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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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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刺史兼安东将军石礼,在齐昭去往他州府增防之后,倒真未立时生出事端来,反在对岸江左加大防卫之初,也一心行起了本府的排兵布阵之事,与齐昭所部的相处也未有龌龊,由此,齐昭最初传回都中的信件上,便与父亲言其人还算安分,有无异举还需时日祥查。
齐渊虑及多事之秋,当行宽容,回信嘱齐昭道,若石礼无大的罪过便既往不咎,毕竟良将难得,有他竭力镇守扬州,此方可得安宁。
扬州一境,以往乃相争重地,本朝与江左曾在此处几番拼夺,寿城、新城等两处要地常常异主而治,只近十余年间本朝将其稳据,至此扬州才未有大的战事而得固,百姓方不至流散他州以求生活。
隔岸的江左会否在这十余年间尽失雄心,再不虎视眈眈视之为已物?于齐渊看来,自然是没可能的。
开疆扩土,乃一伟业,若能于自己的战绩而得,则甚以为傲,多数掌权之人均做此想,齐渊有时静思自己也不外有此向,只不过,他非好大喜功之人,知何可为,何不可为,绝不行急进盲动之事。
是以扬州之内,能止乱为最好。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有心之人已然窥得其中嫌隙,在其中大加为用,自然事端频生。
在江左新任辅政首要、禇蒙大将军看来,眼前扬州的境况就是他得展身手、以示声威的大好时机,本他新近升任,苦于政绩军功皆逊先时的严相诸多,朝中时有元老之人不以他为然,自然这面上就无光彩,恰如先时本朝魏嘉魏大将军一般,唯恐被人小看了去,定要做出番功绩来要众人信服。
禇蒙其人,颇得取巧之道,扬州往来的线报初至他案前时就已有了大概的打算,不过却未妄动,先行了笼络之事,初时扬州城内无人作应,可时日一长,终寻得了逐利之人。
此人名丘田,为扬州城中一员普通的校尉,无甚殊处,究其祖,皆是土生土长的新县之人,不过追溯其母家却为江左人士。
本两方交界之州府,百姓自就有所往来,因战乱而混杂,移居换所也是寻常,况若无人为做障,本都是受一方水土所滋养,生活习性也大半相近,丘田母族出自江左也不为罕。
而丘田应下江左为应倒也不是全为厚利,其中尚有着光耀门楣之念。
身为热血男儿,多有建功立业博他人青眼以待之念,说白了,就是常想着做盖世英雄,得居高位,一呼百应,众人皆伏于其脚下,方才觉得面上有光。丘田也不例外常做如此想,只是他家族于扬州内非盛,况自身又无甚过人的才智,能做到如今的校尉之职,居于将位已不易,但这些均挡不住他那颗时时寻求上进的心蠢动。
唉,其实就是虚荣。
丘田自定下心来,欲做江左之应后,就常有种天将降大任于已的感觉,整个人着实深沉了几日,不过又恐旁人察觉有异,很快就复回了原来的形状。
丘田所行之事非难,不过就是在扬州大局渐稳,齐昭意欲上书求返之时,先送了一封密信过去。
齐昭初获此信时,正与诸人席地而坐,闲论情势,待阅信少半即惊而起,立在当场好一时方才记得转身,也不与瞠目而视的众人做解,只一心奔去了书房,提笔而书,简而要之的将事情秉与了都中的父亲齐渊。
齐渊接长子快马飞传而至的书信时,还未及立时拆阅,他这也是算着,齐昭已处扬州三个月有余,而那厢始终未有波澜生起,应就是无甚要事,不过是酌时而归都城罢了。
不想待他将书信读来后,却也眉头为之紧锁,无语多时,而后方吩咐将齐晖齐晅兄弟两人唤入,再传长史、主簿等府吏及倚重的几位府僚一并到议事堂中议事。
“石礼之亲信与淮南王过从甚密,曾数度妄议朝堂政务,显见已生异心。”齐渊此话不啻于一记惊雷响在堂中。
淮南王魏苠,年过四旬,为太|祖之孙,与魏茂等皆为天子叔辈,前些年间即报恙,因此朝谨之时并无前来都城,诸人多以其为安分守已、独善其身之人,不想竟有此能为。
他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
本朝初时即定制,宗亲王族移居封地却不得参与其中政务,防的便是其以王族之身轻易生变,以至时局不稳,魏氏的江山不得永固,这魏苠不是无知小儿,怎就不知其中利害。
魏苠如何不知这些,只是他欲清静无为却有人不容,这人便是贾丰。
贾丰为魏氏族人之甥,身居扬州多年,以往心中便有积怨,因由却是先帝曾将其贬处至此,不得返都城繁华之所,再到今时天子处事,就又添了忿意,忿其处事太过不公,任着齐氏构害忠良,直要人齿冷,这样的天子要他做甚,不若另立新君,兴振魏氏。
贾丰这也是心胸狭隘之人,为着一已私怨就欲生乱以获其利。
可谁让贾丰生就了一张伶俐之口呢?
