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瑠璃雨》鏡祭

1、十一月十日

　　“打扰了。”

　　直到钢琴声最末的音节不见，日吉才推开虚掩的门扉，步入琴房。

　　自冰帝学园中等部正式入冬以来，天台已不再适宜用餐，在学生餐厅与教室被迫旁听没有兴趣的话题又是难免。因为不上手音乐科这一原因，这间位于专属二年级艺术区尽处，近乎无人问津的音乐教室便成了日吉午休时经常逗留的地方。

　　“啊、是！请进！”

　　曲终仍旧抚摸着琴键的长发女子倏地收回手，匆匆起身从琴凳一侧绕开却不料碰倒了身旁高高一落乐谱。

　　“当心……请小心一点。”

　　“不好意思、谢谢你……”

　　注意到对方室内鞋标示着三年级的颜色，及时扶住了大部分乐谱的日吉也为此改口使用敬语。前辈屈指将鬓发捋去耳后，接过后辈拾起的剩下几张五线谱。

　　“请问，清原前辈为什么会在二年级音乐教室练琴？”

　　清原萤。

　　笔笔工整的字迹描绘在页脚，日吉不经意间落目也就顺势道出了自己的不解。

　　这是他出入这间音乐教室的第二个月曜日。除了一些必备的器材之外，居中的老旧钢琴便只有一面因内外温差而雾气不散的落地窗陪伴。与墙同宽的窗外景色，是属冰帝学园所有的树海。海的彼端，有一座能望见尖顶与十字架的哥特式的教堂。

　　日吉也曾感觉到几回，午休时琴房门外有谁踱步不久又离开的声响。透过门缝被他敏锐捕捉到的，正是伴随清原先前言谢又欠身而滑落至腰际，卷曲着自然弧线的发尾。一人之隔的距离，前辈暖褐长发的边缘在云天光线下宛如粟米一般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如此一想，好像所有他在这间琴房发出的声音，全部都被这位前辈听见了。面前人正低头看着怀抱的乐谱，仿佛是在确认初次相遇的后辈能够叫出她名字的原因。

　　“因为全国中学音乐部的社团比赛，三年级音乐教室已经留不出时间给个人练习了……我妨碍到你了吗…？”

　　在冰帝校园里遇见混血儿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纵使清原留着姬发式发型，五官也仅是透出了几分欧洲的气息，日吉还是将眼里比同级生略高一些的人划分在大和民族之外。神情不安的清原活脱脱像是北欧神话里言及的闯了祸的妖精。或许是有树海作背景，就连只对本国怪谈感兴趣的日吉都一瞬间产生了错觉。

　　“果然是妨碍到了！抱歉、我立刻收拾！”

　　话尾的余音在琴室里摇摆，而一些跑进耳孔中嗡嗡地响，日吉才意识到自己面无表情地把目光落在她脸上很久。眼中匆忙收拾起乐谱的清原更像是后辈，显得很是手忙脚乱。

　　“并没有妨碍到我，清原前辈。也不必这么慌张，我并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日吉微微拧着眉，句末的语调虽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但足够明确将自己为此感到的不愉快传递给了清原。前辈闻言缓慢下手头的动作，似乎是尝试过几次依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表达，清原抿住唇，只是用那两丸琥珀般的眸子凝视着日吉。

　　“只是从今以后的午休时间，我可能要和前辈共用一间音乐室，这样可以吗？”

　　再无言对视下去也是徒劳，日吉放弃般地移开视线，从被弃置在琴室角落为数不多的木椅中径自拖出一把。他拿出面纸将椅面揩拭一番，背向着与落地窗相对的那面墙坐下。逆光而立的清原也终于坐回琴凳，剪影外缘的朦胧光晕一度又让日吉晃了神，他随即打开保温壶的杯盖。

　　“嗯，没问题！请多指教，诶……”

　　“日吉若，二年F组，请多指教。”

　　“虽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清原萤，三年B组。从今天起请多指教，日吉君。”

　　日吉淡然鞠身之后，清原也微笑着回了礼，转头继续整理起乐谱。他往杯中沏茶至七分满时流水声便戛然而止，仅剩下前辈手中五线谱的窸窣。视野间腾起的薄薄暖雾的另一边，清原取下谱架上的几份乐谱放在腿上，刚拨去耳后的鬓发又落回眼角旁，挡住了看起来浓密又柔软的睫毛。只能看见她被光线勾勒出的侧颜的弧度，日吉忽然想起分钟之前，清原直视自己的模样。

　　什么啊，原来不是蓝眼睛。

　　琴室里没了纸张和空气的交流，他听见自己饮茶时，喉结浮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