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戏梦》汤***学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生活发生了一点变化，但还是规律的这样走下去。

　　这一日，是莹儿的辰忌。

　　离那噩梦般的一天已经整整过去一年，她早早托采买之人将供奉之物买好。在这一天繁星满天的时候，只身一人拎着篮子，攀上桃花岛西面的崖壁之上。朝着中原方向，摆上贡品素果三柱清香，默默地将纸钱烧给女儿。

　　却不知道黄药师就在她身后不远，一直跟着她。

　　整个过程赵婧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团火光。待纸钱全部焚尽，她蹲在那里双手合十双眼紧闭。

　　许久之后她才放开，默默地坐在崖边，面对着广阔的大海和星空神情忧愁。双腿随意地放下，完全不顾山风阵阵，她身子的重心只需往前微微倾斜，她单薄的身子就会入一片落叶，坠入茫茫大海之中。

　　黄药师知道自己应该转身离开，但这山路崎岖，刚刚就是怕她发生什么意外才一路跟上来，现在却也不能走开。黄药师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在她身边不远坐下，同样看着天上的繁星。

　　“你知道吗？他们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赵婧喃喃地说。她知道黄药师在跟着自己，毕竟他并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这句话应该是你说的。”赵婧嘲讽地说，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答，黄药师是不会安慰人的，至少不会安慰她。

　　“你说人是不是都是丑陋的动物，嘴上说着我会永远记得你，但当她的脸渐渐在记忆中模糊，却什么都做不了。我觉得我快要记不住他们了，会不会到未来的哪一天，我可能连想起他们的名字都不会感到心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沧海也会变成桑田。”

　　“不知道莹儿在那个大湖底会不会觉得冷，我给她烧了好多件衣服，就怕她冷着。那纪家兄妹也真是心狠，自己院子里有着一具死尸也不愿打捞上来，我派人悄悄寻遍了崔府都没有找到莹儿的尸首。他们不想要，为什么不将她还给我，我的莹儿不应该孤零零的躺在水底。” 赵婧的眼睛盯着悬崖下的海面，就像是在思考。如果她跳了下去是不是能见到自己的女儿，然后艰难地苦笑一番。

　　夜里的寒风还是很冷的，渐渐赵婧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失去温度。随即赵婧从崖边站起，回身一展身子，挽起的发髻被赵婧一把松开，飘逸的云丝散在空中，赵婧用手腕上的丝带轻轻一系。

　　映着月色的双眸阖上，她用身体的全身力量深吸一口咸涩的海风，过了许久将心中抑郁一并深深叹出。

　　再睁开眼睛，神情就跟刚刚失意忧愁的她完全不一样。眉宇间挂着魅惑的微笑，双手轻盈翘起兰花指，云手一摊，矮身蹲下，反云手举在胸前。

　　“大王慷慨悲歌，令人泪下，待妾身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女子清灵的声音感叹而出，划破寂静地夜空，赵婧的声音如鹂鸟一般婉转而出，直上云霄。随着声音，她的手腕几将回转，娇颜柔情似水，一双眼睛盈盈似语。

　　“如此，妾身献丑了！”

　　在月下，赵婧纤柔的身影倒映在地上。昔日记忆中的京胡鼓板之声，在她耳畔回响。赵婧随着心中的旋律，一手持双剑，一手起势亮相，几转愁肠，全在眉宇和动作之间。

　　行云流水的动作，手腕的回转，脚步的来回，全部雋刻在她的灵魂之中。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兴亡成败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赵婧今日只着一身白衣，长发随意地仅用一条发带束在身后，随着她的舞动，长发肆意飞扬，裙裾迎着海风猎猎成声。

　　无鼓板之声，无粉墨华裳，月下女子，盈盈一身，翩然剑舞，不为楚王。

　　黄药师自她清韵念白开始目光就随着她的身影来回，她每一个行云流水的举动间无不展现着属于女性的柔美，唱腔婉转，若续若断。自成一派的表演法，不同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派，没来由的他忆起幼时看到的她水袖一舞。

