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乐木敏

51、NO51

　　车里没有司机，邱洛城坐在后面并不舒服，他尝试着动动手臂。睡在他腿上，头枕着他手臂的女人动了动，脸朝着他的胸口，张着嘴细细呼吸，邱洛城便再不敢动了。
　　车外夜风寒冷，车里温度有些低，怀里的女人感到冷一直往他怀里缩，蜷缩成可怜的一团。邱洛城伸长手臂抱着她的腰，尽可能用外套裹着她，用体温温暖着她。
　　她终于不再动了，微微笑着睡着，邱洛城满足地低头看着她。
　　她睡着，他醒着，却是他能想到，最好的事情，失而复得后小心翼翼的窃喜。

　　陈孝萱闭着眼睛在床上伸手伸脚，把软乎乎的被子抱在怀里，腿压上去。
　　旁边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陈孝萱模模糊糊地叫，“妈妈，我渴了，想喝水。”
　　没人搭理她，陈孝萱又嘟囔了一遍，还是没有水递到她手里。

　　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陈孝萱看着怀抱里抱着的套着白色被套的被子，她家床上的被套不是白色的，而且她的床垫没这么软，没这么大……
　　陈孝萱的脑袋当机了很久，她昨晚做了什么。
　　同学聚会、被人灌酒、与人做游戏，后来出去找蓝蓝和张晓东，在走廊遇到一个帅气的男人，与他亲吻和抚摸……
　　剩下的，陈孝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酒后乱了！

　　陈孝萱不可置信地扭头去望向呼吸声的发源处，与她面对面，约莫二三厘米的距离，一个面容英俊的男子侧身躺在那里。
　　陈孝萱皱眉看着那人的脸，努力从昨晚上，同学们的自我介绍中，和这人对号入座。
　　不是！他不是她的同学。

　　陈孝萱仰面躺着想了又想，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来时候不留神直接摔在地毯上，她赶快爬起来去看床上的人，那人沉沉睡着毫无反应。
　　陈孝萱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而且是卡通图案的。
　　风中凌乱的陈孝萱爬起来跑进浴室，她的衣服干干净净地叠放在那里，她受了惊吓的大脑没法思考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想着赶快穿上，趁着那人未醒，迅速离开，消失灭迹。
　　陈孝萱的确这样做了，她慌慌张张地出去，又急急忙忙地回来，把钱包里的红色钱抽出来三张，放在床头上。
　　看了看床上睡着的人的脸，牙一咬，又多放了两张。

　　房间的门被轻轻的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床上的邱洛城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邱洛城抿着嘴角无声的笑，伸着手臂放在还带着温度的位置上，“陈孝萱，你好。”
　　九年前，他从邱歆彤那里知道有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叫陈孝萱时，便爱上了她。甚至反复想象，等他回国站在她面前，是说“我是邱洛城”合适，还是“我是邱歆彤的哥哥”合适，思来想去，决定用“你好，陈孝萱”做为开场白。
　　可是等他回去，她已经不见。
　　错过了九年，他们似乎才寻找到正确的相遇方式。她还是陈孝萱，他还是邱洛城。

　　陈孝萱走出房间看楼层提示才知道，这是在KTV楼上的酒店，她原路返回去找同学们。进了包间，男同学女同学睡得横横竖竖，甚至有两个衣衫不整，陈孝萱可以想象到昨晚上大概发生了什么。
　　哎，叹口气，不难想到，她昨晚上也发生了什么。

　　陈孝萱找到蓝蓝和张晓东，他俩刚从外面回来。蓝蓝脸色不好明晃晃的黑眼圈，张晓东捂着肚子走得痛苦不堪。
　　陈孝萱过去扶住张晓东，奇怪地问他俩，“你们怎么了？”
　　张晓东放开捂着肚子的手，气哼哼地甩开陈孝萱的手，“还不是怪你。”
　　蓝蓝悄悄地拉了拉张晓东的手臂，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张晓东估计想到昨晚上那黑衣男子的做事方式，没再言语，进了房间和其他人说话。

　　蓝蓝落在后面，她挽着陈孝萱的手臂，“昨晚上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啊？”
　　陈孝萱心里一惊，蓝蓝怎么会知道，她怎么能这么淡定的问出来。
　　陈孝萱支支吾吾，“我不认识啊。”
　　蓝蓝满脸憔悴，精神不振地说，“算了，那人角色太狠，我控制不住。”
　　陈孝萱看着蓝蓝的背影，后知后觉地猜测，蓝蓝说的应该不是酒店那个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男人吧。
　　人果然不能心虚，不然容易对号入座。

