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龙飘雪

15、世事纷繁心空落

　　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里飘浮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白胖的蛆虫蠕动在胀得像鼓一样的躯体上，飞蝇秃鹫聚集在不成样的尸体之间，寻找着嘴边的美食。

　　残阳如血映红天际，地平线附近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晃动着，慢慢走近。身影逐渐扩大，那是个小女孩儿。她衣衫褴缕，小手小脸脏得看不出肤色，头发蓬乱，指甲里全是黑黑的污渍。小女孩儿慢慢地走在一片死尸之间，她目光散乱，脚步被脚下横七竖八的肢体绊得有些蹒跚。

　　“在这儿！抓住她！”身后几声高呼惊得小女孩儿猛然回头。远处几个手持利刃的成年男子急步追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看你能跑到哪儿去！”孩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转身兔子一样拔足狂奔！无奈她人小力薄，再加上道路难行，追逐她的人越来越近，连身上的汗臭和烟油味道都可以闻到。

　　小女孩儿很快便落入这几名男子手中。一阵粗暴的拳打脚踢之后，孩子被揪着头发拖离地面。她大声尖叫着，双脚乱蹬进行着无谓地反抗，双手胡乱地挥动，打击着根本够不到的人。

　　其中一名男子狞笑着凑到孩子眼前，“你不是挺能跑的吗？”扬手一个耳光抽在小孩脸上，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男子一怔，那血，是白色的。

　　“妈的，果然是魔族的小杂种！”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杀了她！”“宰了她！”一声声兴奋异常的吼叫似道道催命符震得孩子浑身抖个不停！男人一摆手制止众人的叫嚣，捏住小孩儿的脸，“算你倒霉。”说着抽出腰间的长剑向孩子刺去！

　　命悬一线之间，那孩子的双眸突然泛起金黄色的光！

　　婆婆

　　那个孩子跪坐在四五具尸体中间，手里捧着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发呆。她的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新鲜的血，血红血红的，可没有一滴是她自己的，我清楚地知道。

　　我躲在暗处，看着她尖如矛刺的爪子戳进人体，耳畔传来的惨呼声很是悦耳；看着她眼睛里充盈着的渴望；看着她贪婪地享受着杀戮。空气中如此新鲜甜美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嗅觉。我走过去，她感觉到有人靠近，周身蓦得旋起阵阵波动，那双金黄色的眼睛盯着我看。轻轻一挥手打散她的结界，我看见她眼里的惊讶，因为我的眼睛也是金色的。

　　我蹲下身，她感觉到我施予的重压，皱了眉头。我伸出手拨弄着她乱得像草一样的头发，发现那里面有几缕淡紫。那颗心脏还在她手上灼动，我对她说，“吃了它。”她很听话，没有一丝的犹豫。筋踺在牙齿中间发出吱噶声。她眼里映着我妖媚的笑容，唇边的血一滴滴流下来，落进尘埃，融入血泊。

　　这个孩子，我很满意。

　　“你跟着我吧……”，我抬手为她拭去嘴角的血渍，“有名字吗？”

　　不出我所料，她摇头。“那么……龙芷……你叫龙芷好了。”我站起身，向山上走去，她紧紧跟在后面，很乖，很静。我微笑，喜欢这样的魔族幼体，应该会很好调教。

　　“你可以叫我……婆婆……”

　　龙芷

　　我倚着树，盯着落在对面枝杈上的疾风，目不转睛地看。它躲避着我的目光，低着头不叫也不动。我习惯性的支着腮看它。我在等，等你告诉我真相，疾风。不，应该是寒宇。

　　垂下眼帘，脚下几颗被我踩倒的青草，浸出的绿色汁液郁郁的仿佛哀呜一般。心里升起一种恶劣的快感，濒死的哀嚎不正是生命最精彩的地方吗？

　　我知道自己在冷笑，右边的嘴角轻轻上翘，眼睛里只有阴冷。这种笑容我看了许多年，婆婆脸上经常挂着这样的冷笑。

　　这青草的芳香很像婆婆身上的味道……

　　许多许多年以前，她蹲在我面前，轻易闯入我设制的结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周围旋起的气就是结界。同样金黄色的眼睛，只是头发花白，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她让我叫她“婆婆”。

　　滑入口腔的血有点儿咸，却不令人讨厌，嘴里的肉也非常可口，很可口……

　　我还记得第一次进食人类的感觉，突然非常怀念婆婆。跟着她游荡在人间界有十几个年头。她教我认识草药，配制一些奇怪的药，我们买药为生。她教我如何伪装自己，教我弹琴，教我法术……她告诉我什么是修罗。

