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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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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与太傅两个相争,且各据其词,四旁之人自是少有敢上前的。
末了,还是太尉杨衍适时献策,将赐爵一途先行施赏,且厚于常规,如此也便可矣。
就是说,这样一来,天子的脸面未失,太傅的道理亦得尊,堂中的几位重臣亦多半点头称是。
果然应皆大欢喜。
欢喜个毛,杨衍你个老东西显见得与太傅齐渊是一丘之貉。
如是做想的魏琮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能不气吗?想他为天子至尊,不过是籍此欲为祖母尽些孝道、博其开怀,却料未成不说,还失了颜面,任谁都得窝火。
册封后妃的佳日吉时,竟为着此等小事弄得天子心绪烦乱,委实是做臣子不该啊。
好在,新后董氏,温婉解意,适时行宽慰言语,令魏琮气息稍平。
“陛下不必争这一时长短,恩赦之事,日后再寻时机便是。”
董后姝容,姿仪秀美,言语又极清媚柔转,同样的道理由她口中说出便是别有一番滋味。
魏琮终于面色稍霁,“只是今日无恩赦之举,你这新后亦面上无光。”
这说的倒也不假,以往每每新后册立,国中可都曾有大赦之举,而今悄无声息,董后的颜面确是有失。
董后却依旧是一派从容,面上始终是娇甜的笑意,“今日所失,陛下只念在心中即可,不必为一时意气逞口舌之快。”
“我堂堂天子,难不成连循例施为都还要看旁人的脸色?”魏琮难得地将心里话痛快地说了出来。
这人和人之间的缘法确是有趣,以往魏琮虽属意董泌为后,实非姿容绝艳而生出倾慕之心,更看中的乃是其父董奉的忠君之品性,不想如今真个立她为后,方觉欺人雅识端方,果有母仪天下之度。
就是说,董沁此时的表现令魏琮相当满意,言语间竟还有了投契之感。
董后素手轻轻抚上魏琮的一只手臂,“陛下襟怀广阔,暂就先容不恭之臣恣意行事吧,待时机有成再行图之。”
魏琮听到此处,更就不免有所动容。
都说是知音难求,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何意了,况眼前的董泌又是此等绝色佳人。
魏琮一时间竟有些心境得舒的快慰之意,忍不住用力抓过新后的柔荑,紧紧地握在掌中,“佞臣已然成势,且行事每每得寸进尺,如今也只能是寻机行事了。”
新后的面上浮起一抹娇羞,悄抬眼,对魏琮脉脉而视,“陛下博识明略,他日定能铲奸除邪,成就一番兴世伟业。”
美人仰慕,英雄自然心生豪情,由是,此后宫中,尽知帝后和悦,宫室安宁。
江太后事心中也稍宽了些。
做母亲的,哪个不想着儿女安好,如今魏琮似得偿所愿,与董后缱绻情深,她也便将先时不快暂置脑后了。
再兼之,同新后一道所封的毕美人,颇负才情,又心性挚真,不时便到她处来请安叙话,她这个母后倒更觉闲来有趣了。
独太皇太后一人还有未如意事,那便是,此回大赦未能施行,由是,幼子魏申还需禁于镛城,她由此更恨极了齐渊。
想她年纪如此,又时有疾,再见亲儿面时已然不多,如何会不再生恨意。
董后在此时节适时代魏琮前往太皇太后处勤加安抚,再又端汤送荼的周到侍候,太皇太后方稍解忿意。
魏琮由此更赞董后明白事理了。
“既为君妇,当分君忧。”董后难得地显露出了些许的小女儿情态。
魏琮倒更觉得贴心,“如今也只你这佳妇明白我些罢了。”
“皇祖母亦明白,你也欲尽力讨她欢喜,只是眼前情势不允。”董后展颜而笑,容光明媚,“再者,她为你亲人,凡事当虑你为先。”
“旁人如何未可知,你确是凡事虑我为先。”
魏琮这话直熨人心,董后一时眼波娇痴,两人间的亲近似再胜先时。
到底是一家人啊,自然是会相互行维护之事。
齐府之中也不外如此。
对于伯父齐渊先时处事,齐晅亦初初道赞,以为大赦之举不可为之。
“凡依旧例恩赦,倒给了些许人以可钻营的时机,以为定会籍此得减罪责,以至律法之威有失。”
齐晅这话倒也不假,前朝便有官员,纵其亲族行凶,争人田产致命重案,寻的行凶时机恰为大赦前几月,而果不其然,当年的恩赦施行,行凶者死罪得免,只可怜了被害之人及其亲眷,有冤苦亦无处诉。
齐渊当时倒未曾深思于此,那会儿只因天子所赦非为尽依旧例,有违常情,由此才出言相阻,如今经齐晅论道,始悟这恩赦一事,确有弊端。
“如你所言,大赦之举,对律法而言倒是为害了?”
