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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鸳鸯在梁,戢其左翼 ...

  •   陈季枫果然没让他们失望,不到两天便率军哗变。黄飞虎严厉压制叛军,临阵坑杀两千余人。余下六千军卒全都缴了铠甲和武器被软禁。姬发瞅准时机,率军猛烈进攻城门。黄飞虎内外交困,抵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带着五千残兵落荒而逃。不到三天时间,姬发攻克穿云关,占领大小城门,又一次打了漂亮仗。
      朝歌朝堂之上,一片愁云惨雾。妲己日前接到父亲临阵自刎的消息险些晕倒,随后痛哭不已:父亲啊父亲,你竟是豁出性命也不肯帮扶女儿和少昊,当真绝情!因着父亡,她胸中难过,在床上躺了三天。却不想身体刚有起色,便传来穿云关失守的消息。她禁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一病不起。
      她的身体明显瘦下去,硬撑着早朝。一帮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也拿不出个主意。她听得愈加烦乱,猛一拍龙书案喝道:“我不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主意!给我点痛快话!”
      费仲见时机已到,终于出列奏禀:“启奏娘娘,臣有一人可荐。”
      妲己阴着脸说:“说!”
      他看了一眼闻太师,继续说道:“臣要举荐的,是曾跟随闻太师大战北海的年轻将军,在北海大小三十一场战斗中罕尝败绩,闻太师的长孙——闻千烨。”
      这个名字一出,朝堂上有短暂的静寂。群臣低声议论,大多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道是在闻太师庇护下的小将,不成大器。可是闻太师知道,帝辛知道,妲己也知道,这个闻千烨,从小在军营中历练长大,二十四岁被祖父召到北海领兵作战,自他到后不到一年便结束了十年战乱,迫使伊万罗送公主议和。他在战场上以少敌多的战例不胜枚举,最让人惊异的一次是鹿关之战,他带着三十几个残兵在荒无人迹的大雪原上被三千轻骑重重围困,北海骁军几乎转瞬将三十余人尽数歼灭,但在清点尸体的时候,分明不见了闻千烨,他就像光一样消失得飞快,方圆十几里都不见其踪影。伊万罗震怒不已,将那场战斗视为“鹿关之耻”。
      闻千烨要出现在战场上了么?
      妲己微微一笑,面向闻仲问道:“闻太师以为如何?”
      闻仲高擎牙笏,郑重其事道:“穿云关既破,是时候让他重返战场了。”

      早朝上得了一丝好消息,妲己难得好心情。喂了少昊,鲧捐向她请示胡喜媚的事。妲己头也不抬地问:“她还是每日往寿仙宫跑?”
      鲧捐答:“大王病越来越重,每日还是召她陪伴。不过侍寝倒是少了,大王的身子真的是不行了。”
      妲己不动声色,看怀里的婴儿冲她咯咯笑,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暖。抱孩子在肩头,她扔下一句:“随他吧。”就走向内殿,她好久都没好好抱抱儿子了。

      克下穿云关后,姬发平了一个心头之患。但因为两军大战,将关内重创不小。姬发忙着安抚伤亡战士,又有梁州重镇亟待重建,一应烂摊子忙得他焦头烂额。好在他攻下关口,得了总兵的大宅,不必挤在荒郊野岭成天喂蚊子。
      穿云关镇守梁徐二州,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驿道、关口、漕运,样样卡税,把州丞和镇关总兵肥得流油。姬发占下陈梧的豪宅,这里亭台楼阁,迤逦回旋,不输江浙风景。还有大群来不及带走的妾侍情妇,姬发都下了返乡令,去留自便。
      “下一站就是镇守扬、兖、湖三州的临潼关,这个关口深入中原腹地,镇守的均是繁华富庶的州府。目前咱们军队的士卒数量尚占优势,无奈粮草却供应不足。粮草辎重若是短缺,六万士兵也只能按照三四万来打。”哪吒站在地形图前,抱着臂膀说。
      “只要攻下临潼关,占领这片富甲天下的土地,我们就能踏破陈塘关墙,一举攻下朝歌城门。如果说穿云关是最艰苦的一仗,那么临潼关就是最关键、最决定胜负的一仗。”姬发也看着地图,若有所思道。
      哪吒回头问殷郊:“你有什么想法吗?”
