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修真》曦哥

6、6.离开

　　6.离开

　　在阿娇带着阎铮刚上楼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完全不是阿娇所称“只要动静不大，就不会发现”。
　　于是阎铮就这么被猪队友给扔坑里去了。
　　开玩笑，老鬼的神魂境界可是元婴期的，不要说沈家大宅的范围内，就连云极山方圆百里内的动静，他要是想的话，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估计是真怕打扰到他休息，老鬼能感觉到，阎铮的动作很轻，并且刚跨过门槛就停了下来，没多久，便只能听到笔落在纸上的一阵沙沙声。
　　伴随着这个声响，老鬼居然沉沉地睡着了一小会儿，直到从窗外跳进来的小猫将他惊醒。
　　这次的小猫同样穿着白手套，毛色却是金黄色，看上去极为耀眼，好像……是灰灰的后代？
　　老鬼拎起小猫的后颈抱到自己的怀里，不确定地想。
　　而当他看到门边的阎铮时，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只见男子席地而坐，被一群猫咪围在中间，一动不动，靠在身后的木门上，微微合着双眼，听到笑声便抬起头来，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他身上冷厉的气质似乎很好地融入到了可爱的猫咪中，丝毫都不显得违和，偏蓝的眼睛依旧清凉透澈，给人一种干净质朴的错觉。
　　但老鬼可不会被这副表象所欺骗，他从未忘记，某次碰巧看见在厨房帮着阿娇杀鸡的阎铮，眼中流露出的噬血目光，如同一台只为杀戮而生的机器，冰冷而无情，幸好男子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然而这并不妨碍老鬼对于阎铮的认知。
　　他觉得用简单纯粹来形容这名相识时间没有多久的男子，绝对不会为过。

　　老鬼将小猫丢入猫咪群中，“今日连我都没有下午茶吃，你们自己去找阿娇。”
　　似乎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猫咪们一下散了开来。
　　“我等下要练字，你画好了吗？”
　　男子闻言，将手中的素描递了过去。
　　上面是一名倚榻而睡的少年，完美的侧脸隐藏在窗边一簇繁盛的海棠下，看上去影影绰绰，给人一种安静而无法言说的美感。
　　老鬼看了觉得十分满意，“赠我可好？”
　　阎铮点点头，回了一句，“礼尚往来。”
　　意指老鬼最初赠他的那幅字。

　　时光转瞬即逝，很快到了离开之日。
　　晚饭后，老鬼提议二人出去走走，他们便来到大宅前悬崖边上的凉亭处。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天际，将远处的天空染成壮丽的红色，烟霞浩荡，让人心旌神往。
　　相识只有月余的少年和男子静静地观看日落西山，随着夜幕慢慢降临，凉亭四周挂着的大红灯笼亮了起来，将这方空间氤氲成温暖的小小天地。
　　芝兰玉树的少年站在亭子的阑干之上，他身穿斜襟盘扣的素白棉麻单衣，下身是同样面料的长裤，夹着人字拖在宽宽的长椅上走来走去。
　　一套款式相同，颜色墨青的衣服此时正穿在阎铮的身上，他静静地依靠着柱子，和平日里相比，难得放松了些。
　　老鬼跳下阑干，目光落到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桌面刻着棋盘，旁边用木盒装着黑白两色的棋子。
　　“会下棋吗？”老鬼觉着有些无聊，取出盒中白子，问道。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少年对面坐下，执起黑子。
　　然后，他们下了一整夜的棋。
　　因为两人实力旗鼓相当，很多次都以和局收场。胜负心极强的老鬼怎么甘心，于是让阎铮陪着他下了一局又一局。
　　真是个死脑筋的，吃我的，用我的，居然都不知道让我一下。
　　但阎铮要是真的故意输掉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会不高兴。
　　熹光乍现的时候，最后一局终于结束，老鬼以一子的微弱优势胜出。
　　“你去收拾东西吧，等下我同爷爷告别之后就带你离开。”
　　赢了棋的老鬼兴致很好，甚至和阎铮啰嗦了两句。

