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紫魅.月华（女尊）》夜微阑

87、第捌拾肆章 预卜

　　马车或疾或徐地开进着，走得并不算很快，近十日才越入了北方边境。都城赤丹虽然不在正南方，可也算气候宜人，四季分明。来到这里，才体验到什么叫冰天雪地，银妆素裹。
　　车外的银色世界纯净而辽阔，难能可贵的风情旖旎，但此刻却不是观赏的时机。从未上过的战场；虎视眈眈的敌军；怀着身孕的夫君；前途未卜的国运……想着，我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动起来，我不得不伸手轻轻按压。
　　一双小手悄悄抚了上来，“头疼吗？”
　　我侧头，黑曜石的眸子在我身旁闪烁。我微摇头，细细看他，这几日实在是熬得非常辛苦。本来害喜反应就大，再加上马车颠簸和众人异样的眼光——严意发现了云儿后对我非常不赞同，她以为是我公私不分，上战场还要带着家中美眷，还是个怀了身孕的！简直是拿自己的夫儿开玩笑。须知她和她的部下们曾守在边关多年不近男色，虽然大家都想得紧，也没见谁如此放肆过。罢了，罢了，谁让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呢！纵然荒唐些，也无人敢随便搬弄是非。
　　在小手的轻压按揉下我的头疼缓解了一些，一股淡雅的香味却随着男人的袖口轻逸出来，萦绕在我的四周。我抓着他的手闻了闻，“薰衣草，嗯？”
　　小脸赞同地看着我，“据说它有宁心定神的功能。你这几天实在是太焦虑了……”
　　我没有接过他的话。怎能不焦虑呢？别说我从未见识过战场，我连武艺都不会。除了幼时曾和宫里的武师学过几招防身，这几年我再没有拿过刀剑。姐妹中，唯一懂些功夫的就是大皇姐，据说月落也向僧人学过，但必究是远水难救近火。更重要的是，现在全军上下都认为我天赋异秉，到时必能出奇制胜扭转乾坤，个个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天知道我哪有什么特异功能，所谓不好的预感，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次都会灵验，总之我自己无法掌控。
　　事到如今，即便没有也要说有，如果大家都说这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这一路上我都在细细思考作战计划，努力回忆上一世所学中有什么可用的妙法天机。好在刘虹和谢盟也跟了来，令我多少安心一些。

