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小姐的旅游日记》我是小鱼

5、银月森林

　　“终于要进入森林了吗……”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能隐约地看到树的影子了，薇小姐突然开始有些感慨，“我们是不是近些年来唯一一批进入银月森林的人类呢？”
　　“这我倒是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们应该的确是近一百年来唯一一批在精灵的陪伴下进入银月森林的人类。”精灵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大部分年轻一代的精灵都是希望能和索兰尼亚这个从前的邻居再一次和平相处的，只是长老们仍然执意地认为人类都是一些比魔族还要可怕的生物……他们大概想不到人类中会有薇小姐这样的女孩子吧。”
　　“对啊对啊，人类里面也有本小姐这样温柔善良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呢。”薇小姐颇有些得意洋洋，只是……小魔法师无奈地看了自己家小姐一眼，这样自夸真的好么……
　　紫罗兰城距离银月森林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可整个城市里竟然没有人进过森林，甚至连和精灵打过交道的都很少。这样的话说出去或许让人觉得很难以置信，可事实的确如此。尽管“条约”没有禁止十人以下的小队进入，但银月森林仍然成为了全体人类心目中的禁地——只要提起银月森林和精灵，所有人脑海中浮现的都会是同样的几个词，美丽，神秘，危险。
　　冒险者中间有一个流传极广的传闻，擅自进入森林的人类只要被发现，将会面临的，是能想象到的最悲惨的命运——被猛兽围攻而死算是最幸运的死法，被困在森林里活活饿死也不是最可怜的，如果进入森林的冒险者不幸遇到了那些对人类抱有极强烈仇恨的精灵，他们可能会在赶路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藤蔓紧紧地缠在树上，然后那些藤蔓会长出半指长的尖刺，精灵们则是躲在一旁，看着闯进他们领地的人类慢慢流尽鲜血而死……最可怕的，临死之前，可怜的冒险者们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说起来……我们两个种族之间彼此还真的不是很了解呢，就连银月森林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想到那些传言，薇小姐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就快到了哦。”
　　薇小姐也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真正的银月森林中究竟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比早春百花含苞待放的紫罗兰城还要美丽。然而只有真正进入了森林，她才发现，自己错的是多么离谱。一阵微风拂过，传来树叶沙沙的响声，间或夹杂着鸟儿的鸣唱，整个森林好像在向她低语，她仔细聆听，却听不清森林究竟想要向她诉说什么。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错觉，这种美丽似乎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银月森林，根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或者倒不如说，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片森林吧。那一瞬间，她开始失望于自己为什么不是精灵了。
　　“现在可不是森林最美的时候。”看着女孩的神情，精灵的微笑里似乎也带着些自豪了。
　　“那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真想看一看啊……”
　　“既然叫银月森林嘛，当然是在银色的月光下才是最美的了。”
　　“真的吗？月之女神，我向您祈祷，求求您让天快些黑下来吧……”女孩双手放在胸前，微微低着头，一脸虔诚的表情。
　　“月之女神？有这样一个神吗？”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牧师洛……
　　“啊？难道没有吗？真的对不起，我对神什么的不是很了解呢……”女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如果站在教廷的立场，胡乱用神的名义祈祷是要遭受等同于异教徒的惩罚的……但是看着薇小姐无辜的表情，洛也有些不忍心责怪她了。