　　待赵婧一舞停歇，站在月下盈盈气喘，她一手扯下发间已经松脱的发带，长发随风而动。

　　“虞姬一舞为楚王，崔夫人一舞为世人。”黄药师赞叹道，即使从未见过，但其美轮美奂，不受外界影响。

　　赵婧微微一笑，看着那唯一的观众，“这粗拙演绎叫黄岛主见笑了。”赵婧不是自谦，京剧讲究四功五法，四功为唱、念、做、打，五法为手、眼、身、法、步。

　　要是她母亲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板子拍她。

　　“哪里哪里，这种剧目到叫我开了了眼。不知这是那里的戏曲，到叫人回味无穷。”黄药师自认为自己走遍大江南北，赏遍人间风景，却不知那里有她这样的剧目。

　　“黄岛主如若不问出处，小妇人再给你多唱一出如何？”赵婧不愿解释，只是对着月下五官俊朗的男人魅惑一笑，媚眼微微上挑风情尽显。

　　一出娴熟的《贵妃醉酒》在月下上演。

　　那画面黄药师毕生难忘。

　　※※※

　　赵婧的身体好得很慢，但是再慢也有恢复的那一天。黄药师用了半年的时间将那一味药的分量从赵婧的汤药里，一点一点的减掉，直到最后再也没有。

　　三个月的时间，完颜康跟着老顽童学武功也学了全真教入门的一点。但一年之期已到，她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她这次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等待着黄药师说出那句话。

　　她最近喜欢和蓉儿天天腻在一起，手上缝制布料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了，屋内的箱子里也已经越积越多，但是她还是终日不休的赶工。小蓉儿像是感觉到什么，也爱终日伴在赵婧身边，小手有时还会学着赵婧在绣棚上比划几下。

　　直到隆冬降临，新春降至。

　　赵婧在前一天晚上特地再问了一次完颜康是要留下还是离开。得到的结果，是肯定的点头，今日就是跟黄药师道别的时候。

　　赵婧来到他的书房，两个人虽然每日同桌用饭，但已经许久没有交谈过了，而赵婧很喜欢这样的距离，虽然近在咫尺却恍似远在天涯。“黄岛主，小妇人的身体已经大好，现在年终降至，不便再做打扰。”

　　“你可是恼怒于我？”黄药师严肃地看着她，声音冷到极点。

　　“黄岛主救我性命，小妇人怎么可能去恼怒于你！”赵婧慌张地回道，但始终都不敢抬头看着他的面容。“只是年终降至，我与康儿不便打扰你们。”

　　“你今后有何打算？”黄药师叹然。他没有办法面对这样冷漠对待自己的女人，昔日赵老爷的请求还赫然在心中，她是自己这辈子欠下的债。

　　“带着康儿回中原好好生活吧。”赵婧说道，这也是她心中的安排，她只想安全平静地生活。虽然她舍不得那个乖巧伶俐的蓉儿，但自己真得需要离开。赵婧凝视着黄药师的面容，即使他同样看向自己，两个人的眼神却没有任何交集。

　　就如同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应该永远平行，直至年华逝去，魂归尘土。

　　“康儿既已拜入老顽童门下，你带走他，他又如何学艺？”

　　“其实我并不想让康儿学武。”至少不是在桃花岛上，赵婧说出自己的打算。

　　她的话让黄药师一惊，每一次在这个女子身上他都能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为何？”

　　“这世间学武之人大多恃强凌弱，有时不问对错，先动手一争高下之后才来说事，大多人都做那些无谓之争，也酿下许多憾事。就如同康儿爹娘的境遇一样，一时逞凶，却从未考虑后果，最终家破人亡。如果他最后也会变成这样，我情愿他不要学武，只要能好好的活在这世间，我心足矣。”

　　她的话让黄药师想到自己，如若不是为了那一本九阴真经，为了可笑的天下第一，他与爱妻又怎会阴阳相隔。

　　“昔日你父曾要我立下承诺，照看你与你女儿之后的生活，日前我也曾告知于你，你可在这桃花岛安心住下。你这是要我黄药师做一个背信忘义之人吗？”

　　一向任意而为的黄药师真的被困住了，如若是旁人像她如此，一定早早就被他赶离桃花岛。但眼前这个女子却不允许他这样做，或者说是不能这样做。当年黄赵两家本就是世交，是自己背弃婚约，却没有派人告知赵老爷。赵家的悲剧一定意义上也是他造成的，当日自己又对赵老爷亲口承诺会替他照看她们母女二人。昔日立下誓言的人虽然已经逝去，但自己的承诺却永远都在那里。

　　而且这一年下来，她一直和蓉儿那么亲近，时时照顾。黄药师平生不愿亏欠于人，但他确实是亏欠于眼前这个女子。

　　“在中原你可以带着康儿好好生活，在这里一样可以。你应该知道了丘处机和江南七怪定下的十八年之约吧，也知道大宋境内正在全力通缉你，就这样也要回去？”

　　赵婧还是没有抬头，用沉默对抗他的问题。

　　是的，赵婧早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通缉犯，大宋全境通缉，还是纪丞相亲自下令格杀勿论的那种。至于十八年之约，她就是为了打破这个约定才将完颜康接到身边，比武只是他们强加于两个孩子身上的。

　　对于郭靖来说，是一生幸事，而完颜康却是无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