　　抵达即日我们便和本就驻在边境的部队汇合，融成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扎营在最边境的城市——临冰城内外。紧接而来是马不停蹄的操练军队，打探军情，以及布置战场，即便是远在城内的我，也已经嗅到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边境本就农田不丰，再加之冰雪侵袭，当地的粮食可说非常紧张。我们一队从赤丹出发的时候已经顺带押运了一大批粮草来，我这个皇子自然是饿不着，但和宫里的锦衣玉食还是有着天壤之别。因此，我把我的那份最好的全给了云儿，嘱咐他安心在我们暂住的府邸养胎，哪里也不要去。又拨了一个当地的少年给他做小厮，专门服侍前后。
　　和严将军的第一次阅兵是惊心动魄的。将士们一眼就能看出分成两类：长期驻守在边疆的战士，和严意一样有着饱经风霜的脸，皮肤干燥而黝黑。而其他战士来自全国各支部队，甚至还有一小部分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她们看起来明显日子就好过很多。
　　和将军们站在城楼之上，与白花花的冰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压压的战士们。严意一声令下，数不清的战士们整齐划一地操练起来。吼声震天，力拔山河！
　　“金钩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我口中默念着，心潮澎湃。虽然天不作美，虽然国运不济，但我天炎还有那么多好女儿愿远离家乡，保卫更大的家园，愿为祖国赴汤蹈火、甘洒热血！有这样的军队，我们何愁不能战胜齐昌和顺景？
　　我看着想着，不免眼角有些湿润，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这些人，这个国家的命运连成了一体！那些离家的愁绪，其他的纷扰都成了无谓，只留下满腔的豪情澎湃。严意骄傲地回过头，想看看这位八皇子惊呆的模样，却看到她眼角含泪、一脸壮志，不免有些意外，却也让她对八皇子的印象好上了几分。
　　趁着我方军队刚汇合还未做好调整，敌军终是按倷不住，很快就发起了第一次进攻。据探子回报，两国联军现驻扎在临冰城外五十里处，人数约有五万人。看这个人数，她们还是采取保守的做法，并未把大部分主力派出，可以说只是刺探下我们的实力。
　　我的府邸内，严意正和几位将军探讨着行军布阵的策略。她们半趴在一张巨大的地图上圈划出几处战略要地，并各分几路人马潜伏，必不能失了这几处重地。我站在一旁看着，想说上几句，却插不上话。几位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并不需要我这个外行人给意见。母皇派我来，不过是为了给大家定心，给对方点压力，也给对方当回靶子。
　　至决战前夜，一切都布置妥贴。只要明日一到，两军将交会在距城三十里的野外，想必会是一场恶战。严意交代所有人要早些休息，但我脑中清明，并无一丝睡意。
　　风呼呼吹过，简陋的窗棂纸被刮得声声作响，在夜里听来犹为鬼魅。
　　“咯嗒，咯嗒……”我听着窗户发出的声音，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抽屉风？不会吧！”
　　我一个翻身下了床，拿了件斗篷在身上草草一披。早早就躺在床上的云儿微微侧过身，“怎么了？”原来他怕我睡不着，一直在装睡不出声。
　　我回过头微微一笑，“我要去做一件母皇和所有人期许的事。”
　　云清幽怔愣地看着月华出了房门，刚才黯淡光线中她光泽的紫眸涌动着狡黠，应该不是他的幻觉。不知怎的，像是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又慢慢放平身体睡了下去。
　　一阵寒风灌入我单薄的披风之中，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觅得一方空地，视野极好，景象明晰，我抬头细细仰望。
　　深蓝色的夜幕一片黯淡，既无明月，也疏少淡星。偶有几颗冷星在天际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线微弱，这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于是我回房间迅速加上厚衣，又移步到城中饲养家畜的农户家中，来人见到我的紫眸，又惊又惧地让我进了门。我提出要看一看饲养的家畜，自然是畅通无阻。看过之后，我一路沉思着回到了府邸，带着刘虹谢盟直奔严意住处。
　　这个时候严意已经歇下了，被我打扰了安眠略有不快，但还是恭敬道：“皇子此刻来老臣处，不知有何要事？”
　　“确实是有要事。”我严肃地敛着眉，连刘、谢两人也好奇地等待着下文。
　　“严将军，依我所见，明日不适合出战。”
　　严意以为这是八皇子的恐惧或是任性，不以为意道：“我当是什么事，八皇子若是害怕，明日可不必亲上战场，在府邸静候佳音即可，老臣必将带着战士们凯旋而归！”
　　刘虹毕竟是做过官的，她上前一部喝道：“放肆！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和皇子说话？皇子的心思是我等可以随便猜测的吗？难道你忘了这是皇上钦点的最高将领！”
　　严意被她说得有些心虚，躬身道，“皇子恕罪，是老臣逾矩了。”
　　我摆摆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但母皇派我来这里，自然有她的用意。”看严意赞同的眼神，我继续道，“我是游仙族人，想必大家都知道。如果我说，今夜我预知此地明天必将有一场大风雪，是不是能不让大军贸然出动？”
　　“这……”严意有些动摇，所有的作战计划都已经部署好了，此刻说停就停，是不是太突然了？所谓的预卜未来，真有这么玄乎的事吗？
　　我又放柔声调，“我既然看出了这个征兆，哪怕是遭受指责我也会告诉将军，因为我不想看到那么多好女儿白白前去冒险。我们人数本就没有对方多，加之后援不那么充分，贸然行动必是我们的损失，而我们，损失不起。”
　　八皇子的话字字句句都站在理字上，偏又个个沾染了情字，合情合理，令人不得不信服。难得她有这样的胸襟和善良，毫不介意这几日她们对她的刻意冷落。思及此，严意叫起了所有将领重新计划作战事宜，灯火在她的房内整夜未熄。
　　但愿，一切都如我所预料一般。我望着模糊的天际，暗自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