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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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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刻意地避讳,安晨走了两条街,确定林枫没有再跟上来,他才停在路边,向著经过的出租车招手。他上了车,头也不抬地丢给司机一句话,「去长春路。」司机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问他去那儿干嘛,安晨冷漠地道,「叫你去就去,别废话。」
「不是……那地方闹鬼啊,谁敢去啊?」司机哆嗦地回答。
「要多少钱?」安晨想都没想,那么偏僻的地方,他不可能步行,所以他不假思索地想要用钱来摆平司机。
「一百五十。」司机有些胆怯地试探道。
安晨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车轮便转动了起来,向著他要去的地方行驶。他拿出手机打电话,边凝望著窗外的景色,边听著耳边的「嘟」声,等待著线被接起的一刻。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那一头传来一声慵懒且有点不耐烦的「喂」,是一个声音粗犷且嗓门响亮的中年男人。安晨调整好呼吸,说道,「是我,我现在在路上。」然后他只听到一声「知道了」,电话便被挂断了。安晨听著耳边回响的「嘟嘟」声,心乱如麻地收好手机。每一次,他的心都是这么的彷徨而澎湃。
当车子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以后。安晨下了车,抬头看著这破败而凄凉的废墟。这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留下来的废弃厂房,当时的玩具厂早已倒闭,只留下这杂草丛生的断壁残垣。时光飞逝,这里早已经被人遗忘,而这时不时发生的闹鬼事件更是让原本居住在附近的人们争先恐后地搬走,在后来的几次旧城改造中,这里也不止一次地被绕过。
安晨平静地看著眼前的废墟,迈开步伐走进杂草丛中。他熟练地走过及腰深的草丛,经过复杂的通道,到达了顶楼,这里有一个被枯藤缠绕的隐蔽的小隔间,他撇开密密麻麻的枯藤,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三个人,一个是刚和自己通过电话的中年男人——王大龙,安晨叫他「龙哥」,还有一个面露凶相的女人是王大龙的老婆,安晨叫她「龙嫂」。至于这第三个人,安晨的视线移向房间正中央的床上——那是一张窄小的简易折叠床,床上躺著一个不著一缕的熟睡的中年妇女,她饱经风霜的脸憔悴不堪,熟睡的面容看上去很安详。
龙哥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悠闲地抽著烟,缕缕青烟缭绕在逼仄的屋子里,而龙嫂正忙碌地摆弄著桌上的器械,看起来像是私人诊所里给失足少女做人流常用的医疗器械。这的确是医疗器械没错,只不过不是用来做人流的。这间简陋而肮脏的小房间也不是小诊所,而是一间小小的手术室。
安晨不经意间瞥见中年妇女隆起的小腹,他问龙哥,「她怀孕了?」
龙哥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下,「怀孕了又怎样,照样得死!」
安晨还想说些什么,龙哥却极为不耐烦地呵斥道,「你他妈少给我废话,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话语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安晨没答话,安静地等待著龙嫂做完准备工作。说实话,对于孕妇,他一直心怀怜悯,毕竟他也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然而他没的选择,从他走上这条不归路开始,他就注定不能全身而退。是的,这是他的另一重身份——人体器官黑市的操刀者,他要做的是给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做手术,掏空他们的器官,不同于普通的器官买卖,别人是通过器官中介招揽生意,与器官提供者达成交易协议,而龙哥是通过更恶劣的手段得到器官源,凡是落入他手中的人,没有一个是活著走下手术台的。按龙哥的话说,无奸不商,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从来不是医生,而是一切向利益看的屠夫。
作为龙哥手下的学徒,安晨也是从练习解剖死尸开始的。在积累了丰富的解剖经验后,他才得到龙哥的准允开始给活体做手术,为了培养他,龙哥花了不少心思。而这一次也不例外,为了让他积累更丰富的活体手术经验,龙哥只是在一旁做指导,而让他动刀。
待一切准备就绪,穿好手术服的安晨信步走向手术台,床上躺著的妇女在麻药的作用下依然睡得很香。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安晨的手抖了抖,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内心的狠毒便逼他下手,迅速而精准地划开妇女的皮肤,剖开妇她的胸腹,那鲜活的器官便全数暴露在眼前,视界里是一片流动的红。他熟稔地操刀,没过多久,妇女的肝肾心肺等便被全数摘除,密封保存到冰柜里。
手术后的安晨看起来异常的疲惫,每次手术他必定会大汗淋漓一场,仿佛洗了个澡。一切已经完事,他如梦初醒地离开这里,拖著疲惫的步伐前行。比起身体上的劳累,更累的内心的煎熬,他并不是铁石心肠,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然而即使是在离开了现场之后,他的脑海里仍旧不断地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那个妇女安详的面容不断地僵硬起来,变成一个僵尸,深深地打在他的记忆里。他不敢割那个妇女的子宫,他害怕看到未成形的胚胎的尸体,那样会让他想到自己在母亲子宫里的样子。
那天晚上,他罕见地彻夜难眠,他并不是睡不著,而是害怕睡著,他害怕自己睡著后梦见那个妇女,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梦见什么。他极力地暗示自己不要想太多,直到五点钟的广播声响起,他吓得惊坐而起,接著他深吸了口气,起身去冲了个澡,然后匆忙离开了家向学校走去。
升旗的时候,作为升旗手的林枫站在升旗台上,他的目光扫向密密麻麻的人群,企图在人群中找到安晨的身影,但直到国旗冉冉升起后,他依旧没能寻到那张让他觉得羞愧和亏欠的脸庞。他不舍地走下升旗台,心里是不住的落寞。
林枫并不知道,在整个上午的时间里,安晨一点课都听不进,他从未如这般地受煎熬,以至于在大课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冲向厕所,把头埋进洗手池里剧烈地呕吐。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没有人见过平时一直淡漠冷静的安晨今天会有如此行径。安晨也不会知道,就在他在厕所里的这几分钟里,整个校园都在热烈地讨论著。
虽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他还是吐出了东西来,他惊讶于这样的情形。洗完脸和手,他淡然地回到了教室里,尽管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著他,但他不以为然,一脸淡漠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来看。肖晓有些担心地凑过来,她及腰的长发即使束起来还是飘逸著的,淡淡的香气弥漫在风中,侵入安晨的鼻腔,让他有种亲切感,他记得,妈妈头发上的香味也是这样的。
他抬起头看她,只见她手里拿著一杯水,还有一粒药丸,她说,「这是胃药,你胃病那么厉害,应该多注意点儿。」她无奈地叹著气,「别说我多嘴,你真的不能不吃早餐,那样对胃的伤害很大的,你看你憔悴成这样。」她心疼得想要抚平他皱起的眉头,但想了想这是学校,又忍住了。
「不是我不想吃,」安晨也颇为无奈,「是真的吃不下。」由于长年进行人体解剖手术,他总是会犯恶心、呕吐的毛病,久而久之,这些毛病又引发了胃痉挛,以至于他三天两头都会彻夜未眠一回。
安晨摇了摇头,又说道,「对了,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啊?!」肖晓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吗?」
「你告诉我就行。」安晨说。
「潘婷啊。」肖晓摸不著头脑,但还是回答了。
「哦。」安晨应了一声,说道,「你先去忙吧,我休息休息。」
「好。」说完,肖晓便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