若说旁的贾丰不在行,与人高谈阔论却是他之拿手,且往往会被引为知已,石礼与魏苠两个便皆为其言辞所中,将其视为挚友,闲时便会把酒一叙,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最后再至政务人事,愈交愈是投契。
没办法,男人也要有个互诉心事之人不是?
石礼的心事就是,自己曾得魏大将军之恩,不能坐视其蒙冤不理。
魏苠的心事则是,这先祖打下的江山,魏琮侄儿有无能为可守得住?自己怎看他都是太过稚嫩,辅政之臣间又有纷争,他何时才会肖先祖之神勇,成就一番作为,可叹自己却空有志向无处得施展。
不过有着一番凌云志的魏苠可没有取魏琮而代之的意思,就是痛快痛快嘴皮子发发牢骚罢了。
可在贾丰听来,这就是壮志不得酬的意思,恰魏大将军被陷之机,便与石礼谋定,欲集扬州之兵力,起兵举事。
石礼欲行的是征伐齐氏,将其压服,贾丰却在其前又说起了以魏苠之志,石礼这一下就犹豫了,他起兵可未想过要谋逆反叛,齐氏是齐氏,天子是天子,虽说这天子行事令人生怨,可总不能说废便废了,如此一来,最初起兵之事便耽搁了些时候,等到再鼓作气,向大司马请调虎符集全州之兵马时,又未能如愿,再等到齐昭带兵而来,自问先机早失,就将先时之事尽数压下了。
意图谋反之事只要曾经有个苗头,被人抓住了,那也是个灭族的大罪。
“此等事情自当隐密,如何轻易被人知晓了?”议事堂中,有人初时还疑此信件的真伪。
不过待众人议起先时扬州的异动,便知无风不起浪,就算不是谋反,石礼也曾有过不敬之心。
如今倒不能只图着一时安稳不顾后患了,扬州乃重地,不容因疏忽而有大的闪失,此事只能先行奏报天子了。
天子若得此报,必是要出兵平叛,齐渊此时要做的便是备好人选,石礼领兵多年,战绩不俗,军威出众,寻常将领非是他的对手。
齐渊斟酌多时,却是要自己亲率大军往扬州。
“大人慎虑,你如今当坐阵都中,不可轻易犯险。”
齐渊微微抬眼,看了下出声的府吏,沉声道:“居得了高位则必要尽其责,石礼非寻常统兵之将,他若叛意已决则苦战能免,若不列重兵前往,恐难令其溃服。”
“镇南将军亦可为帅。”有人提议齐浔可自荆州平定,且还近便行事。
齐渊不同意地摆了摆手,“荆州同为紧要之地,不可因扬州之事令他人乘虚。”
众人皆默,情形确是如此,若扬州起了兵事,荆州处也会在江左的盘算之内。
“石礼若能辩得明情势,自认其罪责,则我朝可免此祸事,否则即速战速决方为好,大司马亲领兵马前往当是最佳。”
朝中最高的军政长官亲自带兵出征,明白人也就不做困兽之斗了。
齐渊微微颔首,“正是这个道理。”
威慑也是种战术。
众人至此就转议起了可往扬州的各部将领,及多少兵力为宜。
齐晅先时未有出声,此时却与身旁的长史大人低语起来。
“元尚可有何异议?”齐渊只扫一眼,便看得出侄儿似有虑忌。
齐晅斟酌着道:“大人若意欲亲往扬州,则都中必要先行部署妥当以保万全。”
齐晖却未及三弟想的深远,不解地道:“如今都城的防卫已无疏处,还要如何部署?”
齐晖如此这般,是因他如今做的是禁军三部的统帅,任武卫将军,而他族叔如今又任着都尹,若是有人想要在都城中生乱,还真不是那般容易。
“倒不为旁的,只恐有人效先时大人诛魏氏兄弟之策,伺机而动。”
还真是如此,齐渊若是带兵赴扬州远走,有人就在这时候拿着天子的诏令,将其权柄尽解,职务由他人取代,那就又是一桩麻烦事,虽然齐渊这个大司马不似魏嘉得势时人心尽失,可还是有视他如眼中钉之辈,况且,凡事三思,能预先提防而有备无患,自然是最好的。
齐渊肃然而思,堂中一时再度静默。
齐晖却看了看四旁诸人,随口道:“那便要陛下亲征,一道往扬州去便是了。”
众人皆诧,独齐晅身旁的长史大人力挺二公子,道其直拙言语却不失为巧,此途可行。
齐渊末了也道‘可议’。
不过待书奏章之时,齐渊却在其上只秉明了石礼与魏苠欲行反叛之事,对于如何出兵及其后之事却是只字未提,谨守臣子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