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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夜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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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护从朝歌归来,琐事繁多,偶尔询问那少女状况如何,下人只说伤势好转,但数日不食,亦不肯更衣,苏护也不管她。
一连过了几日,离萱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她不肯换下那沾满鲜血的衣服,也不肯吃一口东西。但是每日巫医来换药,她却老老实实的。还是陈季枫看出了点门道,他暗中吩咐巫医在汤药里添些温补的药材,先维持她气血不虚。再通知军需营那里,将从楚梁掠来的衣服挑出几件来送入别苑。离萱看到她熟悉的宫裳制服,不禁悲从中来,到底还是换上了。
中原的冬天没有楚梁那么严寒,可仍然大雪纷飞。她穿着厚厚的棉皮衣,又披上了厚实的大氅,要出门去。那侍女本来不愿意让她在下雪的天气出门,可拗不过她的性子,终归带她出去了。
婢女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苏护曾经交代过,离萱在这里的身份等同将军妹妹,享二秩待遇。想来将军府的夫人也不过三秩,小婢女只觉将军对这姑娘不薄。
一主一仆在冰天雪地里走了许久,直冻得小婢女的脸通红,也不敢将小姐拦下。离萱回头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心头一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见她的心情好像不坏,忙答:“小姐只管唤我‘含翠’便好。”
离萱微微颔首,她知道大商和楚梁一样,奴隶都是没有本家姓名的。想来还是大商的文化高明些,给个丫头取名都这么雅致,不像她以前在宫中,都是喊的“小甲”“小乙”“小丙”。
想起楚梁往事,她心头一酸。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几棵矮树正在开花,她吃了一惊,想来中原真的有在冬天开花的树,她走过去,唤了含翠:“这开的是什么花?”
含翠笑嘻嘻回答:“这是梅花啊小姐!”
梅花,她在心里默默重复这个名字。眼前的梅花开得正好,朵朵粉嫩鲜红,如蝶欲飞;花香淡淡,弥漫四周。
不过还是没有离萱好看。
她匆匆瞥了一眼,径往山谷中去了。含翠一直跟她到崖边,怯怯说了声:“小姐,你不要再往前了。山崖虽然不高,但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寒潭。你别过去,咱回吧。”
离萱却好像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忽然看向一边:“你看,那是不是只野兔。”
含翠看过去,果然在树根的窟窿里,窝着一团肉乎乎的球,她不禁走过去将那小东西抱在怀里,柔声说:“哎哟小可怜的,你这么小,是不是才出生啊?娘亲咧?”
离萱站在她身后,清楚地看到小婢女身侧二尺之外便是山崖。山崖不高,但崖下尖石嶙峋,还有没冻住的寒潭。一旦摔下去,非死即残。她这几日安心养伤,虽然极其抵触大商的衣食,但终归要保得性命才能逃亡。所以对他们将饭食掺在药碗里的举动,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也不怪她能发现,谁把恁大个儿的肉丸子放在药碗里会看不见,真当她瞎了。
她一心要逃走,最直接的阻碍就是眼前这个小跟班。她一步步靠近,从长袖里抽出手来。小丫头仍旧浑然不觉地哄着那只幼兔,想到她呆会儿便要滚落崖下,离萱竟有点下不去手。机会稍纵即逝,含翠忽然就回过头来,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小姐,我能不能把它带回去养着呀?”
离萱不经意把手收了回来,点点头:“好。”
含翠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兔子一跳一跳地往回走。离萱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婢女心无旁骛的样子,她灵机一动,脚下放慢了速度。雪还是那样大,不一会儿就乱了视线。她特意穿了件灰白大氅,此时简直要与天地融为一体。婢女的身影渐渐变小,离萱果断转身向后奔去。她在雪地中拼命奔跑,步子迈得有平时两倍大。她知道苏护一定会来找她,也一定找得到她。可是她就是想跑,她不能呆在大商的国土上,她不能被苏护吃定了。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特别早,她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四周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方向。好在雪已经停了,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林子里,知道此时别苑里定然乱成一团,说不定连将军府里的苏护也知道了。想起那张脸生气的样子,她的心头就划过一阵淋漓的快意。
此时的苏护确实得知了离萱失踪的消息,然而他手上忙着三军的事情,偏巧二房要生了,听到离萱逃跑的消息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她要扑棱些幺蛾子,尽随她。”便再也不曾过问。
林子里又黑又冷,离萱浑身发抖,眼睛也花了。她现在才想起沾着苦参味道的肉丸子有多么美味。
出乎意料的,没有人来寻她。她于苏府,就像家养的一条狗,平时好吃好喝,但真的走丢了,也没有谁会在乎。她现在才后悔起来,可是已经没用了,天黑得透透的,她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她只能靠在一棵大树下,用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打算那么凑合过一晚。
她人虽然聪明,但生活经历毕竟有限。在这么冷的林子里一旦睡过去,一辈子也就搁在这了。
也不知是多久,耳边一阵嗷呜声让她惊醒。她顿时寒意四起:这里面不会有野狼吧!据说野狼在冬天里找不到食物,是会攻击人的。她浑身一激灵,这是她自打离开楚梁国土之后,第一次碰见比苏护还可怕的东西。
她忐忑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在冰天雪地里蹲了这些时候,她全身除了脑子以外早就麻掉了。
越是着急的时候,那边的野兽来得越快。不一会儿她就看到黑夜里的一双夜光眼,不,不是一双,好像是三双。
三只野狼吗?
这三双眼睛不声不响地靠近,像是有预谋般从三个方向围过来。在这鸟兽遍地的深林里,人味总是格外浓郁,想来这几只狼已是饿了很多天。
就在野兽要扑过来的时候,忽听一声锐利的拔剑声,转瞬就见黑夜里少了一双眼睛!另两只野兽群起而攻,就听野兽的低吼和青铜的铮鸣纠缠在一起。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见了鬼!这山狗子的牙口倒好得很。”
原来不是野狼是野狗。
她稍微松了口气,野狗自然比狼好对付。那青铜剑不再迟疑,三两下结束了野狗的性命。男人转过身来,拎着她的大衣就往山下走。她的腿脚慢慢缓了过来,无奈他手劲太大,她整个人几乎被他拖下了山林。
雪停之后,月光照在无垠的雪地上,一片清幽。月光下她看清了他的脸,果然是陈季枫无疑。她冷笑一声:“我还以为那苏护有多么大度。现在看来还是不想让我死。”
陈季枫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回去。”
她乖乖地跟着他往回走,他在雪地中踩出了一串脚印,脚印旁边隐约有一道断断续续的黑线。她这才发现刚才同野狗的打斗伤了他的胳膊,鲜血流出来,染红了脚下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