔权小子,你可回来了”看见叔权怀中的昏迷的少女,微笑道:“找到阿琐啦?”

      “元让伯父”少年恭敬地向眇目将军行礼,才接着说道:“蒙伯父记挂,三天前在乌河中找到的,昏迷了整整三天,也不知还能不能醒,父亲还指不定怎么罚我呢”。少年一向想什么说什么。说完一脸沮丧,也不知是为了父亲的责罚,还是为少女的病情。

      眇目将军一拍少年后背,笑着说道“少在这胡说,找到便好,你阿父见你找到琐丫头,必定欢喜,我已经让人通报他了,快些带这丫头回去医治要紧”

      这被少年称作‘元让伯伯’的,是当朝建武将军,高安乡侯夏侯惇,字元让。与那少年的父亲夏侯渊是族兄弟。夏侯惇较夏侯渊年长,是以少年称他为‘元让伯伯’。

      “伯父所言甚是,称这就回去”称是他的名,夏侯称,字叔权,是夏侯渊的第三子。告别伯父,夏侯称快马向家中赶去。

      飞檐的一角高高翘起,轻灵地伸入空中。檐下垂了铃,清风一送,摇摆之间,叮当作响。

      铃下立了一人,玄冠高束,广袖当风鼓舞,手按腰间长剑,骨节分明有力,带着厚厚的茧。征战沙场多年,这一双手,一柄剑,不知斩下多少头颅,饮过多少热血,都不曾有过一丝犹豫颤抖。此刻他却有些微的颤抖,眼望前方,心却如那风中之铃,思绪无依,带着焦急凌乱作响。

      自上午下朝后,有军士来报说三子叔权回城,他便等在这里,阿琐那丫头究竟是生是死?兄长与嫂嫂皆已不在世上,阿琐是他们唯一的骨血,定要将她养大成人才是,可她要是也……正想着,巷口处有马蹄声传来,一匹枣红轻骑转过拐角,向着这边飞驰而来,认出那是自己的坐骑之一逐电,而那马上坐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叔权。

      悄立风中的这人正是夏侯渊,字妙才。官任大汉别部司马,上个月收到兄长的求救信,言道乡里有黄巾余党作乱,正要前往营救,恰在此时主公点将出征,夏侯渊只得跟随,临行前拨了几队人马给三个儿子,嘱咐他们定要救出伯父一家。谁知出征归来见到的却是两具尸首,夏侯渊与亡兄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见此自是伤心欲绝,悲痛之下连连谴责儿子无能。次子夏侯霸连忙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伯父已逝,阿父伤心也是无用,还是想想能为伯父做些什么才好”夏侯渊听儿子这么一说便想起亡兄还有一个女儿夏侯琐,便问夏侯霸:“阿琐呢?找到尸首没有?”夏侯霸答:“我们分头行动,我与大兄将伯父伯母的尸首运送回来,三弟去寻找阿琐妹妹的下落。不知此刻结果如何”自听了这话,夏侯渊便开始四处派人打探消息,未能救出兄长已叫他心中有憾,总想着快些找到这个侄女才好。他性子急,凡事总图个‘快’字,成天往外拨派人马找人,动静不小,族兄夏侯惇劝了几回见他不听,最后只得说道,别为这等小事惊动主公,惹主公不快。夏侯渊方才停止继续往外拨人。

      逐电脚力雄健,虽奔驰数日却不见疲惫之态,不过片刻功夫已从巷口来到跟前。夏侯称将怀中的少女抱下马,向父亲走去。夏侯渊见那少女脸色苍白,进气少出气多,问道:“怎么回事?”

      夏侯称一边随父亲往家里走,一边向父亲回道“溺水了,陆商找到阿琐的时候,她已经在河里待了不少时候,至于如何落水如何与伯父伯母失散的,只有等阿琐醒来……”

      夏侯称正与父亲说着,走到中庭,只见兄长夏侯霸迎面匆匆走来,面带焦急,与父亲见了礼,便要急着离开,瞥眼看到三弟怀中的少女,驻足道:“找到阿琐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夏侯称答道“是啊,阿兄这是要去哪里?”

