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紫魅.月华（女尊）》夜微阑

60、第伍拾捌章 祭天

　　天炎十六年春，天降暴雨，数日不断。山洪爆发，大江决堤，一连吞噬了好几个村庄，并有向外蔓延之势。而恶劣的天气同样大大影响了全国各地的农民的粮食收成，商人的物资运输，加之巨大的财产损失，一时间哀鸿遍野，民众苦不堪言。
　　母皇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好。这几日她的书房总是传出训斥臣子的声音，偶还有砸杯摔碗的，人人都是谨言慎行，生怕说错了半句话遭来祸端。
　　天有不测风云，在这个落后的时代，我和所有皇子、大臣一样，并没有能超越时代、迅速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天子脚下，我们又怎能眼睁睁看百姓受苦？母皇下令，减免重灾区的赋税，严查贪官污吏，将抄家所得尽数纳入国库，省去中间一道道的传递，由几位皇子亲自发放给各地父母官赈灾，每一钱银子，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几日过去雨后初霁，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稍稍得以放松，然而问题却还在接踵而来：怎么为百姓重建家园，怎么渡过今年粮食欠收的难关，还得做好预防大雨随时再来的准备……看着因为忙碌和忧心而焦头烂额的母皇，我深知一国之君肩负使命之重，那是全天炎万千百姓的生计！
　　布置政务完毕，母皇带着所有皇子、公主、后妃出行，来到赤丹城边郊的冷云山上进行祭天大典。无可否认，这个时代的人还是相当相信这一套的，认为只有平息天怒，才能彻底停止天灾。
　　雨路泥泞多坑，即便是坐在宽敞的马车中，也颇感颠簸不适。听说另一车中，父妃哼唧个不停，被母皇怒目一瞪，也便没了声音。为了尽量缩短队伍保证安全，众皇子、公主、后妃共只用了三辆车。然皇家的马车毕竟非凡，根本不可能觉得拥挤。况在这个时刻，养尊处优的我们还敢对吃喝住行有所微词么？正闭目思索着，忽然马车一个急停，我从位子上弹了出去。
　　“哎哟！”身下人疼得直哼哼，定睛一看，我竟飞压到十皇妹的身上去了！再看整个车厢更是乱作一团，皇姐妹们七倒八歪地躺倒在车里，个个龇牙咧嘴的。
　　大皇姐月盛一个跨步拉开帘子探出头去，“怎么驾的马车，嗯？！是不是不要命了？整车的皇……”
　　“大皇姐！”六皇姐小声制止她泄露我们的身份，又回头看看车里，“大家都没事儿吧？”
　　“怎么能没事儿呢……疼的很……”月菲揉着自己的脑袋，我冲着她抱歉一笑。
　　远处有侍卫的声音，隔着马车听起来有些模糊：“……皇上……无知贫民……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大皇姐缩回脑袋摆着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是几个老百姓乱跑扰了先头的马儿，这驾车的也真是，一个跟着一个人仰马翻的。”
　　她这么一说，姐妹们都收回了好奇心，也没有人想出去瞧瞧了。可过了好一会子马车还是没有再驶起来，侍卫总管却在门外禀道，“皇上有请各位皇子出去看看。”
　　大家依言纷纷下车，表情却一个个由疑惑变为惊诧：成百的百姓灰头土脸地走在城市里，他们大多衣着简单，粗布粗衣，神色匆匆，来来往往的人虽多，街上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我想起半年前的那次上街，鳞次栉比的商铺，热情吆喝的小贩，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再看看眼前的凋零场面，由不得暗自握紧了拳。偷偷看了一眼母皇的神色，那是和我一样的凝重而忧思：
　　“我们每日坐在深宫之中，却不知这百姓生活已然受到了这么大的影响？”在她面前跪着的，是两个一脸惶恐的女人，“你们站起来吧，跟我的孩子们说说，你们为何会撞到我们的车？”
　　两个百姓虽依言站了起来，脚却如同筛糠抖个不停。看这位富贵的大人，看他们车队的架势，看她有这么多的孩子，就知道这户人家必定是高门大户，皇亲国戚，得罪不起的呀！其中一个瑟缩地答道，“是她……她抢了我的一袋包子，我急着追赶她才会撞上了大人的马车，求大人恕罪啊求大人恕罪……”
　　另一个闻言扑通跪倒在地，“大人，草民……草民一家老小几天不曾有口粮了，草民的女儿和儿子天天叫饿，这才不得已……”
　　母皇依然皱着眉，“在这赤丹城中生活虽不是人人富饶，但也应丰衣足食，你们一家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大人有所不知，下了这么多天大雨，草民家中的粮田早已烂了。草民的夫君和孩子从前是做些手工小玩意拿出去卖用来糊口的，这样的天气没有人出门了，这生意也没法儿做了，加之娘亲忽然病重……”说着，已是清泪两行。
　　“罢了。”母皇叹息道，又转向侍卫总管，“把我们车上的干粮、银子拿过来分给他们一些吧。”
　　我们一行人本来就相当引人注目，忽然又听得母皇要派粮发钱，周围的百姓也顾不上害不害怕，纷纷围拢过来，跪倒在地请求恩人也能分给自己一些。
　　我见月涟偷偷回过头去抹了下脸，这小妮子定是哭了。天灾无情，民生疾苦，皇家难辞其咎！我们虽然能发粮发银，但毕竟只是少数，顾不了所有天炎子民呵！母皇之所以让我们都出来，就是要让所有皇子切身去体会这样的场面，该如何挽救？
　　待到我们走后，一个眼尖的百姓忽然对周围还笑容满面的人们嚷嚷道，“不得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人们以为他平白拿到了钱财，开心得胡言乱语，并没有多加理睬。
　　“你们晓得她们是谁？是女皇陛下，一定是女皇陛下呀！刚站在最后的那个人，看到没有？有一双紫色的眼睛，真的是紫色的！那一定就是传说中能预卜吉凶的紫眸八皇子！”
　　这时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大家纷纷往马车离去的方向张望。
　　“她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方向，定是去天炎国寺的吧……”人们向着早已看不见马车驶离的方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激动地颤抖着，一下跪倒在地：“是去为我们祈求风调雨顺的啊！”
　　人们闻言纷纷向着冷云山的方向跪倒，不断磕头，“愿我国风调雨顺，愿我皇万寿无疆！愿我国风调雨顺，愿我皇万寿无疆……”
　　瞬间，消息在百姓间口口相传。成千上万的百姓听说女皇亲率皇子上天炎国寺为国家祈福，纷纷走出家门，向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跪倒在地，纷纷用心祈求上天怜悯，早日结束大雨侵袭。
　　于是当我们登上冷云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俯瞰整个赤丹城，每条大街都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却看得见他们诚心的膜拜，用心的祈求！他们拜天，拜地，拜自己！
　　那一刻，一种荣誉感夹杂着压迫感向我袭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气魄正在打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至高无上，我肩挑重担，我更会名留青史——你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当所有人都臣服在你的脚下！
　　许久，我才缓过神来，悄悄望了望周围，却发现几乎每一个皇子，都有着和我相同的表情。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哪怕是大逆不道，骨肉相残，人们也要夺取帝位——因为你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万人之上，云霄之颠，自己仿若是万物生灵的主宰！
　　一种以前没有过的感觉在我心中荡漾开来，我明白了第一次看到天炎子民时那种激动的心情从何而来。他们都是我天炎的子民，他们也是我的子民。我想要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我想要这个国家繁荣富饶！
　　那一刻，我仿佛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我负手站在母皇的身后，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