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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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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晅此次夜袭杀敌,全凭胸间的一股热血奋勇向前,亦或可说是初生牛犊之力无惧,待其胜势分晓,曙光乍现之时,尤意未尽,又与着其后而的大军一道向西北追击。
同为带兵校尉,杨毅自然不肯落于他后,两人带队各自为先,待回转之时,天边已然是晚霞殷红。
空旷的万里原野之上,肆意的纵马狂奔,齐晅自问以往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痛快,便是此时一身的血污也不在意,胸间豪情难抑,唯愿这般驰骋下去。
只是人尚有饥饱之时,遑论马匹了。
齐晅□□的战马便不识趣地慢了速度,草丛间隐有残水之处还欲恋恋不舍,马上之人这方警醒,该为其用些食水了。
战马悠闲地在四旁吃草,齐晅则随意地躺倒在了沉厚的原野上,望着广袤的苍天,齐晅微合了眼帘,任胸膛起伏,过了多时,气息方才平顺了些。
杨毅在齐晅的身侧不远处,先只笑吟吟的望着他那满是汗浆与尘灰的脸,而后待他开眼之际方才转过了头,但见四野无际,草海苍茫,他胸中一时感慨,不由得道:“何时在都中也能这般自才好。”
齐晅转头,眉头微挑,朗声笑他,“那你便请调到此处。”
杨毅斜了齐晅一眼,不满地道:“你可是一并要请调?”
齐晅摇头,“我若请调也当请调去父亲军中。”
“是了,你是重孝道之人。”杨毅随手扯了根草茎,咬在齿间。
“你不也一般,博军功为的是母亲么。”齐晅一语道破杨毅心事。
杨毅袭营,斩杀凶狠无人能及,似有不顾性命之勇,旁人只知赞其胆识,却不知他博军功为何。
太尉府中,杨毅长嫂掌家,虽不曾短少庶母用度,可终有时是要看她面色行事的,况杨衍待幼子亲近,长孙也有怨声。
“我若成就一番事业,母亲尽可立于人前。”杨毅说罢,轻轻咬断了草茎。
其实嫡庶分明,杨毅所想哪里是容易的。
“难不成你还想着另立门户?”
杨毅苦笑,“父亲安在,我若真如此便为不孝。”
齐晅暗松了一口气,为杨衍杨大人。
天边落日将没,齐晅与杨毅所领人马归城,城外,雁门郡的军士还在打扫战场,零落破败的营帐,间或冒起的浓烟,无不昭示着昨夜战况之烈。
城头处,陈平居中,荀会与齐晖在侧,也正望着这一切,其间,偶见陈平伸臂遥指,颇有豪气在胸筹划山河之状。
但其实荀会随在陈将军身侧,已多时未曾开言,旦见得齐晅与杨毅两队人马回转,方才开口赞了一句,镇南将军之子果有其父之风,太尉幼子更是神勇无敌。
齐晖则只当寻常地朗然道:“男儿当如是。”
荀会心中暗折服,齐氏果堪大任,老郡公后,太傅依旧一力尽忠佐君,其子侄蒙家荫也必要冲杀阵前诸多历练,国有此等柱梁方得稳,若不然,居高位只为着排除异已、尽享荣华,则国之根本尽失、内里虚空,在旁虎视眈眈者一击便可得中,到时可不止是寻常百姓任人欺凌、流离失所这般简单了。
雁门郡之战大捷,刺史荀会之设庆功宴,兼送行酒,大军不日便要回都城了。
庆功宴上,陈平将军得诸多将领敬酒,喝了个酩酊大醉,齐晖将军则只饮了个耳热,刺史荀会随后宴罢又邀其品茶,个中滋味如何也只他二人知晓了。
陈平大军回转之日,本已深秋的都城竟难得的高天丽日,尽扫前几日的凄冷萧瑟之气,陈将军其人也是意气风发,圣心甚悦,封赏随即一一赐下。
陈平将军改封山阳侯,再增两千户的食邑,齐晖则改封乡侯,此后总统骁骑营军马,杨毅与齐晅也一并加爵为亭侯、食邑千户,只不过杨毅升任了骁骑营的副统领,齐晅则调任至步兵营校尉,其余军中将领均依军功各有封赏。
封赏过后,宫中又择日大宴,群臣尽至,欢歌乐舞,直到是夜方尽兴而散。
太傅齐渊于宴间频举杯盏,乐后竟自醉倒,待第二日一大早,齐府就急往宫中传请侍医,言其卧榻,已是不能走动,而洛阳都城的初雪也就在此时无声地纷纷落下,比照往年,寒冽的冬日似无悄无预兆地提前到来了。
齐府这一日真可说是忙乱不堪,太傅大人这厢忽就重病,而那边儿妇庾氏则有生产之象,主母伏氏也失了以往的从容镇定,还亏着长子妇丁氏与弟妇甘氏相助,方将各院侍从仆婢分司其职,惶然相顾地待令而行。