　　薇小姐的祈祷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当然不可能了，要是向月神祈祷天就黑，向太阳神祈祷天就亮的话，这个世界到底得乱成什么样子啊……于是她只好耐心地等。
　　女孩很快发现了新的乐趣，森林里开满了各种各样她从没见过的花，于是她摇身一变成了生物学家，开始本着“严谨求实”的学术态度，给每一种花取一个名字，而且声称“如果这些小花知道我给它们取名字了，它们也会很高兴吧”。
　　“我可不觉得……要是它们真的能听得懂你给它们取的名字，估计会马上吐血的。”什么，你问薇小姐究竟取了什么名字？红色的叫小红花，白色的叫小白花，黄色的叫小黄花，五颜六色的叫小花花……这种态度倒勉强也算“严谨求实”，至少她没有把红色的花叫小白花。
　　“花可不是动物啊，怎么能吐血呢？”女孩仔细地想了想，“大概吐花粉比较好吧？”
　　“随便……”看着一脸认真表情的薇小姐，卡兰已经不知道应该给她什么样的评价了……
　　可惜的是，薇小姐的快乐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没走多远，一行人就遇到了困难——虽然预期之外，但确确实实是非常严重的困难——他们走不动了。
　　银月森林里没有路，因为对精灵们来说，为了自己行走的方便而破坏森林本来的样子，这本身就是错误的行为，而且精灵因为能把自身融入自然，也不需要在森林里特殊地修筑道路。然而对进入森林的人类来说，没有道路就意味着几乎无法前进，牧师洛的身体很弱，乔治虽然力气不小，可穿着沉重的铠甲行动不便，薇小姐的身体倒是很灵活，但是银月森林似乎更排斥穿着长裙的女孩子，她被绊倒的次数比另外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多。
　　“快点快点快点啦，小姐，你在干什么啊，怎么走得比我还慢，我可是体弱的魔法师呢。”前方远远的空中传来卡兰的声音，他给自己加了一个漂浮术，躲开了这场劫难，现在，轮到他来嘲笑薇小姐了。为了把声音清晰传到女孩的耳朵里，他竟然还用了一个扩音魔法……女孩气得牙根痒痒的，可是却拿半空中飘着的小魔法师没有任何办法……谁叫自己不会飞呢。“有本事你永远别落地……”薇小姐恨恨地想着。
　　“等等我，我的裙子又被树枝勾住了……”
　　短短的路程，对除了精灵和小魔法师之外的三个人来说成了一场折磨，直到就连对花有着偏执热爱的薇小姐也提不起兴致来欣赏的时候，夜色终于缓缓降临了。
　　“前面有一块林间空地，我们先休息一晚吧。”精灵看着身后，那里的三个人都有些狼狈。
　　“可是你的族人……”薇小姐担心地看着他。
　　“深夜正是死灵法师的力量最强的时候，我们就算连夜赶路也不见得能战胜他，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明天上午再和他决战。”
　　“真的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其他人，如果不是为了等我，也不至于一直到了天色已晚的时候才走了这么一点路。”女孩站到他身前，向他深深行了一礼。
　　“没……没关系的，薇小姐……不用……”精灵不知为何，声音结结巴巴的，身旁漂浮着的小魔法师看了看他，却发现他的脸红了。
　　既然决定休息，那么面临的两个大问题就是吃饭和休息。
　　因为出来得太仓促，所有人都没有随身带干粮，精灵提议烤肉，本着薇小姐“无论如何不吃可爱的动物”的原则，辛苦的豹子跑了很远，才拖回来一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狼。因为童话故事里的狼全都是十恶不赦，所以我们的薇小姐很高兴地享用了这一餐。
　　而住宿是另一个大问题……就在薇小姐以为今天晚上可能真的要露宿在这里的时候，乔治和洛却分别从身上的背包里拿了一顶帐篷出来。的确，试炼中的圣骑士经常会接到命令外出剿灭邪恶，备有帐篷自然是理所当然，可牧师一般都是在教堂里祈祷，祝福信徒，轻易不会外出的啊……不过薇小姐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出来。
　　至于两顶帐篷的分配，最后商议的结果，薇小姐自然要占一顶帐篷，另一顶被分配给了乔治和洛两个人，而小魔法师和精灵德鲁伊则被薇小姐被排挤出去守夜……谁叫只有他们两个没有被树根绊倒过呢。当然，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是有的，“瑞森是队伍里唯一一个熟悉环境的人，而卡兰是战斗力最强的，你们两个来守夜的话，我们也都会很放心啊。”
　　夜色终于完全降临，薇小姐把帐篷门口推开了一个小缝，看着外面的景色。果然，正如精灵所言，银色月光笼罩下的银月森林，又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夜色给林间空地的野花增添了几分朦胧和神秘，那是一种……没有见过这幅画面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感觉。草叶上凝结起了一颗颗的露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腻而柔美的光芒，薇小姐不由得有些痴迷了，这种美丽，不是任何一颗藏在王宫宝库里的珍珠所能比拟的。她拥有整整一个国家，却永远无法拥有眼前的这一切……自己为什么不是精灵呢？她突然感到有些嫉妒了。对了，瑞森是怎么说的？融入自然……不如自己也来试试看吧！
