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来的评论》只想吃粮

6、泪痕剑之于卓东来

　　萧大师创造了一把完美的宝剑，这把剑拥有坚不可摧的质地，无比锋锐的剑锋，瞬间夺人气魄的剑气。可是这柄宝剑是带着诅咒出世的——创造者的亲生骨肉注定要作为祭品死在这把宝剑下。萧大师为这不可逆转的命运落下一滴眼泪，这滴眼泪落在宝剑上，成为这把宝剑出世的胎记，以此胎记为名，取名泪痕。泪痕——萧大师的眼泪不光是为了自己的骨血而落，也是为了这把泪痕剑。一把如此完美的宝剑，自己一生的心血，从出世就注定要遭到遗弃，从此埋落深山，永不见天日。
　　我不知道古龙先生在创造出卓东来，而又亲手毁灭他的时候有没有同样落下眼泪，我只知道我每看一遍英雄无泪，心痛的眼泪就会止不住流下来，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把完美的东西毁灭在你的眼前。
　　卓东来是个完美的人物，他拥有高雅的品味，渊博的知识，精妙的武功，绝世的智慧，丰富而又复杂的感情。
　　先生曾这样评价他的武功：卓东来的武器是刀，他的刀法已经到了能把有形的刀换为无形的刀，已经能以“无刀”胜“有刀”。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经少有敌手。
　　先生曾用充满赞叹的语调评价着卓东来的智慧：“卓东来的智慧就是他的武器，他运用他的智慧时，远比世上任何人使用任何武器都可怕。萧泪血虽然是天下无双的高手，可是在他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朱猛虽然勇猛骠悍，雄狮堂虽然势力强大，可他还是在举手间就把他们击溃了。他能做到这些事，因为他不但能把握着每一个机会，还能制造机会。在别人认为他已失败了的时候，在最危急的情况下，他非但不会心慌意乱，反而适时制造良机击溃强敌，反败为胜。只有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可是这样的强者拥有的又是怎样复杂的一份感情，他对司马超群有着兄弟般的亲情，他把司马看作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的一切都愿意和司马共同拥有。
　　他对司马复杂的感情很大意义上来自他的不完美，就象泪痕剑一样，完美的宝剑印上了一滴泪痕，那滴泪痕使这把宝剑白玉微瑕，也是泪痕剑诅咒与常年埋没深山的源泉；而卓东来的不完美来自于他的出身，他天生残疾，发育不全，左腿比右腿短一点，他不能人道，他的孪生兄弟在他出世的时候，和他的母亲一起死了，亦或可以这样说，他的母亲带走了他的兄弟，把他一个人遗弃在冰冷的世上。
　　有灵性的事物永远不甘埋没，泪痕剑，凝聚天地灵气的宝剑，不会因为天命而埋没，它必将出鞘，因为它不会放弃自己，它相信自己一定会锋芒毕露。它选择小高作为它的主人，它的执鞘者。作为泪痕剑的隐喻者，与泪痕剑有着同样命运的卓东来，他选择了司马超群作为他的伙伴。因为他不能容忍自身的缺陷，他及度的自卑，所以他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自尊，和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追求完美，还有他对命运的不服，他的不甘，所以他选择了司马。
　　因为司马拥有他没有的高大的身材；英俊的容貌；宽厚的心胸，司马拥有和他一样的理想——创建雄图霸业；司马理解他。所以他的理想要和司马一起实现，他的王国要和司马一起造就，他内心渴望而不可即的亲情，希望通过司马可以获得满足。他是一头翱翔天际的鹰，他要司马和他比翼双飞，齐头并进。
