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第六十章 ...
-
都郊之田,或良或芜,各府所据自有不同。
“我齐氏获赐之田原为上佳,只是如今已被他人所侵。”郑敦性情秉实,平素全不是个多言之人,此时他若说齐氏田产被人所侵,那必是如此,且那数目还不能少。
“你只管说是都中何府便是?”齐晅示意郑敦不妨直言。
“新贵董氏。”郑敦面上无甚波澜,可眼中却微现利光,显见得对于董氏一族行事,他多断其不良。
齐晅心中不免有些生惑,喃喃自语着道:“董奉?”
郑敦见他如此,忙将田地之图策送到他案前,那上面可是书画得清楚着呢。
齐晅对于这些数目字倒无甚兴趣,只瞥了一眼便就搁置在旁。
董奉的行事为人,以往在齐晅来看,那可是个胸怀大志之士,原不应当为这点儿小利生事,如今眼前儿这节他多应是还未知晓,许是府中仆吏办事不力所致。
可齐晅待一转念,却又觉不该,董府之中,如今仆奴众多,府中从吏各司其职,再又蓄了不少的僚属,是以为其出力行事者甚众,这等小节不当如此生误。
不过这些,他却不便与郑敦明言,只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这其中应有原由,暂先不必与其相争。”
郑敦自然未有反对之辞,待再询了一句,是否要报与家主后,便径自退去了。
这等异事自然是要与伯父齐渊参议的。
齐渊初听此事,当然也以为罕,不消说旁的,如今都中,他董氏虽为新贵,可根基委实尚浅,犯不着为着点小利便与同僚交恶吧,那不是太过不智了么?
难不成以往将此人错看了?
为利益所绊者,多难有出众之行,更别说高远之志了。
不过亦不可轻易定断,由此便如齐晅之意,田产一事暂且观望,齐氏不必为此等小节专门寻上董氏府去理论。
如高门权贵者,原都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便是以往有人曾为此生乱,为的也不过是各自的颜面罢了。
好在,齐氏上下少有那等喜好虚情之人。
但董奉其人亦算有眼色,并未要齐府诸人多待时候,这不,才第二日一早,就亲上门来说解此事了。
董奉来至府中后,先就齐渊面前陪了个不是,再又不无迟疑地道:“这原是家奴擅自行事,我原也不知,如今诸事得备,只得向太傅大人讨个情面了。”
齐渊先还未解其意,在旁的齐晅亦然。
董奉再又陪笑着道:“那处田地适宜建个别庄,再在四旁修些景园,闲时去了消遣也是有些致趣。”
齐晅心下恍然,再又看了眼伯父。
齐渊就此也已明白,应是董氏先行择看了田地所在,自做主张寻便相中了个上佳之处,用于建园享乐,如今只看自己会否痛快地给他行个方便了。
按说这等芝麻小事,于齐渊来讲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是董奉如此行事实有些在他意料之外,是以先就未肯立时应他。
齐渊这稍一迟疑不打紧,董奉随即便会错了意,以为他心中多有不肯,便连忙讨起了人家的好,先是直个劲地赞太傅府大气阔朗、斋轩敞丽,非寻常府弟可比;再又将府中各色人等都夸了个遍,别说,还真是面面俱到,言语也玲珑的很,与素常的为人,竟有了几分大相径庭的意思。
难不成以往于朝堂之上,董奉原是做出来的一等堂皇模样,其私下里却就是另一番形状。
表里不一之人,素为齐渊所不喜,遂再与他寒暄几句,便痛快地将先时之事应了,再又留其饮宴,宾主两个推杯换盏了一番。
如此董奉告辞之时,便甚是诚挚地相邀,待自己郊田的庄所修造后,请齐府中人前往赏玩。
齐渊自然笑着点头应之。
只是待董奉车驾远走之后,对着齐晅却如此道“以往倒是错看了他。”
“董奉以往,非这等浮浪之人。”齐晅据实而答。
“多是因着幼女得封为后,自恃尊贵已无人可及,便少有进取之思了。”
齐渊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齐晅心中却还是感觉有些惑处不得其解,不过一时也理不甚清,遂只含混着应了两声,“他此后的行事,伯父不妨再细观一番。”
“我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来往之处甚少,以后的些个事情你多留意着吧。”
看来,齐渊对董奉其人多有些不屑之意,遂就少与他行往来之事,而两府间的此许过往,自就得由齐晅出面了。
齐晅对于这等应酬之事倒不以为烦,只是董奉今日的行事委实要他有些未及得料,是以回房后前思后想了多时,竟自独坐在那里出了神,连妻女两个何时进房时都不曾知。
齐陶今日淘气,才进房时,见父亲坐在案旁未曾留意她,便小心地收声,慢慢挪动了小脚,悄然到了父亲的身旁,尔后,猛地扑到他身上。
齐晅猝不及防,倒被女儿的小伎俩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展颜而笑,再又伸臂,将她抱入自己怀中。
玩闹之举得逞的齐陶,尔后便格格的笑出声来,再又仰了圆乎乎的小脸,调皮地看向父亲,晶亮亮的眼中竟隐现慧黠之光。
齐晅旦一怀抱了女儿,即身心熨展,轻松自在的很,不单如此,他这话也比平素多上许多,可说的上是不厌其烦地陪着女儿一道絮念,东讲西讲的没完没了,且语声低柔,甚有耐性。
不过齐陶待一随乳母而去,房中只独他夫妻两个时,齐晅即又再复了静默姿态,持着书卷倚在那里半晌也未见他翻上一页。
“今日可是有烦难之事?”程梓少不得出声问询,以示关切。
再则,眼见着夜色已深,也该上榻歇息了,可夫君还旁若无人地明灯亮烛,这不是要她不得好睡吗?