　　沈家现任家主闭关的地方是在栖霞湖沿岸的一座静室，与沈家大宅遥遥相对，湖中央修有九曲廊桥直接连通两处。
　　老鬼施展轻身术法，身形轻灵如飞燕，掠过平静无波澜的湖面，落在静室外面。
　　要说做人唯一不是很方便的地方，就是行路的速度太慢，他做鬼的时候，轻飘飘的，顺着一阵风，想去哪里很快就能到达。
　　就算他从水源珠习得凌空术，一门非常不错的轻身术法，贪心的老鬼仍旧嫌弃身法不够灵活，不能在空中停留太久的时间。
　　他总是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只鬼。

　　“爷爷，我来向你辞行。”
　　因着这位家主某种程度上来讲，算是自己的后辈，所以他对老爷子都是以平等的态度相待。
　　多亏老鬼的聚灵丹，在筑基大圆满阶段停留了十多年的沈华礼，于前段时间成功结丹，最近正在巩固实力，倒是不怕外界打扰，因此沈尚安之前才会将自己高考结束就外出历练的消息，告诉他。
　　沈华礼当时提出让他继续念大学的建议时，倒也没想到能轻易说动这位老祖宗。
　　实际上，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主要是老鬼见到后辈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才达到金丹期，就想着满足他的心愿，当做奖励罢。
　　“小安，不，还是叫老祖宗吧。我知道您修为高深，只是现在的凡人界和千年之前大不相同，想必您从学校的书本上也知道了。如果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我希望您不要轻易展现自己的实力，去找我那个不成器的长子就好了。”
　　“等我出关后，自会前来寻你。”
　　“那么小安，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最后沈华礼还是忍不住以爷爷的身份叮嘱了两句。
　　“我知道。”沈尚安回道，又从水源珠中取出前任们留下的一件形状为拂尘的法宝，以灵力送了进去。
　　“爷爷，这是恭喜你成功结丹的礼物，不用谢了。”

　　来到下山的路口时，阎铮和小伙伴们一起，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之前沈家大伯的回信中说，不仅表示非常欢迎侄子的到来，同时告知老鬼已将阎铮的消息告诉了阎家，阎家自会派人在约定的时间前去接人。
　　所以沈尚安只需要将阎铮带到山脚下的公路边上就可以了。

　　男子来的时候，身上根本没什么东西，离开时背上却背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包袱，一看就知道是小草的手笔。
　　包裹里最重要的，是老鬼赠送的那幅字，另外还有一些药草什么的。老鬼的小伙伴们亦都赠送了离别礼物，小草送的一株兰草，小黑是一片鳞片，阿树则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破破烂烂的石头，塞了进去。
　　至于阿娇，她其实很想让阎铮把自己也打包带走，在另外三个小伙伴的集体镇压之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她将本体上一片叶子撕下来，化作一把通体碧玉色的匕首，亲手交给了阎铮。
　　虽说他们只相处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阎铮在几个年龄与外表严重不符的小山精老妖怪面前都刷足了好感。
　　老鬼自是不用提，只看外表的阿娇也是没的说。阿草是因为救人后得了公子的赏赐，才决定多关照一下阎铮。至于小黑，恩，它很喜欢男子给它画的素描——一条脑袋大大的、三头身的、会喷火的小黑蛇，在展现自己英明神武的同时还很萌萌哒。连一开始对阎铮最不感冒的阿树，在某次整理仓库的时候，把男子抓了壮丁，发现他十分好用，所以渐渐转变了自己的态度。