　　与此同时，帐篷外面，被安排守夜的两个人正在聊天。
　　“薇小姐……真的好可爱呢。”精灵远远地看着薇小姐的帐篷，声音还是那么优雅。
　　“难道你喜欢上她了？”卡兰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是啊……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这件事，可是我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呢。”
　　“哎？”小魔法师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想到精灵真的喜欢上了薇小姐，更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直率。“我劝你还是再了解一下她吧，不然你被欺负得很惨都不知道该找谁哭诉去。”
　　“我不相信。”瑞森不停地摇着头，“她的内心是很善良的，我能感觉得到。”
　　“她的确很善良，只是……”正在考虑到底要怎么跟他解释薇小姐的恶趣味，精灵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等等……”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了……这种异样的感觉？他在银月森林生活了六十多年，但此时，从森林传来的感觉却是如此的陌生，每一棵树，每一株小草似乎都在向他诉说着什么自己不了解的东西。这种感觉应该叫做……精灵搜索着自己的脑海。对了，这种感觉应该叫……“快乐”？
　　就在精灵发呆的时候，卡兰也发现了周围的异常……因为这异常实在太明显了。先是一些鸟儿从远处飞来，落在了空地附近的树枝上，随后，一些小兔子，小鹿，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都从树林的缝隙出现，围绕在了这片小小的空地周围。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当白雪公主在邪恶的继母追杀下逃入森林的时候，那些小动物们似乎也是这样围绕在她周围……当他的目光再一次转向薇小姐的帐篷，却发现女孩已经感觉到了外面的异样，走出了帐篷，而那些小动物，就像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她身边。虽然她身上的长裙不是雪白的，但此时的她，却真的给人一种“白雪公主”的感觉了。
　　“来了好多人啊！都要听我唱歌吗？好啊好啊，卡兰，要给我伴奏哦！”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小魔法师还是点点头，划下一个手势。随着这个手势，风声响起，缓缓飘扬在空中，融化成一段悠扬的旋律，就好像在指挥着一支看不见的乐队一般。女孩微闭着眼睛，随着风的节奏，开始了歌唱。

　　青翠的草儿映衬着盛开的花朵，
　　就像梦境的样子，斑斓难以捕捉，
　　感受生命赋予给我浪漫的颜色，
　　这一刻，我很快乐。

　　微风在树梢上轻柔地滑过，
　　就像自由的味道，风般无法触摸，
　　在林间的空地上放飞轻盈的我，
　　这一刻，我很快乐。

　　银色的月光照耀着倾听的神色，
　　就像心灵的旋律，优美而又独特，
　　让歌声伴我忘掉忘掉一切失落，
　　这一刻，我很快乐。
　　………………
　　这一刻，我很快乐……
　　身边的小魔法师似乎也沉浸在了对风精灵乐队的指挥之中，精灵只有自己在一旁，和小动物们一起静静地听着。原来，它们会围绕在这里，是因为感受到了薇小姐的快乐啊……他尝试着放开自己的心房，任由这种陌生的感觉冲刷着自己的心灵。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迷恋了。
　　一首歌唱完，风声也慢慢低了下去，森林终于重归平静，可是小动物们却仍然围着薇小姐，不愿意离去，似乎还想要继续听下去。只是，我们的薇小姐却不想再唱了。
　　“今天可是只有这一首了哦！想再听的话可是要喊‘安可’才行呢！”这句话可是纯粹的欺负人了，小动物们可是不会说话的。
　　“安可！安可！”女孩转过头去，却看到一棵大树的树枝上，一只鹦鹉正在卖力地叫着……
　　“真拿你没办法呢……”薇小姐无奈地看着鹦鹉，“可是，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太晚睡的话明天早上会没精神呢，大家都要早点休息哦！晚安！”