齐晅重重地点了下头,“伯父细想,这恩赦一途,看似宽厚,实则却是有失公允之举,治国之重当是施德政、明律法。”
齐渊内里豁然,“你的识见果非寻常,且于国有益。”
“元尚不过是后知后觉罢了,不若伯父,已然先行施为,令陛下未核恩赦之令。”
齐渊听到此却‘嗤’然一笑,“若不先行施为,魏申这会儿怕是就会堂而皇之地出了镛城。”
“乱政重罪,不在恩赦之列,陛下怎会行如此违制之事?”齐晅微拧了眉,心尚存疑。
“你也明白,当初行乱政之事应另有其人,他原不过是个替罪的罢了。”齐渊淡然地道。
齐晅的眉心再紧,“便是替罪,也已成实,依律依制皆不应赦,否则日后难保不起争乱。”
这等重罪今日得赦,那么他日,便就有人依此例,保同等重罪之人获释,如此一来,国法要来做甚?只虑着人情便是了。
“陛下那会儿的心思想来独念着他叔王。”齐渊尔后顿了下,又道:“再就是他皇祖母,太皇太后了”
齐晅倒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再就由此而悟,伯父那会儿想必亦一般,只念着武阳王与己的过节,是以才断不肯依从天子心意行事。
如此一来,此后凡有关恩赦或赐爵之务,伯父倒该少参与其中了。
齐晅这里想的倒是周全,只是齐渊却自有他的主张。
“关于大赦之举于律法有害一事,我当专行上个奏章,明日便就可报请陛下核议。”齐渊说罢,便就命侍人备纸墨,竟是意欲提笔而书了。
“伯父且慢,”齐晅忙拦阻在前,“此事需从长计议。”
其实要什么从长计义,齐晅不过是觉得这事儿齐渊再细究之,与天子的矛盾是必激化,如此属实无益。
齐渊的心思转的亦不慢,齐晅才一面色犹疑便就明白他所忌为何了,只是国事当前,他倒不肯计较那些个得失了,“伯父先时行事委实是有些私心,多想着欺侮我齐氏者断难恕之,不过方才经你点醒此事危害,始觉这不可关乎大局,当早行之。”
“只是此时节专上奏章还应斟酌一番再行。”齐晅还想再行拦阻一番。
然齐渊心意已定,他再多说也是无用了。
齐晅遂为此伤神,面上禁不住便带了忧色,他这般回转房中歇息,程梓自然将其看在了眼中。
“可是有何难择之事?”
齐晅先就还只握着茶盏在那里出神,未立时做答,待程梓再又轻声问询后,方将先时之事说了个大概。
以往在程梓面前,对于政事,齐晅可说是守口如瓶,而今竟能吐露些许,倒要程梓有些意外了。
不过意外过后,程梓倒也品出些个其中的利害关系,少不得也置身其中,小心地道,“何不由旁人上奏此事?”
程梓这样的心思齐晅倒曾动过,只是齐渊固持已见,认定自己无私,不肯迂回行事。
“伯父自问坦荡行事、光明磊落,不需费周折。”
程梓听得这话少不得感慨道:“只是伯父却未曾想过,你便是行的正,也要他人想的正才行。”
“确是这个道理。”齐晅禁不住点头赞同。
在此一事上,齐氏有有瓜田李下之嫌,因经适当的避忌还是应当的况如今因着齐氏势盛,旁人便是有异议亦不肯轻易表露,但若有朝一日,齐氏权柄有失,则多会有趁此行打压之事,旧事重翻以图置齐氏于绝地也是有的。
“伯父可是有意将武阳王禁到终老?”程梓再又小心地问起了这个敏感话题。
其实对于武阳王魏申,程梓欲想知晓的可不仅于此。
齐晅只随意地应道:“他干政做乱,是为重罪,未就削爵处斩已然是宽恩以待了。”
“可便是宽恩,也还是未如天子与太皇太后的意,此番若不是伯父拦阻大赦之举,怕是这会儿他已然是处于宫中,就此母子得见,得叙天伦了。”程梓说的倒是实情,只是听在齐晅耳中怎都有些异样。
“你有何话,不妨直接讲来。”齐晅将程梓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不肯将其一语道破。
程梓面上一热,先是不自然地笑了笑,再就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个、那个、武阳王,当年、当年,可是倾慕于你?”
好不容易,程梓才鼓起勇气,寻了个稍稍含蓄的说辞问起当年,不想齐晅却是眼睫微扬、眸光凉凉地一闪,她便就此缩肩塌脊,心虚得手脚无措了。
以往程梓,娴静淑宁,少有如今日多嘴,将不自在招来的时候,如此想来,自己的当年之事她当是极想盘问个究竟的,如今就只看自己如不如她的意了,齐晅在心中暗做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