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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波西娅下葬 ...

  •   惊尘整个人显得憔悴了不少,她用嘶哑的声音向殷郊回禀:“贡果主要来自湖扬二州,进入朝歌经过三检三查送入王宫,第一站是膳房,有少许需要冷藏的瓜果会送入冰窖隔间。然后膳房会依照各宫份例派发。但阖宫有两个宫殿可以按需索取,不必拘着份例。”
      殷郊接了一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寿仙宫和升谖殿一直都这样。”
      然而惊尘却说:“寿仙宫不错,但另一个不是升谖殿,是其羽阁。”
      什么?
      他愣了一下,其羽阁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待遇?
      惊尘接着说:“这是太子娣入宫才开的先例,因为大多数的贡果都是经了楚雄庄园送入宫中的。”
      楚雄庄园,是谢陆雄的产业。
      这件事情兜来转去,竟还是和谢尤伶扯上了关系。
      “不过,太子娣做这些事情的可能性很低。”惊尘又否定了他的想法。只听她接着说:“且不说我没感觉到她对太子妃的恶意,单说涉事的可行性,就算送入宫中的瓜果被浸了蟹爪水,到膳房会被洗一遍,寿仙宫再洗一遍,然后送入东寰殿给太子妃吃下,那效果可谓微乎其微。”
      殷郊又细思一遍,换了个重点问道:“蟹爪有没有线索?”
      惊尘回复:“因为大王体质对河鲜敏感,所以宫中的鱼虾蟹很少。以前妲妃娘娘爱吃河鲜,但自孕后便被大王禁止。能查到的螃蟹,目前只有其羽阁吃过。”
      又是其羽阁。
      “怎么两头都与她有联系……”殷郊不由得再次怀疑起谢尤伶。从动机来看,因着妃娣之差和父王当初的许诺,她有极高的可能来暗害西娅。从手法来看,果子和蟹爪都在她那发现可疑之处。可是,就像惊尘的感觉一样,他也没有觉察出尤伶会是这样的人。
      他托住下巴,长叹一声:“不管这人是不是尤伶,都藏得很深啊。”
      趁着灯火未灭,他去了其羽阁看孩子。
      这几日,殷郊白天筹备西娅的后事,晚上与惊尘互通消息,茂儿便被接到其羽阁由尤伶照顾。起初父王颇不同意,坚持要把孩子接到寿仙宫。但殷郊却答允让尤伶接走了。此时从惊尘那得来最新的消息,他也一度困惑了:若是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西娅,又为什么要救活茂儿呢?
      不知不觉来到其羽阁前,其羽阁的下人素来少,连守门的都没有。想是自己当初对尤伶不上心,什么都没有置办齐全。他忽然有点愧疚,伸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自然是若竹,见到他来,吃惊不小,忙请了安。他问:“茂儿睡了吗?”她答:“刚吃了奶,现在玩得正好呢。”
      若竹把他让进去,他看见屏风后面,尤伶抱着茂儿认真地哄着。那个倩影像雷一样击中了他,他站在那里看呆了,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景,如果西娅没死,那他们一家三口该是多么欢乐!可是没有如果,她确实是死了,活不过来了!他这样想着,在西娅下葬的前夜,再一次泪流满面。
      “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
      听到尤伶的声音,他擦干了泪水走了过去。尤伶把孩子给他,他接了过来,怀里的小家伙不安分地乱动,头发还稀稀疏疏的没长好,能看出乌黑的颜色。但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海一样的蓝。他止不住颤抖,脑海中浮现西娅的脸。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看他抖得要把孩子掉下来了,尤伶连忙接了过来,交给若竹送给奶娘哄着睡觉。他颓然地坐到床上,双手抱着头流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办法喜欢。我一看见他,就会想起西娅惨白的脸!他如果不出生,西娅就不会死了!”
      尤伶坐在他身边,抚摸他的后背,安慰道:“不是这样的。你应该庆幸她把孩子生下来了,她不是因为茂儿才死的,她就算不生小孩,也会被人盯上的。”
      殷郊虽然悲恸,却听得这话很不寻常。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尤伶不再看他,支吾着说:“别想那么多了。”
      他扳过她的脸,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
      谢尤伶被迫着看着他,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她受不了这种怀疑的目光,猛地侧过脸去:“我只是猜测。我什么都不知道。”
      殷郊一手抓过她的手腕,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他红着一双眼睛低吼道:“谢尤伶你给我听清楚:我从来不打女人。唯一例外的,是坏女人。”
      她后面是床,手被殷郊扣住无法动弹,下巴火辣辣地疼起来。委屈和愤怒搅在一起,让她的眼圈也红了,她用同样的口吻回敬他:“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打我也没用。”
      “放肆!”他猛地用力,她被推到床上,殷郊按住她的双手,整个人像狮子一样咆哮起来:“你最好跟我说实话,那果子是你爹送进宫里来的,而螃蟹也只在你这里出现过!一样是巧合,两样也是巧合吗?!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否则我拧断你的胳膊!”
      尤伶上半身躺在床上,双腿被他压住不能动弹。她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却还是止不住浑身发抖。忽然间她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你听,是不是孩子在哭呢。”
      殷郊突然间没了力气,侧身坐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听见若竹敲门:“殿下,小王子哭闹不休,像是吓着了。”
      殷郊随即吩咐:“快抱进来。”
      婴儿被抱到殷郊怀里,他笨拙地哄着,见儿子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哼哼唧唧总是哭个不停。不一会儿殷郊就满头大汗,口中说着:“茂儿乖,爹爹在这呢不怕哦。”
      见他怎么也哄不好,尤伶把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对他说:“把孩子给我。”
      他递了过去说:“是不是做恶梦了?”