这怎么似有着一丝幽怨的意思呢。
程梓微愕,并为之内里赧然。
她这是在吃自己女儿的醋么?
其实此时的程梓便是心里有那么丝酸意也不为奇。
想齐晅先时,同女儿在一处时便是说说笑笑,玩闹成了一团,待独对夫人程梓时,就多是少言寡语的形状,复了深沉的模样,前后判若两人的行径委实太过明显,任谁心里都会多少有些不舒服。
可程梓为此还是垂了眼,假借饮茶之机,不与齐晅对视。
心虚啊。
齐晅却未觉有何异状,只管沉在方才的思绪里,颇有几分不解地道:“我在想一个人,很是有些意思。”
程梓才啜了口茶,听到此话便停了手,将茶盏放下,饶有兴致地问,“何人要你如此费神?”
“朝中同僚。”齐晅未肯说的太过祥尽。
程梓只得随意猜测,“饱学之士?博闻广识,是以言语得趣?”
齐晅摆摆手,“非言语,乃其行,前后不一,未知因何?”
程梓倒是未及深想,就着先时的眼前事随口便道:“许是因着他想要成事之故。”
“哦?”齐晅坐直了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你看阿陶,原本是个活泛的性子,平素行路,甚不安静,稳稳当当的步子迈不上几个便要乱跑,然后即常摔跤,可就是这般,她也没个记性,每每行路依旧如此,但你看方才,她为与你玩闹,强耐了本性,未出半点声响直蹭到你身旁去,你说她小小年经已能如此,莫说心性已成,深知利弊之人了。”
齐晅面上渐绽了一抹笑意,“确有道理,夫人聪慧。”
程梓不过是以事论事,却未知自己说中多少,自然受不得夫君如此夸赞,遂只不失腼腆地笑了笑。
“阿陶常摔倒么?”齐晅这话头是不是转的太快了。
程梓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也未有常摔倒,不过是她性急之时,有那么个几回。”
“跟着她照看的乳母呢?”齐晅的声气似不大好。
程梓忙笑着道:“怪不得乳母,是阿陶自己有些淘气。”
齐晅不以为意,冷了眼道:“孩童多会如此,阿陶年岁幼小,还不懂得各样规矩,乳母在旁就该细心照看。”
程梓知道,齐晅这真心疼他女儿,可心疼归心疼,总不能太过宠惯吧?
“这两个乳母已然是行事稳重,心思细致的了,只是阿陶有时委实精怪难管,怪不得她们。”
齐晅再又张口,欲就此祥询一番,程梓忙在他之前张口道:“今日陪阿陶玩了半日,再又照看阿猷,甚是乏累,还是早些歇息吧。”
齐晅只得做罢。
程梓许是真的累极,待到两人上榻不久,即睡的沉了。
齐晅却还未有多少睡意,转而再度思及前事,倒更觉程梓所言有理起来。
董奉其人,于朝中并非善言之辈,今日过府却不乏谄媚之语,且似信手拈来,一气而成,如此精于此道,自己当早都有所耳闻才对。
况董奉给初识之人所见之形容,可绝非贪利无义之人。
恰如自己初见程梓,那会儿就已断定她绝非是徒有其表的愚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