宫中侍医为太傅诊后,断其为风症之相,齐府上下顿就戚声一片,所幸的是齐老夫人前些时候见两孙儿平安归来精神好转,一时间还未再有事端。
待医走后半日,宫中尽知太傅卧病不起之事,天子感念恩师素日情谊,遂踏雪而来,亲至榻前问候,幸太傅偶有转醒之时,得于病中请领圣恩,少年天子唯有应允。
随后,太后身旁的亲侍也送来了宫中的贵重药材。
齐晖的二子便是在此等境况之下出生,当时的产室之中,还好有长辈甘氏坐阵、弟妇程氏相伴,她心中才安稳了些。
“父亲那里如何了?”庾氏生产过后即昏睡了过去,待醒转之后,还未来得及问询婴儿的性别,便问起了太傅大人的病况。
甘氏令程梓将小小的婴孩抱至庾氏身旁,“侍医诊其为风症,需静养。”
“是个男儿。”程梓上前,抱至庾氏面前。
庾氏看着闭眼沉睡的婴儿,勉强笑了下,尔后则轻叹了一声,“若是父亲未病,不知有多欢喜呢。”
“遍请名医,总会有好转的一日。”甘氏年长,似未太过忧虑。
“若是伯父闻得二嫂生产的喜讯,许就会生出些精神也说不定呢。”程梓看了看甘氏和庾氏。
甘氏点了点头,对程梓道:“也好,你且去告知那边,一并让元朗放心,这里都安好。”
齐晖与齐昭、齐晅兄弟三人一直守在齐渊处,尚未知自己又添一子。
程梓不舍地将婴孩交与侍立在旁的乳母,带着婢女往伏氏院中去了。
太傅平日,威仪摄人,此时卧病在榻上,气势倒确有稍减,可依旧是令人在其身侧屏息。
主母伏氏,原气韵尚有高华之态,如今却失却大半,若不得长子妇丁氏搀扶,几是站立不住的模样。
此时房中的情势有些令程梓心中生惧,无奈,只得悄然示意正自瞧过来的齐晅。
“何事?”齐晅才欲转身问询程梓,不想他身旁的齐昭便肃然开口。
程梓心中微颤,暗佩齐昭细致,自己不过是稍抬了下手罢了,他目不斜视的竟也能看得到,想来平日里练习箭法颇勤,精于末微。
齐晅见此忙与兄长道,“想是为二嫂生产之事。”再又示意程梓快些上前。
程梓小心地看了眼榻上的齐渊,而后对着伏氏示道:“二嫂那边诸事顺遂,才刚得了一子,母亲遣我过来告知,唯望伯父快些闻得喜讯。”
伏氏挺了挺背身,先示意二子,“你且去吧,好生陪上些时候。”然后方微倾了身子,在齐渊耳侧轻声道:“元朗再度得男,你可曾为他取名?”
太傅大人微睁了眼,而后就再度合上,似又昏睡了过去,不过这般,也还要诸人欢喜,至少观其形状,耳目尚算聪明。
程梓因此料定,太傅大人病症好转之时指日可待。
“你怎就看得出伯父定会好转?”
这晚的榻上,齐晅为着程梓的安抚之言,竟欲与她就此闲话求个明白,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程梓据此感慨,齐晅实是个重孝道之人。
虽然里衣严实,可程梓依旧不敢在夫君面前太过随意以招嫌厌,坐姿如平日里般雅正,倒衬得倚在榻首的齐晅闲适自在,别有一种风流意思。
“伯父眼内清明,辨声与常人无异,可见病势并不沉。”
据实以答的程梓,见齐晅忽锐了眼光,直望向自己,胸中不禁一紧,可是自己说错了?
“夫人言之有理,唯愿伯父如你所见,能够快些康健。”
程梓松了口气,再又不失体贴地劝慰道:“你这一日也是累极,早些歇息吧。”
“无妨,明日可补眠。”齐晅坐起,似欲起身,再又看了眼程梓,却又倚了回去。
“是了,并州战事告捷,当有几日休沐假日。”程梓只当是为着惯例如此。
“不是那般,伯父病重,祖母年高,我与长兄、二兄俱要卸职回府侍亲,以尽孝道。”齐晅说的甚是云淡风清,程梓却是惊讶的眼都圆了。
程梓向来于齐晅面前都是娴顺温躬的,似这般讶然形于色的时候极少,不过因此倒有了两分俏皮的意思,整个人也鲜活了许多。
“可二兄才升了职位,你也才进了爵。”
程梓说完,齐晅便似有玩味的一笑,“都中居高位者多如牛毛,我兄弟三人的职位寻常,可替代者甚众。”
齐晅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可也不全对,如今他兄弟几个的职位确是不高,但也不是等闲人可做的,可若是生于世族大家的高门子弟,随便拉出几个才德无缺的还真就能胜任,不过就是尽职与否罢了。
“这一时间可是太过突然了?”程梓还未回过神来,不过面容却又复了平常的端妍雅致,在齐晅看来,是怎瞧怎都有点儿碍眼似的。
“那又如何,陛下都已然恩准了。”
程梓再度失神,不过这一回却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了事。
齐晅微眯了下眼,心中小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