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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   所谓的暗使,真有那权力吗?看那夜影,到像是我的上司而非手下。那句“勿要离去”,看似提醒,实则是警告的成分居多吧。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乖乖的留守在这紫辰殿陪侍。而这歇下的帝王,我也无法判断。这样多变的性子,我怎能按常理揣摩他的心思。况且他这样将宫中私事一一道来,看似随意,显得彼此亲近,却是生生将我也扯了进来,再不能自在离开了。知道的越多,越能走近帝王,可危险也就越大,能安然脱身的机会便也是越小,这点,我又岂会不明白,岂能不明白。然而,这也并非我能拒绝。
      站在这空荡荡的地方不知多久,我回过神来不愿多想,抬起脚向里面走去。
      轻纱帷幔,无风自动。
      我踏着无声的脚步走向内室,听见的却是帝王模糊却非清醒的呼唤,“华俜——华俜——”
      苦笑一声,我觉得自己过于残忍的说,“陛下,华俜夫人已过逝多年。”
      呼唤呢喃的声音顿住了,很长时间后接着的是一声长叹,“……曼花散的毒,我岂会不知,华俜你何苦瞒我。”
      曼花散?
      “可恨我没多心探查,可恨是你掌着暗部故意隐瞒,你怎能这样自作主张!”帝王的声音颤抖着诉说着危险的历史。
      我轻轻走近,不太确定这躺着的帝王究竟是醉酒乱语还是假借着醉酒……然而我心里又十分的清楚,不管是哪一样,除非他今后永远不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否则,我也终将因此而束缚。
      可还没待我看清,突然伸来的手却是牢牢抓住了我的衣袖。
      “你怎能如此大义凛然的牺牲自己成全我的帝王生涯,你怎能这般毫不自私的,只盼着我能成就一世英明……你让我如何相信——如何相信你曾爱过我一丝一毫……”帝王的话已颤不成声,痛苦与绝望交织着,却是那样的悲哀。
      我不知不觉的扮演起了安慰人的角色,尽量以最温柔的声音说着,“若不是太爱你,又岂会愿意牺牲自己,若不是太爱你,岂会苦苦隐瞒只怕你的心动摇后悔,——华俜只因为太过爱你。”
      “是这样吗,华俜?”帝王的表情夹杂着困惑和释然,最后幽幽一叹,“华俜——你太残忍。”
      微微一楞,我突然轻叹一声,说,“陛下,您不该如此执着。”
      帝王不该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即使是对于死者。只是帝王心术,我如何要自作多情的劝说,帝王本就是懂这一点的。我眼神微暗,自嘲的笑了笑。
      然而欲抽手间瞥到的那眼角的泪水,却让我的手生生顿住。
      不管理智上如何清楚该怎么做,行动上却是迟疑不绝。这样“脆弱”的帝王,我又怎能残忍的“断袖”而走。看着被紧紧捏住的衣袖,我只能怅然一叹,轻轻的坐在床边靠着,看着,想着。
      殿宇华丽而深沉,高大的宫殿只让人觉得更加的渺小而无助,我清醒着,完完全全的清醒着,似乎酒液只在我身上留下了一层薄汗,再无他物。
      细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而又让人绝望。我本可以在默默无闻的情况下逃离宫殿,逃离帝都,去个未知的城市,或者乡村,哪怕是做个学徒,我也好过现在这尴尬地位。而今,这些都似不可想象,单就那随意的一句封做暗使,便断绝了我本来可以轻松应对的方法。这暗使不管它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真的拥有实权,仅仅那神出鬼没的夜影像在监视一样,便再无半点自由可言。况且,即便是这样,还是个不为人知的,躲藏在阴暗里的身份,永见不得光明,这……还能说什么呢?
      我知道自己是个想得太多太细的人,也是个常常往坏处想而未雨绸缪的人,也许是宫廷的幽暗寂寥深深的影响着我的少年时代,也许是常年的书籍、琴箫相伴过于伤感,我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感叹着自己的可悲、可怜!
      假寐了会儿,再次醒来时人已躺在了床上。屋外有细微到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和器皿轻脆的碰撞声。我清醒过来,有些诧异自己竟真睡过去了,还是睡在了天子的卧榻上。自己也真是胆大到了包天,想必我也是第一个敢睡在紫辰殿的人吧,连后宫嫔妃都没这个资格和胆子。旁边帝王平稳的呼吸声还听得见,我确信身旁的人还没苏醒,便悄悄坐起身打算离开。昨夜不知何时帝王已松开了我的衣袖,虽然由于我合衣而睡而显得凌乱的衣服算上被捏皱的袖子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我还是简略的打理了一下。衣襟上还残留着酒气,有些醺人,只是这边也不会有得更换,便也不去在意。
      刚打理好微一抬头,便被那双从床上射来的深邃眸子吓了一跳,为掩饰自己的惊慌,我迅速低下头小声说,“圣上要传人进来服侍吗?……伶俜——过于放肆了。”
      “不必——”初醒也许还加上宿醉,让帝王的声音略带沙哑,“你来服侍吧!”
