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梁换夫》挽小卿

3、第3章（二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太傅独女谢唯黎蕙质兰心、德才兼备，朕感念其聪慧貌美，特准破格以嫔妃之礼迎娶，钦此。”

　　“谢皇上恩典，皇上圣明！”

　　“得，这么大的喜事，谢太傅您啊就赶紧操办起来吧，奴才还要赶紧去相府传旨呢，就不多耽误了。”传旨的太监满脸堆笑，收了红包客气两句，弹弹衣袍就要走人。

　　“公公请留步，”谢太傅发已染白，因旧伤在身起身有些吃力，但态度却很恭谨：“不知小女是定的哪日进宫，还请公公明示。”

　　公公面色一变，狠狠拍下脑门，笑道：“哎呦您瞧我这记性！谢大小姐和林大小姐定的同一日成亲呢，说是四月初八两位姑娘梳妆好一起到摘星楼候着，宫里和相府会一同派喜轿来接！谢太傅，要不怎么说皇上最抬爱苏相大人呢，连成亲都要来个双喜临门一同嫁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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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唯黎抱着红果坐在大红的花轿上，丝竹悠远，觉得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短短四个月，她从一个山间丫头变成了谢家大小姐，又从谢家闺女嫁做人妇。噢错了，根本不算嫁做人妇，她不是妻，也不算妾，顶多是成了关在金丝笼里供人赏玩的莺雀之一！

　　这就是大师说的白喜签？遇之是祸，化之是福，可一道圣旨逼她进宫，却让她避无可避，化无可化！

　　“娘子，咱们到了，请下轿。”

　　有人缓缓地扶着她下轿，有人牵着她踢了轿撵，跃过火盆，入殿拜堂。她低着眉眼，只见双足一方空间，地上铺着华贵的白玉砖，周围有人在说这什么，闹着什么，她充耳不闻，机械地执行着礼仪，直到被人引进屋中，坐到床上。

　　谢唯黎讥讽的想，这皇帝真是大言不惭，面都没见过也好意思说什么感念聪慧貌美，自己真该让人画个大花脸，好好吓吓这个昏君！

　　她正想着，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一股酒香迎面扑来。

　　“这里没你们什么事，都下去伺候吧。”清润的嗓音如流水般淌过，因为喝了酒带着些微微的沙哑酥磁。仆人们鱼贯而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子撩起内殿的珠帘一步步向床边走来，谢唯黎咬着唇，目光紧紧盯着地上，很快，一双金纹勾勒的喜靴出现在视野里。陌生的压迫感沉甸甸地落在头顶，她几乎可以透过盖头感受到男子灼灼的目光。只是，这样的目光过于热切深情，简直不像是一对盲婚哑嫁的新人该有的，莫非九五至尊是个贪恋美色之徒？可她谢唯黎也并非绝色无双啊！

　　她皱了眉头，不祥的感觉窜上背脊。

　　男子清了清嗓子，似乎并不着急掀开盖头，却是先弯下腰去寻她埋没在锦袖中的双手：“菀儿……”

　　“嘭！”

　　“你叫我什么？！”

　　谢唯黎几乎是叫着从床边窜了起来，双手下意识的抽回，怀里象征婚姻幸福的红果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莞儿？他居然叫她莞儿！

　　男子似乎也吓了一大跳，一把掀了盖头，接着倒抽一口凉气。

　　强风抽过，红锦盖头落地，谢唯黎见到的就是男子铁青的脸色，一双原本淡然清雅的眸子此刻冰封山里，冷彻入骨，起伏不定的胸口和手背暴起的青筋彰显了他此刻隐忍的暴怒。

　　“怎么是你？”两人同时开口，口气出奇的相似。

　　谢唯黎心中冷笑，她还当是谁，可不就是个上次那两个偷听公子其中之一么？原来他就是当今苏相，那么说另一个就是当今圣上，难怪圣旨上说她“聪慧貌美”，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谢唯黎抿了抿唇，冷静道：“苏相若不想事情闹大，就赶紧派人去截进宫的喜轿，但愿林姑娘的轿子还……”

　　“来不及了。”苏瑾彦毫不客气的打断，声音低沉的吓人，眼里光华流转，似在飞快的思索什么。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原本幽静的屋外突然变得异常吵闹，吵闹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门竟被人从外头踹开。

　　两人闻声望去，一排身着旗鱼服的带刀侍卫军涌入房中开道，中间拥簇这个面敷白粉，手持拂尘的太监，正是皇帝的贴身奴才顺德。总管大人此刻紧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扫一眼身着喜服的两人，冲苏瑾彦行礼道：“苏丞相，皇上有旨，即刻宣丞相和谢家大小姐进宫，不得有误。”

　　“哗啦！”

　　“都给朕滚出去！查不清楚全部提头来见！”顺德带着苏相和谢唯黎行到养心殿口，便听见里头传来瓷器碎裂和皇帝暴怒的声音。

　　谢唯黎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撇了旁边的俊朗男子一眼，见其面色平静恍若无事，心里琢磨道：看来这位苏相的忍耐力比皇帝还好，挚爱被夺，颜面尽失，别说砸杯子了，连句大声的话都没，只是小半时辰就恢复了往常面色。

　　苏瑾彦感受到她探寻的目光，误以为其是被龙颜震怒的样子所惊吓，不由低声嘱咐了句：“你别怕，待会进去老实跪着就好。”