      她接了过来:“这么小哪来的梦。”
      殷郊见她把孩子的脸靠在肩上,一边低低地哄着,一边轻柔地吻他的额头和脸颊。果然,孩子很快就不哭了,在尤伶怀里安稳地睡着了。她抬眼看了看铜漏,说了句:“每到亥时就会这样。”
      殷郊看着她,一种莫名的情愫爬上心头,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尤伶依旧轻轻地哼着,再也没看殷郊一眼:“我长话短说:我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左右到果子进宫以后的安排,下了药的瓜果会被派给谁、派多少,主子吃了还是赏给了奴才,他没办法操纵;还有螃蟹,我可以告诉你,我只吃九月里雒元湖的二螯膏黄蟹,不是这个月份的,不是雒元湖的,不是二螯膏黄的,我都不吃。所以,每年我只吃那么几只。如果你夫人孕三月时出的事情也和这蟹爪水有关联,那和我就没有关系。我言尽于此,信不信随你吧。”
      见孩子在她怀中渐渐睡得沉了,殷郊也没那么暴躁。侧过脸去对她说:“其实,我没有真的怀疑你。”
      她将孩子放在床里侧,细心地盖好了被子。
      她的声音也黯然:“以后你弄清楚状况再来我这发脾气。”
      两个人都没了言语,许久,孩子睡熟了,尤伶轻声说:“床上没你的地儿,你回吧。”
      殷郊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西娅下葬那天,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雨滴。虽然父王在北海的压力下,下令追谥波西娅为明德贤贵太子妃,丧礼与王后同制,但殷郊还是坚持节葬了。没有盛大的典礼,没有宰杀人牲和畜生,殷郊亲自猎了一头黑熊,与西娅的棺材葬在一起。他特意求了妲己,将梨落宫中那三尺青绿古铜鼎一同下葬。她不依不饶地念了一年,终于可以让这口绿色的水缸永远陪伴在身边。
      雄浑悲壮的鼓乐声响起,殷郊站在墓地前,亲眼看着西娅的棺材入了土。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泪水已经无法诠释他胸中的悲痛。他仿佛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在这一天终止,他青涩的爱情和炽热的青春,都在西娅入土的那一刻,随之深深埋葬。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这样的力量和激情,像爱西娅一样爱别人。他全部的热量,都在这场蒙蒙的细雨中,消失殆尽了。
      西娅下葬以后,东寰殿十分平静,甚至平静得不太寻常。殷郊一门心思调查谋害西娅的幕后主使,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重点就在于从寿仙宫送来的果子。
      惊尘查明,果子自进宫一直到寿仙宫都没什么异常,但太子妃吃下的确实是浸了药的果子。那么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寿仙宫到东寰殿这一段,因着下药的方法是被水浸泡,所以路上不太可能动这个手脚。所以动手的地方要么是在寿仙宫,要么就是东寰殿。
      殷郊细细想来,东寰殿这边,伺候西娅的奴才主要是妮娜、君兰和姜泊先,这三个人都是非常忠心的奴才,不太可能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者说他们因着某种误导,做了这些事情而不自知。
      “不太可能是东寰殿。”惊尘又说,“那些瓜果被药至少泡了两天,而送入东寰殿,不到半天就被吃光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寿仙宫。”
      得出这个结论,殷郊怎么也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在父王眼皮子底下做这些手脚?或者说……啊!他不敢再想了,脑海中涌出的景象太可怕,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殿下也在怀疑么?”惊尘问道。
      殷郊的手不由得抖了起来,他坚持道:“不、不可能的。他和我一样很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
      “殿下是这样认为的么?”
      被惊尘这么一质问,他更不敢为其作保。记忆中那些奇怪的片段再次涌现:
      “你有没有觉得波西娅这个人哪里奇怪?”
      “简单,正是不简单之处。”
      “嫁给你……一举两得。解孤眼前之忧,除孤心头之患。”
      会是他么?!难道从一开始,西娅嫁的是太子而不是大王,所以他就记恨至今,要用她母子的性命来偿还?!
      “而且我还发现,太子妃生产那天,本来已有出血的倾向。太医给她连灌了几口保胎汤药,那药的味道非常大,腥气逼人。我一早发现这药的奇怪之处,但以为是催产的寻常方子,并未加以阻拦。但是太子妃喝下这几口汤药便开始大出血。后来我才想到,那极有可能是数倍浓度的麝香……太医此举,根本是要置太子妃于死地。”
      殷郊猛拍了桌子,瞪得睚眦欲裂:“那太医呢?”
      “第二日便告老还乡。我一路追到他的家乡,但是他压根没有回去。最终去向成谜。”
      他懂了,完全懂了。能够操纵如此大的一盘棋,能够在事发后如此淡定地善后,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做到如斯地步?
      就在这时,姜泊先未经允许闯入殿中,一见他就五体投地道:“殿下!其羽阁差人来报,说太子娣抱小王子出门赏花,已经三个时辰不见踪影了!”
      今日霜降,父王邀三宫女眷赏菊,尤伶受邀带着小王子出门,在路上不知所踪。殷郊心头一震:莫不是要赶尽杀绝?!随即命令惊尘:“尤伶和茂儿就交给你了,把他们带回来见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向冷静的惊尘见殷郊如此也不禁胆颤,当下不再迟疑,闪身出了惊澜殿。
      殷郊没有一同去寻找,若是存心加害,单凭尤伶一个弱女子已是凶多吉少。他没有犹豫,没有愤怒,没有彷徨,抽出挂在墙上的一柄匕首,凛冽的寒光顿时晃过整个屋宇——这把“极烈天沧”,与那“极烈天泓”本是一双,小三子没能把极烈天泓刺进你身上,那你的命,就由天沧来索吧!
      帝辛殷受,此杀妻灭子之仇,吾与尔曹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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