　　关于那天KTV的事情，陈孝萱避之不及万万不会主动提起。蓝蓝频频出神，注意力完全不在陈孝萱这里，更加不会发现，张晓东更加奇怪，自从聚会那天后，不知是不是被同学们刺激到，竟然下定决心苦苦健身。
　　只是偶尔，陈孝萱会咬着笔头神游天外。那人到底是谁啊，只怪她当时太害怕只想着逃跑，应该问问的，到底有没有做到底。

　　陈孝萱反复思考后慎重决定求助于万能的度娘，得到的回答千奇百怪。在陈孝萱的记忆中她是没有经历过的，不知道那什么之后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她放心不下，悄悄去买了避孕药吃下，却吐得站不起来。
　　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泪，摸着平坦的小腹，心里嘀咕：那层膜真的不在了吗，好可惜，她还不知道已经没有了。

　　人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句话，用在男人身上是再合适不过。
　　张晓东心里对那天洗手间里，蓝蓝对那陌生男人的贪恋的眼神耿耿于怀。在健身房里苦练三天，觉得筋骨酸痛，浑身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雄赳赳地找到蓝蓝的住处，把门拍的震天响。
　　蓝蓝睡到日晒三杆蓬头垢面地爬起来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张晓东，不再热情，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什么事？”
　　张晓东推开门自顾地进来，转过身想要质问蓝蓝，可看她低领吊带和短裤，露出白皙的大腿和脖颈，一路上的火气瞬间变质。
　　张晓东口干舌燥地走过来，把蓝蓝压在门口的矮鞋柜上，不由分说地拽住她的短裤往下，蓝蓝不乐意伸手推搡，她这些天对张晓东一直不冷不热，此刻更觉得他讨厌。

　　张晓东想着，她以前是不拒绝我的，看到我这样就叫得厉害，现在怎么不待见我了，她就是看上别人了，觉得我差劲了。男人在某方面的尊严比面子更重要，张晓东心里更加生气，手上劲就格外大，惹得蓝蓝吱吱哇哇地叫。

　　“我厉害还是那个人厉害？”张晓东暴躁地抓住蓝蓝的头发，怒喊着叫，“说，说我厉害。”
　　“别，陈孝萱……”蓝蓝痛得说话不清不楚。
　　张晓东不知道她说的什么，看她痛苦越发张狂起来。

　　此时，陈孝萱提着从家打包来的饭菜，站在门口，通过未关着的门板看着里面发生的事情，她觉得世界塌了一半。她最好的朋友和她的男朋友，背着她，在做什么？
　　蓝蓝看到了陈孝萱，泪流满面对她求救。
　　陈孝萱抡起手里不锈钢的饭盒，砸向独自享受的张晓东的后脑勺，张晓东不防备被人突然袭击，脑袋里一阵疼痛，他松开蓝蓝看向砸他的人。待看清楚那人，惊恐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孝萱。

　　陈孝萱再次抡起饭盒，只冲着他的脑袋打，把张晓东打得抱头鼠窜，匆匆逃出门外，只来得及把衣服拢上。陈孝萱赶走张晓东，把已经乱七八糟的饭盒放在茶几上，她抹了抹凌乱的头发，走到鞋柜旁，默不作声地解开蓝蓝手腕上的丝巾。
　　蓝蓝衣服不整齐，她哭着跪在陈孝萱面前，“萱萱对不起……对不起。”蓝蓝只是一个劲的哭着道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陈孝萱道歉，张晓东不是陈孝萱真正的男朋友。
　　可蓝蓝还是觉得愧疚，她想和陈孝萱做朋友的。
　　陈孝萱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桌上的饭盒，“我妈让我给你送来的，你记得吃，凉了不好吃。”说完打开门走出去，听到门里蓝蓝的嚎啕大哭声音。

　　陈孝萱没有直接回家，她一个人在大路上溜达，别人走她就跟着走，别人停，她站在一旁看，有母亲训斥孩子的，有情侣吵架的，有老爷爷和老奶奶白发苍苍挽手同行的。
　　陈孝萱走得累了，在公园外寻了处水泥墩子的座椅，坐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
　　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因为有目的才会坚定和期待。
　　陈孝萱不知道，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蓝蓝和张晓东是她的世界里唯一的朋友，现在这两个朋友同时背叛了她，她不知该去哪里？
　　当你察觉到生活的圈子全部对你说了谎，你是应该去一探究竟还是选择逃避。

　　陈孝萱正自怨自艾到不可自拔，感觉到旁边的位置坐了一个人，她眼睛余光看了一眼，那人浅灰色的外套和深色裤子，手指好看。
　　陈孝萱顺着那人的手往那人脸上看，看清楚，她倒抽一口气，赶快转过脸朝着相反的方向。
　　陈孝萱再没空暇想蓝蓝和张晓东，她捂住背包猫着腰想要悄悄离开。