　　“我们是修罗，是非天，是最接近天界人的一族。……我们没有灵魂，却拥有渴望自由的身体……只有今生没有来世……我们轻易不会杀人，除了……”

　　婆婆告诉我，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消失。那时的我天真的认为，她不会消失，不会离开我身边。直到那天到来，我还是不肯相信。

　　她消失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字，甚至没有道别。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我知道她还存在于世界的某处，因为“落尘”还在我手里。这张琴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只要她还活着，琴就在。

　　我在人间界四处游走，拼命地找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一个会为我拭泪，会将我轻揽入怀的亲人。

　　男人满身大汗的从我身上爬下来，“你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到。不过，我听说在山那边的村子里有人见到过这样的人。” 男人、女人都无所谓，只要能得到她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这诱人的身体值得好好利用。

　　我看着他笑，他的目光明显呆滞了几秒，突然一把抓住我，“你实在太诱人了，龙芷。真想看到你哭的样子。”

　　“那你可以试试看……”，我笑，眼里却闪过一抹寒光。

　　这种人的肉，一点儿也不可口。

　　直到我遇到青岚，他带我回到修罗界，我真正出生的地方……

　　我收回目光，手抚上“落尘”，找寻着内心那份久违的平静。

　　疾风，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问的，不会。

　　凝，你的眼睛总有一天会睁开，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只是需要一些“引导”……

　　世事纷繁
　　心空落

　　青岚

　　我厌倦了，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厌倦了那些无聊的规矩……什么三殿下，什么三王子，与我无关！

　　这个身体有些欲求不满，可身边有数不清的男人女人，已经无法引起我的兴趣。我离开修罗界，到人间闲逛。

　　我流连于人类的花街，在不同的人身上找寻所谓快乐，心却越来越空落。

　　她在花街兜售奇怪的药，黑发黑眸本没有引我的注意。从我身边走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种波动，不是靠伪装可以隐没的。

　　逃掉的……修罗？她消失在夜色中，我突然兴起戏弄的念头，丢下身边艳丽的女子，尾随而去。

　　她坐在树下，恢复修罗的形态，紫发金眸，轻抚琴弦。我隐没身形，不让她发现。

　　清越的琴音划破夜的寂静，也拨动了心底那根叫做感动的心弦。我驻足，不自觉地闭了眼。平和沉稳，有一种往心里去的吟哦，没有一丝的锋芒毕露，却细腻含蓄得有脱俗之感。

　　真不敢相信，如此清朗如月的琴音出自一个修罗之手。

　　弦突然断了，我猛得睁开眼，她眼里的落寂勾起我亲近的冲动。身体里有种悸动，这么静寂的修罗第一次遇到，不想放走……

　　看着她用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断弦，指尖泛起微光，琴弦再续。哼，还有些法力，越来越有趣了。

　　也许是我的一声冷哼，也许是我太想抓住她。她感觉到我的存在，警觉得融入一片浓雾之中，消失了踪迹。

　　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吗？

　　再看到她的时候，感觉有些眩目。

　　银柔的月光下，淡紫的长发轻浮于水面，光洁的肌肤上布满身为修罗的印记。水，顺着她冰雕玉琢般玲珑有致的身体倾泻而下。我很嫉妒那些可以轻抚她肌体的水流，很嫉妒。

　　为什么她金色的眸子里有读不懂的悲伤？

　　以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嬴我。我看着她跌坐在地上，额角流下白色的血液。我嘻笑着对她说，“你输了，按我们说好的，你属于我。”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恨这样的自己。

　　龙芷，这是她的名字，艳如桃李的修罗。

　　我本可以用武力得到龙芷，可我莫名地怕失去她。□□上的占有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这一点再明白不过。我想要的，是她的心。我想把她眼里的悲伤轻轻抹掉；我想在她心底种上璨如繁星的爱恋。

　　我不顾长老们的反对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参与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情。我想让她了解我，明白我。

　　可是……

　　为什么你要留下？我们败了，一败涂地，为什么你跟我说要留下垫后？你身上的伤还在流血？你知不知道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不，也许比死更难过？难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始终没有一点儿位置？

　　龙芷自告奋勇留下垫后的时候，我很想这么质问她，可我没有。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只是点了点头。

　　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很讨厌。可是，我身后还有数千修罗族的战士，还有一份身为王子的责任。无数次告诉自己，已经习惯身边没有你，可却无法忘记你的脸。龙芷，你，还好吗？

　　这样的我，真的很倦，很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