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为》独根草

64、第六十四章

　　父亲回转家中，齐陶瞬时就现回原来的顽皮形状。

　　原还在程梓怀中乖顺的她，腾的一下便就起身离了母亲，迈开小短腿，飞快地跑去迎接父亲。

　　因跑的太快之故，待到父亲身前，齐陶很没出息地踉跄跌倒，还好，这一下正跌到了父亲的脚边，于是乎，她胖乎乎的小手便顺势搂住了父亲的腿，再又仰起了脸儿嘻笑。

　　爱女娇憨，齐晅也只能无奈地一并笑了，再伸臂，将她从自己的脚边捞起，抱入怀中，“以后走路莫太心急。”

　　齐陶只管一个劲儿的猛点头。

　　但在齐晅看来，女儿压根都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

　　如程梓所言，齐陶的玩心属实有些重，应还是年岁幼小之故。

　　“你这会儿可知她难管束了？”程梓在旁适时出声，又上前揉了下阿陶的小腿小脚。

　　齐晅看着女儿的笑脸，多少有些无谓地道：“阿陶还不到三岁，便是淘气些也无妨。”

　　齐陶索性搂了父亲的脖子，腻在他怀里不肯放开了。

　　此时午饭时候已到，程梓也便不再纠于此节，只命人摆饭上来。

　　一家三口，同案而食，小小的齐猷则被乳母抱去了别处。

　　“今日午后无事，你我不若去市中转上一转，给阿陶姐弟买些玩器之物。”饭至中途，齐晅忽尔言道。

　　程梓持箸而怔，待一转念，方才明白，这人是还掂着先时的事儿呢，不觉微微一笑，“你这记性倒好。”

　　“难不成你转身便能将自己说过的话忘了？”齐晅看紧了程梓，若有所指地道。

　　程梓思及昨晚，不由得面上一热，索性不再言语，只用起了案上的羹汤。

　　汤水温和，入口甚为滋润。

　　只是齐陶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似有些异样。

　　“你用的是阿陶的。”齐晅用下巴指了指程梓的左手边，示意她，她自己的汤水还好好的放在那里，热意尚未消而适饮。

　　程梓哑然，只得将自己的汤水挪至右手边，放至女儿面前，再为她细细吹拂一番。

　　不能让孩子把嘴烫了啊。

　　齐陶这会儿对汤水无甚兴趣，只将口中的饭菜囫囵咽下，再又噎了一口气对着父亲道：“阿陶也去、市中。”

　　齐晅如常一般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用饭，听得女儿这话就只顿了下，再将盘中菜蔬夹了些放于她碗中，轻声道：“先好好用饭。”

　　齐陶低头，大口地吃起了碗中的饭菜，没一会儿，她便又鼓着两腮吱唔着道：“用完了。”

　　齐晅这会儿才觉得头有些大了。

　　程梓开言解围，“只是父亲尚未用罢，阿陶且待些时候。”

　　齐陶点头，嗯了一声，尔后便盯紧了案旁的父母亲，不时地为他们捧近前去碗盘，为的无非就是他两个能快些罢了。

　　幼小的女儿在旁如此，想是少有父母能心安理得地细品饭食滋味。

　　程梓与齐晅自然一般，只得匆匆就此将午饭用罢。

　　“可去市中了么？”齐陶站起身，走到父亲身旁，认真地问向他。

　　齐晅坐在那里看成了一眼程梓。

　　往日旧惯，饭后程梓是要煮茶的，这一日也不例外，况她今日也是有些懒怠，“阿陶且去睡些时候吧。”

　　齐陶将头摇的似拨浪鼓，“不困，不困。”

　　程梓略有怨意地瞥了下齐晅。

　　“那便莫饮茶了，此时便往市中吧？”齐晅挨不过女儿的哀恳，出声问询程梓。

　　程梓无奈，只得起身，不过待至门口之时却又对着齐晅怀里的齐陶道：“倦了也不许出声，更不得在路上睡。”

　　齐陶点头似小鸡啄米。

　　因妻女两个一同往市中，齐晅便索性与她们一道坐起了马车。

　　此时已近上巳之节，市中比照往常又热闹了许多，人来人往间，各类买卖俱都兴盛的很，程梓母女两个看的甚是有趣，而齐晅亦如愿为儿女寻得了些好玩的器物，这一趟市中果是不虚此行。

　　只是带着个不省心的孩子出门事情自然就少不了，这不，才转了半个多时辰，齐陶就可怜兮兮地在齐晅怀里轻轻咳了一声道：“阿陶口渴。”