      “是。”我只能这样应道,还不能带起一丁点的不满。
      快步走了出去接过门外恭候着的宫女手中的梳洗器具,不去看她们诧异的目光,迅速折回来准备。
      “暗使虽然给了你,但是如何让他们心悦诚服便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即以侍寝的身份前来,多少也该做点与之有关的事情,好叫外面的人不会多心。”帝王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些随意和无奈。
      我轻轻应了声,不敢多答。虽然明白帝王是在为我解释理由,但也正因如此,听到那略带嘲讽的声音,我却是话都说不出来——帝王也是如此悲哀的丧失自由。
      转过身为眼前比我高了快半个头的帝王擦洗,我犹豫着想要开口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
      独自回去的路上,还是因为夜影要传达处理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上司而短暂离开的轻松时光。
      静静的走着,我可以欣慰的恐怕只有那个小屋还有香兰在等待我吧!
      加快脚步,我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去摆脱那高大却幽深的宫殿印象。
      走到院门口时,我的脚步微微顿了下,便向石桌前坐着的那人那边走去。
      待己走近,却是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布满血丝的眼睛红得骇人,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酒坛已然打开,香味却似乎早已散尽。我些许惊讶,些许担忧的开口,“泊宜,你——等了整晚——为何不去屋……”我突然想到也许是为了避嫌而让香兰进屋休息了,便不再作声。
      他没有说话,反倒是看见我回来而悄声靠近的香兰小声却颇为埋怨的说,“公子,林大人枯等了您一晚上了,您也不捎句话回来,林大人和香兰都担心死了。”
      “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对着香兰解释,同时也是说给泊宜听,“因为一些……事情,我今早才被允许离开。”
      轻微的,我感觉泊宜动了一下。然后,迟疑的,却又是肯定的问我,“你整晚都在紫辰殿,……还喝了酒?!”
      我知道这短短的几句话意味着什么,一个优伶,也许连优伶的身份都不是的一个年轻男子,在连嫔妃都不被允许留宿的帝王寝宫里,待了一整晚上,还是一身的酒味出来,这还需言明吗?不管是否发生了什么,但帝王的目光却是已经落在了我的头上,而殿外的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我垂下眼脸,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泊宜的眼里藏着心痛的感觉,我知道他是在为我悲哀,可是,不管如何,他这臣子又还能做什么呢?
      “你还愿意随我离开吗?”泊宜的声音里有着不可察觉的颤音,“我接到密旨,今日就要动身去关中,本来昨日就想与你说,只是……被打断了。——你现在还愿意走吗?”
      我诧然的抬头迎向他期待中却有些绝望的眼睛,微微撇开眼,苦涩的拒绝,“我送你——”
      他长叹一口气,不再多言,只是寂寥的站起身,便欲转身离去。
      我按住他的肩,略有些急切的说,“等我一会儿,让我送送你。”说完我也不敢再看他的脸色,使了个眼神给香兰,让她先留住泊宜,便迅速回屋去换掉这身衣服,顺便带上那块一直未曾用过的可以出入宫门的令牌。
      一路无语,只静静的走在他身边,看他回家拿了老仆准备好的行李和马匹,再继续向西德门走。
      走出城,沿着官道走到短亭,他顿了顿,声音里有些怒意的说,“好了,你回去吧!”
      我当作没听见他的怒气,只无奈的笑了下说,“这是我第一次出城,让我再走会儿吧,将来……也许不太有机会了。”
      “那你为何还要留下,你明明知道……”他欲言又止。
      “是的,我知道。”我看着荒凉的前方,无奈的开口,“我没有办法,我……被迫接管了一个……组织,也许也不能称之为接管,也许只是帝王在利用我和他们的彼此监视以达到制约的目的,但……终究是被监视了,我又能去哪里呢?”
      “暗部!”他惊讶的开口。
      我点点头,说,“你也常随侍左右,定然有所察觉。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他们的厉害。”
      “他竟这样做!竟然放心……”泊宜的脸色变的极为难看,却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状。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彼此也会心知肚明。将来,即便泊宜回京,我和他,也终不能如过去般毫无顾忌的说话,谈笑。一层隔膜已然生成。
      苦笑连连,泊宜怅然道,“人生岂能无憾,而如今,我最恨便是晚了一步带你逃出宫廷,现在——”他看着远处逐渐近了的长亭,转头关心的对我说,“你自己小心,宫中势力复杂,你即将走入众人的视线下,多加小心。不要太过委曲求全了。”
      “我知道。”我看着漫漫长路,承诺道,“伶俜向你保证,定会努力保全自己,但望泊宜归来时我们仍能把酒言欢。”
      “我会记住你的承诺。”泊宜执缰而立,说,“就此一别,望珍重!”
      “珍重!”