　　“那么就让小黑送你下山。”听了自家公子的话，小黑的大头在老鬼的手心蹭了蹭，温顺地将头送到阎铮面前，示意他爬上去。
　　阎铮却一动不动，只是定定地望着沈尚安。
　　“恩？你是说让我一起？”见男子侧了一下身，老鬼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摆摆手道：“不用，我让阿树助我便是。何况，你知我并非是普通人。”
　　说着，老鬼腾地一下飞到了树上，朝小黑挑衅道：“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达山脚。”
　　小黑闻言，马上就用尾巴将阎铮卷到背上，如箭一般，嗖一下就射了出去。
　　老鬼不慌不忙，沿着一根树枝走到树梢的部位，细长的枝干因为端部的重量被压成了弧形，他控制好呼吸后，冲阿树打了个响指，道：“阿树，开始吧。”
　　话毕，只见老鬼脚下的树枝越来越弯，最后竟像弹弓一样，把人弹向空中。然后，在自己即将到达选好的落脚点之时，他提前同阿树发出讯息，使得枝条足以承受他的重量而不至断裂。
　　就这么在空中一升一落，一升一落地从山上往下移动时，能感受到风声在耳边呼啸，似乎让老鬼重新回到那段自由漂泊的时光。
　　因此他的心情十分愉悦，这种好的心情，甚至连在山脚处见到小黑都没有被破坏。
　　“看来是你们赢了，想要什么奖品？”
　　老鬼拾起地上变小的小黑，顺手扶了一下站不稳的阎铮。
　　他几乎是从小黑背上滑下来的，因为下山的道路不仅颠簸，而且司机简直是罔顾人命，技术太过拙劣。
　　阎铮的体质不错，很快气息便平稳下来。他伸手摸摸小黑同样小小的脑袋，应当是并不在意。

　　“啊，小黑原来你想要蝴蝶结？那就送你吧。”原来性格恶劣的老鬼已经将小黑蛇打成一个蝴蝶结，然后扔进草丛中，假装威吓道：“回去的路上别贪玩，小心找不到回家的路。”
　　恢复原型的小黑一听，速度更快地溜进草丛中，一下便不见了。
　　玩得开心的老鬼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阎铮，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么铮铮呢？”
　　仍旧没有习惯铮铮这个称呼的男子，反应迟钝了一下，在明白沈尚安的意思后，动作迅速地摇摇头，表明自己不需要奖品。
　　“啊，真是可惜。”似乎还未玩够的老鬼遗憾地道。
　　这时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很快，两辆款式一模一样的小轿车一前一后地驶了过来。
　　进山的公路十分狭窄，完全不能容许两辆轿车并行，他们在这块稍微宽广的地方等候之时，看到应该都是来接人的两辆车都不甘落后，纷纷想要超车，轮流地占取领先地位。
　　老鬼见到车上下来的中年大叔，对身旁的阎铮道：“看来这回是我家的赢了。”
　　“那么就此别过，再会。”少年上前拍拍男子的肩膀，将一只手机放进他的口袋里，笑着道：“喏，这是你的奖品，记得常联系。”

　　阎铮目送少年的车子远去，无声地说了二字，“再会。”
　　他们一定会再次遇见。
　　男子没有急着上车，而是拿出手机，看到通讯录中唯一一个名为“沈家老鬼”的好友，将刚才没有说出口的二字，编辑成短信发送出去。
　　此时车上的司机走了下来，恭敬地邀请他上车。
　　“家中一切可都安好？”阎铮在沈尚安离开后，浑身柔和的气息瞬间消失，变得严肃起来。
　　司机是个年纪大约四五十的普通男子，这次是奉阎铮父亲阎启义的命令前来接人，他为阎家工作了很多年，阎家父子俩关系不好的事几乎是众所周知。
　　所以作为阎启义的专属司机，他接到命令的时候还挺意外的，阎铮失踪一事在阎家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浪，毕竟阎家子孙众多，少上一个两个的没什么关系。
　　如今看来，阎启义似乎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长子。
　　想到这里，司机仍旧十分恭敬地答道：“家中一切都好，尤其阎老爷子甚是挂念四少的安危。”
　　阎家孙辈的七人中，阎铮排行第四，所以一般人见他都称呼为四少。
　　司机的回答相当微妙，只字未提到阎铮的父亲以及他的继母。
　　“那就走吧。”
　　阎铮想起所谓的家人，冷笑一声。
　　那些不该有的期待，辜负的信任，错付的真心，原本在另一世的杀戮中早就消磨殆尽。
　　而今拥有正常人身体的阎铮，所有被压在心底的深刻感情，在他重新醒来的那刻已经卷土重来。
　　不急不急，他可是有两辈子的帐，需要同有些人好好算上一算。
　　路的尽头已见不到老鬼所乘的车子，阎铮将手机放入怀中，面朝青山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上车。
　　相逢离别，世事无常。
　　缘起缘落，惟愿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