　　程梓袖手旁观地在一旁不出声。

　　其实这会儿，她最想做是上前将女儿就此训戒一番，免她再有下回。

　　长记性立规矩是必须的。

　　但估计此时有齐晅做依仗，齐陶多会将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

　　况齐晅也容不得自己苛待他的宝贝女儿。

　　那索性，此难题留给始做俑者便是。

　　“去近旁的茶馆吧，除却饮茶，再为阿陶点些小食，先时她午饭亦用的甚潦草。”齐晅的解决之道果是不出程梓所料，他还真是舍不得女儿受半点儿饥渴寒热之苦。

　　还好这做父亲的不是成日里在府中，不然阿陶定会被娇惯的无法无天。

　　程梓暗在心内腹诽。

　　“我想吃甜糕。”齐陶听说还有吃的，立时眼眸晶亮，眉睫弯弯。

　　看来她是甚为欢喜。

　　程梓在旁还未来得及将‘不准’两个字吐出，就已见得齐晅点头允之，没奈何，她只得硬生生将其咽下，待入茶馆之后，用了几口清茶方将其艰难地闷入腹中。

　　总不能在外面不给夫君颜面，令女儿委屈哭泣吧？虽说齐晅带着她母女选了茶馆内清静的雅室，可两旁的室中人来人往的人不断，嬉笑之声清楚可闻，便是自己这一间也不时有店伙计出入。

　　此等境况，委实不宜言语太多，更不适于教导孩儿。

　　齐陶头一遭到外面玩耍，自然见着什么都觉得甚为稀奇有趣，但与在府中不同的是，她轻易都不肯露出那等讶异之色的，竟是先将其观于眼内，再又记入心中，直待四旁无人后，才独向父母亲小声问询。

　　待到甜糕送上来后，她更是未肯大口地独个享用喜食之物，而是先将其送到了父母亲面前，此后才自己拣了一小块慢慢地品尝。

　　别说，用点心的仪态倒是规矩得体的很。

　　只除了直接用手抓起有些不雅外。

　　到底是小孩子，持箸还有些难，心里又有些着急，便没等程梓给她夹过去。

　　女儿乖灵敏事，程梓心中宽慰了些，再用起这馆中清茶时，就也能品出其中的馨沁滋味来，再将甜糕送入口中细细尝来，果是好滋味。

　　“父亲，甜。”齐陶举了小块的甜糕喂向齐晅。

　　她的小胖胳膊委实有些太短，而齐晅又不忍拂女儿美意，遂只能深弯了身，方才在其手中将甜糕吞下，再就连连点头称赞。

　　见父亲用的香甜，齐陶开怀，竟抿了小嘴儿而笑。

　　由始至终多与家中无忌之样有异。

　　看来，女儿虽幼小，却已深知家之内外有别，以后倒不必太过担心她言行无状了。

　　只是不知她这样的性情似了谁，自己小时才不会如此精怪，想来多是肖齐晅行事。

　　程梓想到此处便看了齐晅一眼，不想此时的齐晅却微蹙了眉头，耐心屏神，不知在思量什么。

　　程梓才要开口相询，却听得隔间的雅室里传来了嘈杂之声，应是些无聊的士人聚于此消遣，顺带说说都中闲事，只是这闲事却为齐晅所注。

　　“董大人的侄儿倒是肖足了他。”

　　“确是如此，若不然怎会得他看重，这会儿就入了都城。”

　　“正是，董后如今才得立没多久，董大人如此行事委实有些性急。”

　　“急又如何，如今董氏势盛，朝中少有人会这点子小事与之不睦。”

　　“再则，族中亲侄又是个好学之人，便是籍此入都谋个差事也寻常。”

　　“寻常的大族莫不如是。”

　　这些人口中的董大人十有八|九便是董奉，程梓急于求证，便探身问向齐晅。

　　齐晅只就此点了个头，再又端了茶盏，无可无不可地啜了啜，心思显见得还在隔间那些人的言语之上，程梓也就识趣地不再扰他。

　　不单是她，便是齐陶，小小年纪都已然察觉了室中异样，只管转着黑莹莹的眼，不时地看向父母两个，却是半点儿吵闹之声皆无。

　　程梓欣然，再为女儿拣了一大块甜糕，放入她面前的碟中。

　　齐陶笑眯眯地将其捧入掌间。

　　隔间室中，这一会儿的话头却已然转了开去。

　　“便是齐氏，不也将族中之人任了朝中重职么？”

　　“齐氏行事，少有不当之处。”

　　“就是此番力阻大赦之举有些违了上意。”

　　“好在天子宽识，董后亦大度，未令君臣间有隙。”

　　“只是听闻齐氏上奏之言也有几分道理。”

　　“有何道理，不过是为着武阳王罢了。”

　　“全为的是私心么？”

　　“应是不全为此，他族中之人行事，多少还算磊落，便是此番，天子所赐得田产，也将其上好之处让与了董大人，可见其并非为只一心谋图己利之辈。”

　　“正是，田产之事虽小，但关乎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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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的些个言语，再又围着齐氏诸人而起，而其中，自然也少不得有人提及加于他身的流言，不过世事变换，如今这些个人口中，旦一提起卫将军齐三公子，已然少了许多的鄙薄之意，倒多了几分赏赞之叹。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身为卫将军夫人，程梓深觉与有荣焉。

　　齐晅面上倒是一派的如常之色。

　　便是一家三口悄然出得雅室，经过馆内堂中，得众人在其背后啧啧称道，也未见他喜现于面上。

　　倒是程梓内里多少有了些欢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