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最爱元元

41、第十五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馨宁宫。

　　冥太后斜倚在软榻上，任婢女在身后为她揉着肩膀，半眯的眼只看着堂下的崔始源：“昨儿个皇上下诏软禁了李赫在？”

　　“是。”

　　“李赫在作何反应？”

　　“无任何反应。”

　　“哦？”

　　“王爷接到诏书时异常平静，对随后御林军的接管也无任何异议。”

　　冥太后抬手止了身后婢女的动作，合上眼思索了一会儿，复又看向崔始源：“据你观察，是何缘故？”

　　“恩王爷应是因为痛失所爱而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冥太后半眯的凤目中有凌厉目光透射出来，冷声道：“一心求死？他倒是死了干净，让雪儿做寡妇么？”

　　崔始源垂首肃立，唇角抿出一条淡不可见的笑纹，这便是你的母爱么?当初除去皇后娘娘的时候为何不顾念别人的母爱呢？

　　冥太后敛了锐利眼神，懒洋洋地靠上软垫，瞧瞧在堂下已站了好一会儿的崔始源，像是才想起了什么，笑道：“瞧哀家这记性，崔公子来了多时也没个奴才来看座，来人，赐座。”

　　“谢太后！”崔始源躬身拱手，浅浅坐上宫人搬来的绣墩。

　　“长公主近日可好？”

　　“回太后，长公主殿下被恩王爷软禁在‘樱兰苑’，无王爷口谕不得进出，是以草民并不清楚长公主殿下的状况，只听说……”

　　“什么？”

　　“只听在王府行走的大夫说公主殿下的精神不是太好，但那大夫语焉不详，草民并不确定公主殿下是否无恙。”

　　馨宁宫中一时静默无声，崔始源偷眼瞧去，冥太后面上虽淡淡，紧紧抠着榻上扶手的护甲却泄露她心中的愤恨。

　　李赫在，你无情无义在前，须怪不得我。

　　“今日有劳崔公子进宫一趟。哀家有些乏了，你跪安吧。”冥太后摆摆手，崔始源起身一揖，背对着退至门槛前，转身出了馨宁宫。

　　行至御花园水榭时，远远便见着一袭明黄衣袍在水榭之中凭栏临风，小路子守在一旁，瞧见崔始源过来，对金英云道：“皇上，崔公子来了。”

　　金英云转过身，默默地看崔始源由远而近，忖度着他来的方向，眼中冷色渐起。

　　步进水榭，崔始源单膝点地：“参见皇上。”

　　“平身。”

　　崔始源站起身笑道：“今日风和日丽，景致宜人，草民可是打扰了皇上雅兴？”

　　“这御花园中景致虽好，看了这些年也倦了，朕正闷得慌，有崔公子陪朕闲叨两句也是好事。”

　　风景看久了会倦，那么，人也是一样么？

　　崔始源恭谨道：“得蒙皇上不弃，草民本该从命，奈何今日在宫中耽误了好些时辰，草民正欲出宫打理一些琐事，请皇上恕罪。”

　　金英云浓眉微动，淡淡道：“既然崔公子有事在身，朕不便强留，小路子，送崔公子出宫。”

　　“是。”

　　“谢皇上。”

　　看着小路子引着崔始源走远，金英云向馨宁宫方向瞟了一眼，冷哼一声，复转过身去，任水面上清风拂面，以期消磨心中烦闷。

　　大婚已过五日，文亚亚成为继后，执掌凤印。“凤阙宫”中所有设置皆按照她的喜好整治一新，现在再踏进“凤阙宫”，再难寻得特儿的踪迹了。不仅仅是“凤阙宫”，在这偌大的禁城之中，甚至在他的心里，特儿的影子越来越淡了，淡如烟，淡如雾，仿佛随时可能随风而逝，再也不可捉摸。

　　特儿……从来都是温婉贤淑之人，只会静静跟在他身后，扶持，忍让，包容，体贴，不会刻意去争去抢，因为他相信他是他的最爱，无论如何他都会将他放在心底，护他一生。却正因如此，特儿的存在感从来都是淡淡的，让他很多时候会忽略了他。

　　其实，他从未想过，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大婚后这些年，特儿为了成为他称职的皇后，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努力了很多，改变了很多，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偶尔看到他辛苦的模样，却不能像寻常夫妻一般给予安慰，不是不心疼的。

　　毕竟，那是他自小便刻在心底的人，懂事起便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情窦初开时许诺日后定会娶他为妻，他酡红双颊上醉人红晕比宫中最好的美酒还要动人。大婚当晚盖头下比夜星更璀璨的双眼让他心心念念了这些年。但是，是从何时起，特儿的眼中不再流光溢彩，又是从何时起，再难看到特儿温暖甜美的笑颜了呢？偶尔失眠的夜里，他在他面上细细逡巡，总是能找到一丝一缕的愁纹，即使睡梦中也遮掩不住，那满满的疼惜却又在天亮后的朝堂上被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所取代，或是被焦头烂额的奏折消磨殆尽。

　　在太后与李赫在的联手狙杀下，为保特儿一命，不得不让崔始源刺下那一刀。诚心诚意祷告上天，即使变做废人也好，但愿他能寻得一条生路远走他乡，日后再无相见之期。却万万不想会从白佳手中接过大婚之前亲手赏下的九尾金凤，堕崖而亡？便是粉身碎骨，连尸身也寻不全了么？那一刻抽痛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是这些年从未感受过的。发下誓愿，定要为他报仇，让他在九泉之下可得安息，但，为了家国天下抛弃儿女私情，却是不悔的。

　　小路子在前引着崔始源一路穿过御花园，行过几间殿宇，走上宽阔的甬道，宫门就在眼前。除了城楼下有几名侍卫把守外，甬道周围再无他人。小路子目不斜视，声音低微，却正好能让身后的崔始源听见：“禁城中多有太后眼线，是以不得不如此和崔公子说话，还请崔公子见谅。”

　　崔始源也低声道：“在下明白。皇上有何吩咐，请公公直言。”

　　“今日太后请崔公子进宫可是为了恩亲王府之事？”

　　“不错。”

　　“长公主殿下近况如何，崔公子可曾知晓？”

　　“据大夫所说，长公主殿下被恩王爷软禁‘樱兰苑’之后便整日浑浑噩噩，神志不清，连身边近侍都不认得了。”

　　“如此严重？”

　　“是大夫亲口对在下所言，因无虚假。”

　　“崔公子可还有什么话要奴才转告皇上的？”

　　崔始源慢慢扯出一抹笑：“恩王爷此次之所以如此欺侮长公主殿下，只因大婚之前王府内一名素得王爷爱宠的男宠自尽，王爷视公主为罪魁祸首，不但大礼未成，且软禁公主，掌掴于她，此事是安插在王爷中的眼线所言，请公公向皇上明言。”

　　“奴才知道了，有劳崔公子。”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宫门前，见是御前总管路公公，守门侍卫不敢怠慢，忙开了宫门，崔始源在小路子目送之下出了宫门，早有金基范驾着马车在宫外守候，崔始源上了车，吩咐道：“去尚书府。”

　　金基范抖擞缰绳，骏马嘶叫一声，风驰电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