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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二十八章——春宵苦短日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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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外室再拿起书卷,却怎么也看不下去,页面上一行行字迹映在眼中,都幻化成那人眼窝处的一抹湿痕,一声声带着浓浓醉意的“特儿”总在耳际不停回荡……
“啪!”朴正洙心浮气躁地扔掉书卷,下榻,自架上拿下件石青灰鼠皮披风随意裹了,踏出殿门。
初冬的夜风迎面吹来到底是有些寒意,却比殿内浑浊的酒气清爽得多。踩着冰霜般的月色,朴正洙渐渐走出了重华宫,宫门处守夜的宫人倚在门檐下偷眠,放轻了脚步,轻易便溜了出来。
早过了宫禁时辰,不时有一队侍卫高戟长矛巡过身边,然这皇城于朴正洙便如同家中一般,随意寻个藏身之地屏住呼吸,目送巡逻的侍卫走远再闪身出来继续闲逛,不知不觉竟走到一方僻静荒芜之处。
环顾四周,此地应处皇城西北角,乃是冷宫所在。
眼前断壁颓垣,满地野草荒藤,甚是凄凉。正门飞檐下挂着一块破败不堪的木牌,晚风吹拂下木牌“啪啦啪啦”敲打着房檐,声音不大,却传出很远,更显空旷寂静。
上前几步,借着明亮月光,勉强从模糊痕迹中认出三个字:碎玉宫。
朴正洙立在檐下,目光辽远。
碎玉宫自金麟开国时便修建于此,相传最初为一位宠妃的寝宫,并不叫这个名字。不知因了何事,宠妃触怒龙颜,自请囚禁于此再不外出,此后历朝历代便都将此宫辟为冷宫,犯了事儿的嫔妃皆被贬黜于此。失势之人自然比不得平日,除一二随身忠心宫人照料饮食起居外,这儿便被皇城中人刻意遗忘,无人打扫照料,年久日深,犹如鬼屋一般,幽暗阴森。
碎玉,据宫中的老嬷嬷说,这个名字是那宠妃亲手所改。朴正洙看着头顶上方的木牌,淡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气节倒是好的,只是,在这后宫之中,气节是最要不得的。
金英云登基以来,还未有嫔妃入住此宫,里面关着的还是前朝一位更衣,品级极低的。李特曾听宫人闲聊时说起过,那原是当今太后身边的宫婢,因着相貌姣好被先皇临幸,麻雀一跃而成了凤凰,不想是个没福的,承受不住浩荡皇恩,最终被打进了这里,一住便是二十年。
披风下摆处的拉扯之感令朴正洙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收回思绪,低头,是一只兔子,大概将这件青色的披风当作了美食,啃个不停。
勾起唇角,弯腰将兔子抱起,这是只白兔,间有灰黑杂色,并非什么上品,只那一对眼珠犹如红宝石般晶亮透彻,皮毛倒还顺溜,想是被人细心照料着。
“雪儿……雪儿……”正看着,玉碎宫中传来一阵叫唤,像是在寻着什么,随着声音,步出一名女子,猛然看见檐下的正洙,惊得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屈膝行礼:“见过……这位主子。”
朴正洙抱着兔子,淡淡点头:“平身。”
待那女子直起身,朴正洙上前两步,细细打量,一身蓝布襦裙,已洗的残旧了,在月光下泛出惨白颜色,头发简单地挽着个平髻,插一只无任何装饰的银簪,看打扮,只是个宫人罢了。
女子不敢抬头,却也偷偷打量着朴正洙,看这着装应是个主子,品级不低,只不知是哪个宫的。
拍拍手中的兔子,朴正洙道:“你的?”
女子点点头:“是,嗯……不是,是,是连更衣的。”
“连更衣?”
女子有些慌乱:“便是居于此宫的连更衣。”
“你是……”
“奴婢是连更衣的侍女映月。”
“映月……”朴正洙笑笑,“倒是个好名字。”将兔子递过去:“好生看着,别再跑出来了。”
照宫规,冷宫之人若踏出宫门,杀无赦。
映月接过兔子,连连点头:“奴婢省的,再不会疏忽了,谢主子。”
“回去吧。”交代一句,朴正洙转过身子离开了玉碎宫,看着朴正洙的背影,映月微微有些失神,这位主子相貌是极好的,少见的天姿国色,心肠也好,却总有些疏离的感觉,仿佛夜空中的玉轮一般,是冷的。
躲躲藏藏一路回到昭阳殿,已近天光,有些困倦,支着胳膊在烛光下迷糊了过去,再睁眼已是午膳时分,却发觉是躺在内室床上,枕边还留有薄薄酒味,金英云已不在了。
唤了锦瑟进来梳洗,这丫头喜滋滋地眼睛乱瞟,从床头到床位扫了个遍,喜色收敛了些,微微显出些疑惑。
知道锦瑟在看什么,朴正洙撇撇嘴,没有解释,只问道:“皇上呢?”
“回主子,皇上也是刚醒呢,这会儿上前边儿去了,交代让主子醒了再进来伺候。”
“刚醒?”朴正洙一愣,“这么说,今儿个早朝也误了?”
喜色又飞上眉梢,锦瑟笑道:“是呢,五更时路公公在外边儿急得没法子,可是皇上和主子睡得沉,路公公只得去朝上让大人们都散了。”
朴正洙敏锐地捕捉到锦瑟话中的不对之处:“皇上和……本宫?”
锦瑟奇怪地瞧着朴正洙,以为主子大概还未清醒:“当然是皇上和主子啊,怎么了?”
朴正洙蹙起了眉尖,凌晨回来后自己分明是睡在外室,何以五更时会与金英云一道睡在了床上?难道是金英云起夜时将自己抱进去的?若是如此,小路子来唤早朝时他必定是清醒的,又何以会误了早朝?莫非……
思及此,抬眼见锦瑟仍喜滋滋地忙活着,慢慢开口道:“你在高兴什么?”
锦瑟笑道:“自皇上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误了早朝呢,让宫里那些娘娘们知道了还不羡慕死主子了,托主子的福,奴婢们也能在人前长脸了。”
忽地沉了脸,朴正洙冷声道:“跪下。”
锦瑟愣住,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生气,却不敢违命,乖乖跪下。
“美色误国,这传出去可是什么好听的?今儿皇上因留宿昭阳殿误了早朝,明儿宫里还不知要把这昭阳殿传成什么样子,你身为殿中宫人之首,非但不知告诫奴才们不可显露于人前,反而自个儿就得意忘形起来,你说本宫可是教训的对?”
第一次见主子发火,锦瑟额上冷汗滚滚而下,羞愧低首道:“主子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命锦瑟抬头,朴正洙盯着锦瑟的眼道:“你可记得了?”
重重点头,锦瑟应道:“奴婢记得了,日后定不会再犯。”
朴正洙方缓了脸色,命锦瑟起身继续伺候,梳洗更衣毕,外间已摆好了午膳。
在桌边落座,正要动筷,就见沧海瘪着嘴进得门来,满面怒色,见朴正洙在座,低头站在了一边。
“怎么了?”
沧海抬起头,才知道朴正洙在问自己,咬咬唇道:“奴婢……奴婢方才去浣衣局,回来的时候听到……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奴婢有些气不过……”
“听到什么?”
沧海却支吾起来:“他们……说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从此君王不早朝……”
锦瑟目瞪口呆,朴正洙执箸苦笑,春宵?何来的春宵?金英云,你玩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