      ※※※
      长夜漫漫,美人相伴,小酌美酒,仰望星空,却是无一点乐情。
      很想醉酒一场却是清醒依旧,看着对面坐着的香兰,我颇有些好奇的问出了一直疑惑却本不打算问的问题,“香兰,你为何要跟随我?若是只为了逃离宫中的清冷岁月,我也许能送你出宫,可你为何不开口?”
      “公子的好意香兰心领了。只是香兰并未有过这等想法。如若公子嫌弃香兰,大可直接告与香兰,不必这般……”
      “不是,我只是不明白……”我摇摇头叹息着。
      香兰沉默半刻,娓娓道来,“公子也许不记得香兰第一次闯入您这儿的事了,那是半年多前的时候……也许公子还记得阻止过一个侍女清扫院子里的落叶的事情吧!”
      我点点头,说,“如果我没记错,我最初看到你是在七月的时候,你走到院子里来,注意着我的箫,对吗?”
      “啊!公子当时就看到了。”香兰微微浮上些感到惊讶的表情,眼里略有些窘意的说,“那的确是香兰第一次到公子这里,不过在这之前,香兰已经听闻过公子的事了。”
      “喔?”
      “虽然这事不该多说,但公子既然好奇,香兰便也斗胆了。那是之前月余的一个晚上,香兰因为代替一宫女处理每月惯例在宫中内外置换东西的事情,动作慢而迟了归宫。公子也知,过了酉时城门和宫门都会关闭,只有侧门才能凭借令牌通行,所以那晚香兰为了便利便走了西面的侧门,而那里仅仅与冷宫只有一墙之隔。”香兰说到这儿抬眼看了我一眼,便又低下了她长长的睫毛,说,“公子没有去过那条路,想必不知道那里有一处假山可以远眺,只要站到一个特定的地方,冷宫的大半都看得清。而香兰那晚因为听见了箫声,便悄悄的站在那儿寻声的来源……然后发现了公子您……”
      突如其来的冷汗伴着她的话而落,我自认为不会被发现的行径,原来早被人知晓的一清二楚。既然香兰知道,那也就有可能其他人也知道,而皇帝的打探,以及他身后神出鬼没的暗部,我无法不感到震惊与害怕。
      “公子不必担心!”香兰见我脸色,急急的解释,“香兰也是偶然发现的,一般的下人不敢上那假山做这等僭越之事,而后宫嫔妃自持身份,也断不会做此等事情,所以……所以应该只有香兰一人知道这事。”
      我点点头示意她放心,说,“你继续说下去吧,我相信你说的。”
      香兰给了我一个感激的眼神,继续说道,“香兰那晚的事一直藏在心里,没有与任何人说起。只是公子的箫声一直缠绕着我的耳畔,挥之不去。更何况那曲子真的是非常的动听……以及凄凉,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哀思和悲愤,让香兰有着莫名的共鸣感。所以香兰便想方设法的打听您的事情,装作……误入,反到叫公子笑话了。”香兰语气甚微,双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我装作未见,只是接着她的话说道,“香兰可曾想过,如若是未曾决定跟随我,那香兰仍旧会是个宫女,一个也许能受到皇帝宠幸而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这是每一个宫女梦寐以求的机会吧?而香兰如今选择了跟随我,便是什么也没有了,作为一个在宫廷里什么都不是的男子的侍妾,这样卑微的身份,这又是何苦?况且之前我们并不认识,也谈不上相识相恋这一说。”
      香兰沉默了半晌,又为我斟了一杯酒后,有些嗔怒的瞧了我一眼,说,“公子今夜倒是格外的好奇,偏要个刨根问底之说,莫不是少了林大人……”
      她知趣的收住了口,看了看我的神色,状若无事的继续道,“公子也知宫中有多少女子,她们每一个都有着一朝选做君王侧的梦想,而香兰……也许也曾有过,只是早已忘记。在那个时候,香兰已经明白了宫廷的现实,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在尽量的避免,看着听着莫名的被转调离开或者消失的人,不恐惧是不可能的。而那时,当云岩大人来问我时,我可以说是欢心雀跃欣喜莫名的。公子,虽然香兰是曾想过离开宫廷,只是,公子又可知香兰一介女子,在宫外独自一人,无亲无故,又怎能生存。幸运一点能被大富人家收做丫鬟,不幸一点便是嫁做穷人妇,只作为一份劳动力而终日劳作,断无半点幸福可言。而今,香兰虽然明白身份有别,但能陪伴在公子身边,闻公子雅意而知情趣,实为幸福之事,公子又有何不解?”
      “想不到香兰如此伶牙俐嘴,倒是我之前小瞧你了。”我试图转移话题让自己不那么窘迫,“作为赔礼,香兰,我敬你一杯。”
      香兰从容的接过我手中的杯子,掩袖喝尽,利落干脆。
      “你先去歇息吧,我想要独自坐会儿。”
      香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后只低低说了句,“公子,夜半寒风,小心身体。”
      我颔首,催促她快些进屋。
      静下来到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时,我才无奈似自语的说,“既然来了,为何不过来喝杯佳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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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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