　　“睡了我就想赖账吗？”
　　陈孝萱的外套帽子被人从后面拽住，她不得不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内心崩溃，“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错，陈孝萱。”那人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看她睁着大眼睛做垂死挣扎，他忍不住想要继续逗弄她，“上周五，五洲大酒店0614房间……”
　　“知道知道了。”经过的人看他俩的奇怪造型，做贼心虚的陈孝萱赶快坐回来，“呵呵是你呀，一下子没认出来。”心里遗憾，这人记忆力怎么这么好。

　　邱洛城不拆穿她突然间的恍然大悟，嘴角带着温和的笑，“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其他的？”
　　“什么？”沉浸在寻找解决此情景剧办法的陈孝萱，一下子未能领会。
　　邱洛城笑得人畜无害，“过程，你睡我的过程。”
　　陈孝萱的脸唰一下子红了，她快速闪到一边去，把包包捂在胸口惊诧地看着这人，“我已经在床头放钱了，你想讹我吗？”

　　“钱不够，我一晚上很贵的。”邱洛城抬头看了下干净如洗的天空，邱洛城和陈孝萱，如果一开始他们的相遇是这样的，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悲伤。
　　陈孝萱忘记了邱洛城和常开，但她是快乐的，邱洛城做不到远远的看着她快乐，他想要参与其中，只得编造另外一个故事和缘分。

　　“多多……贵？”陈孝萱紧张得口吃，她把钱包里所有现金都拿出来，连壹元硬币都没私藏，只求这人能放过她。
　　可是这人没点职业操守，竟然不要钱。
　　“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陈孝萱呆了呆，很严肃很正经地摇头，“你上班老板没有告诉过你职业操守吗？我是你的客人怎么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呢。”陈孝萱想了想，又把藏在暗兜里的一百块钱拿出来，“睡了你是我不对，可我只有这么多了。”说着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

　　邱洛城看着放在自己腿上的七百多块钱，心想她真是大方啊。“我是店里的头牌，出台一夜很贵的，你昨晚上缠着我换了四五个姿势。给这么少就想把我打发了？”
　　“你你一般多少？”陈孝萱这下不是口吃了，她嘴巴抖个不停，她难得开荤就吃了个头牌。好可惜，她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吃的，吃得是不是开心。
　　“三千。”邱洛城报了个数字，果然看到陈孝萱瞪大了眼睛。

　　陈孝萱惊呆了，“这么贵啊？那天晚上你肯定没和我说价格，不然我肯定找你同事了。”三千块钱对她来说将近是一个月的工资呀，只睡了一个晚上就没了。
　　“这已经是给你打过折的。”邱洛城听到她竟然还挺小聪明选择便宜的，气哼哼地道，“他们是便宜，但是技术更差，你不会喜欢的。”

　　陈孝萱想了又想，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她三观崩溃，她谨慎地提议，“三千块钱太多了，你账号是多少，可不可以下个月发工资我打给你？”
　　“不行。”邱洛城果断拒绝，他怎么能放过跟着她的机会，“你睡了一晚上就逃之夭夭，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跑了我去哪里找你。”
　　陈孝萱想想也是，是自己毫无信用在前，也难怪人家怀疑。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想怎么样？我没钱的，要不你也睡我一次吧，我不问你要三千的。”

　　邱洛城下巴要惊得掉下来，陈孝萱以前是这样的吗？如果没有那年的毕业旅行和意外，她会是一直这样毫无城府的开心活着吧。
　　邱洛城偏头去看向另一侧，“你什么都不会，最后又变成我伺候你，你是要给我六千吗？”

　　陈孝萱默了，欠了一笔巨额风流债让她看起来伐开心。闺蜜没有了，男朋友劈腿了，稀里糊涂睡了一晚上的人来要债了，可悲的是她嫖了却付不起钱，可恨的是她一点不记得过程。
　　邱洛城看她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可怜又精明的样子。忍不住地伸手过去，想要摸摸她的脑袋，邱洛城真的伸手过去了，陈孝萱突然转头看过来，吓得邱洛城手顺势搭在她后面的座椅靠背上。

　　“我可以分期付款吗？先给你五百，其他的我明天，在这里还给你。”
　　“你不是没钱吗？”
　　“我会借钱还给你的。”陈孝萱握拳点了点头，“我不会欠你的皮肉钱的。”
　　邱洛城被噎得心肝脾胃俱是隐隐作痛，“我不急着用钱，你慢慢还，在还完之前，做我女朋友就行。”
　　“你饿不饿？想吃川菜吗？”邱洛城站起来，拉住陈孝萱的手。
　　陈孝萱有些抵触他的触碰，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