　　两人在门口等候，顺德估摸了片刻，冲御书房里头道：“皇上，苏相和谢家小姐到了。”

　　里头沉默半晌，传来皇上低沉的声音：“宣进来。”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拉开，谢唯黎低眉敛目随苏瑾彦进殿，与出去的人擦肩而过。果不其然，殿内碎了一地瓷器渣子，看到殿上跪着无声呜咽的艳丽身影，谢唯黎叹了口气，也认命的跪了过去：“民女谢唯黎参见皇上。”

　　几乎一样的喜服，几乎一样的发型，连身形都有几分相似，若此刻将两人蒙了盖头搁在一起，恐怕就是亲生父母都难辨真假。

　　陈楚之阴沉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停在旁边的苏相身上。

　　“皇上息怒。”苏瑾彦又一拜：“出了这样的大事，礼部必定难辞其咎。只是当务之急不是找出事因而是该想出应急的办法。”

　　不知是因为危难脆弱时听到心爱之人的声音，还是被那句“应急办法”燃起了希望，林菀顾不得哭花的妆容，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去寻谢唯黎旁边的苏瑾彦。

　　那目光烤的她几乎烫了半边脸，谢唯黎突然觉得自己莽撞了，似乎选了个错误的位置跪拜，竟夹在了这两人中间。

　　陈楚之冷哼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想办法应急？丞相难道以为今日只是你我四人在玩过家家的游戏么？”

　　苏瑾彦道：“臣绝无此意。臣以为应以挽回皇家颜面为重。”

　　“挽回皇家颜面？丞相说的轻巧，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娶了林老将军的女儿，而朕想娶的妃嫔！……却进了丞相府！这样荒唐的事情竟然发生在皇家！皇家！”陈楚之越说越气，重重地将手边新换的茶盏砸到三人面前，语调阴厉： “丞相莫不是想告诉朕，现在把新娘子换过来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吧！”

　　“皇上息怒，皇家最重礼仪言行，既然祭拜了天地，就断没有再换回来的道理。”

　　“瑾彦！”

　　谢唯黎看的清楚，林菀那水汪汪的眼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顷刻间被摔得粉碎。她咬着唇，泪如雨下。

　　苏瑾彦充耳不闻，似乎方才根本没人打断。他看着皇上的目光平静淡然，仿佛只是在讨论一般的政事：“关于皇上下旨迎娶谢太傅之女一事，臣斗胆分析，圣旨上只说以嫔妃之礼迎娶，却并未说迎娶入宫。谢大小姐今日入相府行的乃正妻之礼，堪堪够格。至于皇上赐婚于臣一事……”

　　话到此处，苏瑾彦突然提了音量磕头下去：“恕臣不知好歹辜负皇上一片好心，自愿以官位请辞，只求皇上收回圣旨，成全臣对谢家大小姐的痴心一片。”

　　好一个以官位请辞，好一个痴心一片！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谢唯黎几乎要替这位年轻权相叫好，牺牲自己成全皇家，哦不，是牺牲小利成全大事，杀伐决断上，苏瑾彦果然有资格担得起丞相这个位置。只可惜了林菀，活生生成了牺牲品，她与自己不同，是真心实意爱慕着这个的玩弄权术的高手。

　　如果说方才林菀只是哭成泪人，那么现下就是具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无魂人偶。她以手撑地，拼着最后一口气坚强的维持着清醒而不至于当场昏倒。

　　陈楚之视若无睹，面上似笑非笑，说出的话竟同谢唯黎心理想的一致：“好一个以官位请辞，好一个痴心一片。世人皆知你与林家大小姐相互倾心，你又如何让人信服对谢太傅之女的痴心一片？”

　　苏瑾彦几乎不假思索：“臣愿立誓，此生只娶谢唯黎一人为妻，不休妻，不纳妾。”

　　取一人为妻，不休妻，不纳妾。好重的誓言，好大的口气。别说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了，就是平头百姓也没几人能做到。

　　台上的是君王，台下的是权相，两人一言一语来去无痕，说的是皇家威严，谈的是悠悠之口，明明是她的婚礼，她却从来没这样觉得无关紧要。她跪在这里，冷静而缄默，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里上演的戏码。

　　男人为了权力野心，舍弃挚爱又算什么？真讽刺。

　　苏瑾彦继续道：“臣请皇上下旨，迎娶林老将军之女入宫，臣一直将林大小姐当做同锦绣一般的亲妹来看，林大小姐若能得皇上欢心，臣这个做哥哥的必定更加感恩戴德，死而后已。”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大殿里静的只听见林菀时而短促的吸鼻声。

　　半晌，上位传来男子椅子拖地的声响，陈楚之绕过书桌，下了高台，龙袍下摆停在了林菀面前，弯腰，双手稳重的扶起失魂的人儿：“是朕不好，新婚之夜，让莞妃受惊了。”

　　林菀抬头，红肿的眼睛涣散着光芒，哆嗦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来人，莞妃受了惊吓，好生送回曜雪阁，并请太医入阁医治。”

　　外头的宫人鱼贯而入，几乎是架着林菀离开了养心殿。

　　陈楚之回身，重新坐回龙椅：“瑾彦啊，说你聪明却也笨的很，还不快把你夫人扶起来，在这样冰冷的地上跪了许久，仔细冻出病来。”

　　“现下天色也不早了，快带着你夫人回府休息吧。”

　　谢唯黎没接话，旁边的人波澜不惊地道：“谢皇上关怀，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