      殷郊却完全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一个劲儿只哄着腿上的茂儿。茂儿自出兵就跟在他身边,姜丞相说孩子太小,不能在军队里吃苦,但殷郊坚持让他在军营中长大,说男孩子应该在刀光剑影的环境中摔打。
      眼下的茂儿马上就一周岁了,小牙长了出来,嘴里咕嘟咕嘟冒话。殷郊看着他蓝色的大眼睛,教他说:“叫‘爹’——”
      他的眼睛滴流转,嘴里只说:“的。”
      那边的两个叔叔都笑了。他们三个人中,殷郊最年长,姬发次之,哪吒最小。只见姬发过来抱孩子,殷郊顺势教他:“叫‘发叔’——”
      小孩子流着口水的嘴巴喃喃说了句:“花猪。”
      屋子里面笑翻了天。却听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姬发说了声:“进。”就见有陈府以前的老妈子进来,对他恭恭敬敬地说:“大将军,姑娘这几天饮食不太好,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老妈子口中的“姑娘”指的自然是叶胧,搬进总兵府已有二十多天,姬发把她看在眼皮子底下,准备跟她耗起来,直到她说出幕后主使的身份。听了嬷嬷的一句话,他的眉头不禁皱起来:“她要是打算绝食,就随她去。”
      老妈子像是犯了难:“不像是绝食。也不知她怎么了,这几天吃什么吐什么,一直没有胃口。”
      姬发和哪吒都不以为意,但是有经验的殷郊神色一凛,低声对他说:“你也太不小心了!”
      姬发一愣,半晌没明白他的意思。可看他那么严肃的样子,又看看怀里的茂儿,忽然明白过来,随即脸色就变了。他把孩子交给殷郊,口中大骂:“这帮兔崽子……看我揪了他们的脑袋!”
      只见姬发黑着一张脸,口中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然后就跟着嬷嬷走了。留下殷郊和哪吒在书房里,只能暗自叹息。
      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叶胧的卧房,这里离姬发的卧室不远,不大,但十分干净雅致,想来之前也是有身份的人的居住之所。推开门,屋里的侍婢自觉地退了出去。为了防止她做出极端的事,屋子里设四名婢女轮流看守,屋内没有任何利刃,帘帐也是并不坚韧的锦缎,甚至水盆里的水深不过半尺。此时他看到床上的叶胧,闭着眼睛,但睫毛却不断颤动,不知是疼痛还是紧张。
      他站在床前,负手而立,只是问:“为什么不吃东西?”
      她睁开眼,用手撑起身子,睡袍宽大,不经意露出精致的锁骨。她没回答他的话,只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姬发不做声,兀自转过身去。叶胧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换上一双布鞋,拿过厚实的披风披在身上,跟着他走了。
      他们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廊上,男子脚力稳健,女子却外伤未愈,走得十分勉强。眼看他即将穿过月亮门,她唤了一声:“喂。”他才住脚回头看她,她抱着一根朱红大柱,思虑再三才向他伸出手去,他的眉头微皱,还是走了回来,握住她的手一步步向前走。他目视前方对她说:“但愿你一会儿不会崴了脚扑进我怀里。”
      她轻哂:“那么老套的事我才不会做呢。”
      姬发的脸倒是绷不住了:“那你觉得什么才是不老套的?”