　　虽然不情愿，可是天色很晚的确是事实，小动物们也只好意犹未尽地跑的跑，飞的飞，跳的跳，离开了这片空地。女孩也想要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却突然感觉到半空中的一道视线，她顺着视线的方向望去，一只猫头鹰正偏着头，瞪着圆圆的眼睛在盯着她……女孩也偏着头，和它对视了半天，终于还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对啊，你是不需要晚上休息的呢……可是，我的歌可不能让你白听呢！演唱会可都是要门票的哦！门票，你明白吗？”似乎听懂了女孩的话似的，猫头鹰一展翅膀，飞走了。
　　“歌迷们还真是难缠呢……好了，我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晚安，今天晚上麻烦你们了……等等，这是什么？”刚才的猫头鹰又飞了回来，还把一样东西扔到女孩面前。只看了一眼，女孩就不由自主地惊声尖叫……因为猫头鹰叼来的，是一只新鲜的死老鼠……
　　“你自己拿走！我才不吃这个呢！”女孩愤怒地瞪着猫头鹰，而它的一双大眼睛则是无辜地看着女孩，这可是它最喜欢吃的东西呢。
　　看着一人一鸟又开始了对视，精灵实在是忍不住笑……还是帮一帮薇小姐吧。他开始念动祷文，一阵绿光闪过，女孩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再看猫头鹰，在叫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就早已经飞得失去踪影了。
　　“太坏了你，竟然变老鹰吓唬人家……”女孩假装受委屈的样子，眼眶里甚至带了些泪花。
　　在空中盘旋着，本来期望得到女孩感激的老鹰——哦不，精灵德鲁伊，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不由得有些郁闷，可他满腔的抱怨在看到薇小姐的神色那一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不起……”他赶忙变回精灵形态道歉，只留下小魔法师一个人满脸同情地看着他。难道陷入不可救药的爱情之中的精灵真的看不出来，薇小姐这个表情本来就是装出来的吗？
　　“对了，薇小姐，你……已经可以把自己融入自然了？”虽然不愿相信，一个精灵之外的种族真的做到把自己融入自然，但刚才整个森林传来的快乐感觉，小动物们围绕着她的景象，无一不向年轻的德鲁伊证明着这一点，更不用说那些小动物们似乎都听得懂女孩的话。
　　“是啊，现在我在草地上跑再也不会被绊倒了呢！”
　　“真的？你怎么做到的？”精灵追问，一双瞳孔反射着月色，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不要那么凶嘛……我当时正在从帐篷缝里往外偷偷看，月光下的森林真的很美丽，我感到很快乐，所以我就问，小草小草，你快乐吗？小草就摇摇头，我就说，这样可不好，要快乐起来哦！然后我又问，小花小花，你快乐吗？小花也摇摇头，我就说，你也一样，要快乐起来哦！我来给你们唱歌吧！小草小花就都点点头，然后我就唱歌了，然后突然感觉好多人来到我的帐篷外面呢，我就问他们，你们都是来听我唱歌的吗？他们就都点头，我就好高兴，以前没有那么多人听我唱歌呢！我就说，好啊，给你们唱歌吧！然后，后面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啊！”
　　“难道只是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融入自然吗？”精灵自言自语，一旁的卡兰真的没话说了，薇小姐最喜欢的就是编故事，他自己也被迫听过不少她编的故事，对她编故事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没想到这样居然还能有人上当啊……
　　“小姐，瑞森问的是‘真实的情况’……”再一次同情地看着苦思冥想的德鲁伊，卡兰还是决定戳穿自己家小姐的“故事”。
　　“哟，被你发现了我是在讲故事啊……不过，追问别人的秘密，这样可不好哦！没有秘密的人生可是不完整的呢。你有秘密吗？”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护卫。
　　“秘密……”卡兰想了片刻，“应该算是有吧。”
　　“你身为本小姐的护卫，竟然敢有秘密不告诉本小姐……太可恶了……不如你偷偷告诉我，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好不好？”
　　“不好。”小魔法师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哼，不理你了。”女孩撇了撇嘴，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看着她的背影，卡兰还是不明白，自己家小姐到底希不希望自己有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