　　可是司马不是卓东来，两人从同一起点起飞，可是两人的终点决不相同，三十年的血雨拼搏，司马已经拥有了他想要的霸业——统领中原到关东三十九路绿林豪杰大镖局；他也拥有了他的爱情，家庭——温柔美貌的妻子，可爱的孩子。所以司马想要休憩，不愿再飞翔。可是卓东来不同，卓东来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他要飞的更高，更远，即便是他想要抓住的东西有如繁空中的烟花，只有瞬间的辉煌灿烂，他也要让这瞬间变成永恒。
　　他无意掌控司马，更不会把司马当作自己的傀儡，他只是把司马看作是自己早逝的兄弟，他希望司马做的更好，因为司马是他卓东来的兄弟；他把最好的能给的都给司马，以弥补对自己未出世的兄弟的愧疚。同时他不愿意臣服于自身的缺陷，他让司马替代他站在光环下，他的生命的一部分已经融入了司马的体内。
　　所以，卓东来的悲剧亦由此开始，两个从同一起点出发的人，注定无法达到同一个终点。一个开始拼命争脱，另一个不愿就此放手，恩怨缠绕，剪不清理还乱。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想煎何太急？他们两个谁是豆子，谁是豆萁，谁是获得满足的一个，谁又是被牺牲的一个，又有谁能分的清。
　　卓东来和司马的决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两人完全不同的个性。东来有着强烈的两面性，就象他的外号紫气东来。灰暗的紫色代表忧郁、痛苦、狠毒和恐怖，是不详的颜色；而明亮的紫色就好象天上的霞光，原野上的鲜花，情人的眼睛，动人心神，美好而浪漫。卓东来对待司马是忠诚而又专一的，但是对待司马以外的人，他只分为可以利用的人和必须除掉的人，对待可以利用的人如蝶舞，则人尽其用，用尽则弃如蔽帚；对待必须除掉的人则狠毒而无情，朱猛的大镖局被他无情的摧毁，他追随者的血从洛阳一直流到长安。而司马不同，司马的本性是爽朗的，他有着男子的豪气和沸腾的热血，还有埋没了很久的善良。在江湖上要出人投地，光靠热血和豪气是不够的，所以很多时候他接受卓东来的安排，因为卓东来的计划，卓东来的安排在他看来同样是天衣无缝，是到达成功最快的捷径。可是他偏偏又羡慕、欣赏着朱猛，他的内心渴望和朱猛一样，作个光明磊落，行事明快，恩怨分明的人。可是当司马成为大镖局的头领的时候，他就注定要扮演两个角色，一方面扮演着正义，公正，和成功，享受众人的顶礼膜拜；另一方面，司马又必须忍受，参与光环背后的种种血腥和黑暗的争夺，屠杀。而这些光环背后的事务往往都由卓东来一手操纵。所以司马越是成功，就越是看不起自己，他对卓东来越来越不能容忍。卓东来注重结局，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司马注重结局，也同样注重过程。两个性格，行事方法和手段完全不同的人，最后的决裂是必然的。至于吴婉和卓青，只是在适当的时候，作了一些适当的事，让这件本应该发生的事情突然发生了而已。只是有一点司马没有想到，他和卓东来已经糅合为一体了，卓东来离不开他，他也同样离不开卓东来，决裂的最终结局是毁灭。
　　我想古龙在创造卓东来这个人物的时候，是早就预定了他的结局，唯一不在他掌控中的是他对卓东来充满了同情和欣赏，卓东来在他的笔下日趋完美，几乎无敌。所以我觉得卓东来不应该死在萧泪血的设计下，全篇从头到尾，除了司马，一切都在卓东来的掌控之中，意料之内。萧泪血的突然出现，是为了扫尾，使泪痕剑的诅咒的消失，卓东来的毁灭，一切都显得顺其自然。“英雄无泪，化作碧血。浪子三唱，只唱英雄。”这里的英雄是卓东来。
　　蛇足：呵呵，下面的话我觉得是多余的。但是不吐不快。
　　我认为卓东来的结局安排至少包含了三个原因：第一点：是古龙的不忍心。和司马的决裂等于是撕碎了东来一手编织的美梦，司马和东来，一而二，二而一，司马一死，东来活着也不再完整，那是另一种更残酷的毁灭。第二点：是为了遵从武侠世界，这个成人童话亘古不变的定律：侠气，血气，义气，只要有这股气存在，正义总能战胜邪恶，人类才能永远存在。第三点：是古龙的信仰：生命不会总是黑暗，人性永远闪亮着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