      她微笑,但无比认真地说:“我是不会扑进你怀里的,就怕你自己忍不住,拼命把我往你怀里抓。”
      他笑:“那且走着瞧。”
      夜里的陈宅十分寂静,偶尔有家鸭粗哑的叫声。他们一同来到池塘边,这里凉风习习,月光如水。
      他注意到水面上波纹的中心,随口说一句:“头一回见到戴冠的鸭子,蛮奇怪。”
      她却笑了:“哪里是鸭子,分明是鸳鸯。”
      鸳鸯?民间童谣倒是常讲,“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但他在西岐没见过这种动物。此时头一次见到,还在女细作面前闹了白痴。
      她接着讲:“这鸳鸯是陈梧花大价钱从湖州买来送给夫人的,外面都说陈总兵是滥情的人,正娶的小妾就有二十多个,情妇更是不计其数,我在倾姿楼那会儿,他也是常客。但很少有人知道,陈梧其实很专情,他买鸳鸯给夫人,就是取‘成双成对’之意。后来他夫人重病,不到一年就殁了,他从那时候开始才放纵自己。但即便如此,他那些女人都没有一个转成正室的,直到他的首级被你悬在城楼那刻。”
      姬发不觉得这个故事多么感人,反倒说:“一个不居安思危,受到一点打击就轻贱自己的人,也难免在危急时刻保不住性命。他的夫人幸好死得早,否则如今落在我手里,恐怕也生不如死。”
      叶胧听了他这么不解风情的一番话,竟是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将来谁要是做了你的夫人,准倒霉。”
      说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姬发没有跟上去,望着空荡荡的池塘呆了一会儿,突然就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只听“咚”一声响,震得宿鸟四散,他忿忿道:“你以为你戴个冠就了不起呀?臭鸭子!”
      然而直到回到卧房他才发觉异样:自己的腰间,刀鞘还在,匕首却不翼而飞!想来她轻手轻脚,什么时候拿走的都不曾发现。他二话没说直奔她的寝室,然而婢女却同声说她没有回来过。他一下子怔住了,传下命令道:“把整座总兵府翻过来也要把她找出来!要叫她知道戏耍我的下场!”
      上千巡逻兵闻风而动,不一会儿就在水塘旁边发现她的身影。她卧在池塘旁边,全身被塘水浸湿,一只手被割了腕伸进水中,附近的水已染得鲜红。姬发赶过来,见她的脸已全无血色,显然昏迷多时。他扯下自己的披风将她包住,一路送到她的卧房,军医已经等在那里。他拿出琥珀雪参替她止血,散宜生却说不可,琥珀雪参十分珍稀,用一点少一点。他黑着脸说:“她身上有重要机密,若撬出来,事半功倍。”
      没人再阻止。琥珀雪参服下,一直等到黎明时分,她才缓缓醒来,姬发红着一双眼睛握住她受伤的手腕,厉声问道:“你怎么不在心上划个口子,那样死得更快些。”
      她整个胸脯剧烈起伏,仇恨地瞪着他的脸。
      他放开她的手,转身拿过桌上的汤药,用匙舀出来,吹了吹,放在她干裂的嘴边。她喘得更大力,一把将他的药碗打翻,只听“啪”的一声响,画着三世同堂的陶碗瞬间碎得分崩离析。
      她露出妖冶的笑容:“姬少帅,你还是别对叶胧这般好了……你不可能从我嘴里撬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哪怕我死了。”
      因为愤怒,她的脸色潮红,但嘴唇还是白得吓人。她看他的那种眼神,就像看瘟神,看年祟,用尽世上最憎恶的眼神射向他。他突然有些灰心,他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男人,能在她心中种下如此坚贞的种子,让她宁可选择死,也绝不背叛。
      他淡定地放下勺子,在她耳边说:“我若是真想从你嘴里得到情报,早就动鞭子了。我姬发虽然心狠,但不虐待妇孺。上次对你动手是迫不得已,你的危险性太大,我不得不防。”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直到他走到外面,吩咐副将说:“看好一点,别再让她出事。”副将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推门进入房间。屋子里的烛火愈加暗了,副将只是坐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许久听床上传来一句:“我要喝水。”
      方继虹心里一跳,倒了碗水,硬着头皮送到她手上。她接过来,却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掌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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