      “姨母请母亲过府做客,刚走了半个时辰,有人回报说,车轮坏路上了,我怕姨母等得急,便想着骑马走一趟,直接将母亲送到司空府算了”

      夏侯渊听到‘姨母’两个字,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次子夏侯霸有一匹健马,名追风,脚力与逐电不相上下。他本想让次子去请大夫的,既是如此,便只有算了。交代了句:“快去快回,告诉你母亲,就说阿琐找到了,让她早些回家”便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可以走了。这位‘姨母’姓丁,是夏侯渊妻丁氏的胞姊,也是主公的正妻,不可怠慢。

      “诶”夏侯霸应了声,转身正要走,又被父亲给叫住:“等等”

      夏侯霸回头,只听父亲说道:“仲权先别走,先去你大兄那里,让他备好礼去一趟太医令家里,请太医令来一趟”太医令名吉本,夏侯渊与他平时无甚交情,也不知他会否过府为侄女医治。是以让长子夏侯衡准备好礼物,亲自去一趟。

      “是,父亲”夏侯霸说完折转身往长兄夏侯衡处走去。夏侯称抱着阿琐与夏侯渊一起进屋,吩咐侍女给阿琐收拾干净,便等着大夫来医治。

      白云悠悠,转眼已是时近傍晚,金乌西坠,烧红天边半数云彩。夏侯衡解缰下马,身后停了辆辎车,夏侯衡转身向后,亲自扶车上的人下马,恭敬道:“太医令,这边有请”吉本颔首称谢,与夏侯衡一起往前走去。

      夏侯渊早已等在府门前,见吉本来到上前长长一揖,吉本连忙还礼:“将军礼重,本不敢当,不敢当”说完笑看着夏侯渊道:“不知将军寻本来此,所谓何事?”

      夏侯渊道“实不相瞒,舍侄病重,昏迷不醒,还请太医令救治”

      “将军言重,治病救人乃是医者当为”吉本手抚颌下长须说道。

      夏侯渊仍是施礼道“如此,有请太医令”。三人步过中庭,来到厅前,脱履入屋,侍立门口的两名侍婢忙俯身整理三人鞋履。

      吉本跪坐榻边,为榻上的少女施针,身旁立了个侍女,垂首而立静待主人吩咐。吉本对面,是跪坐着的夏侯渊,夏侯衡与夏侯称父子三人。

      终于,吉本收针,递予一旁的侍女,侍女忙躬身接过。夏侯渊起身上前道:“敢问太医令,舍侄现下生死几何?”

      接过侍女递来的布巾,吉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就医理而言,令贤侄脉象虚浮,时有若无,时断时续,忽明忽灭,明明是已死之人,却仍有生气透出,奇哉奇哉!”吉本抚着胡子深思。

      夏侯渊听到此处,脸色一变:“难道……”

      夏侯称听太医令说‘明明是已死之人’不由想起之前自己探阿琐鼻息,确确实实是没了呼吸的。难道真如那黄巾降兵所言,这世上真有役鬼之术?

      继续说道:“不过将军不必忧虑,令侄虽然脉象奇异,但那一缕生气却愈加见强,这命算是保住了”

      恰在此时,门口光线一暗,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太医令既是如此说,夫君大可放心了”来人缓步走进来,曲裾锦缎,发梳高髻,身后跟着夏侯霸和两个婢女,这便是是夏侯渊的妻子丁夫人了。丁氏向吉本施了一礼,走到榻前看了看昏迷的少女,道:“阿琐这孩子忒也受罪了”为她掖了掖被脚,起身向自己夫君走去。夏侯衡与夏侯称上前给母亲见礼。

      “夫人说的是,妙才将军大可放心”吉本笑着说道。

      “渊在此谢过太医令”夏侯渊揖首。

      “不敢,近来司空大人头疾复发,今日天色已晚,在下还要回家为司空大人配药,不便久留,还望将军见谅”吉本告辞道。

      “如此,渊他日再行备礼重谢太医令”夏侯渊道。

      夏侯渊令夏侯衡亲自送吉本回府。丁氏留下几个侍女照看,便打算携同丈夫儿子一起离开。堪堪走到门口之际,身后传来一声问语并侍女一叠声的惊呼:“士女醒了”多么恶俗的对白,让人一看就能猜到下一个情节。

      “这是哪儿?”榻上的少女惊恐坐起,打量着室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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