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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争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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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是要外头的人都来瞧瞧,萧家是要闹个什么乱子出来,变成金华城里的话柄。”
人未到,声先到,闫迎春一把尖利的嗓音,像是根根银针刺进耳洞,让人恨不得捂起耳朵才好。
“哟,落凡,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天寒地冻的,坐在地上,也不怕落了个伤寒病疼,这时日,说不好,有药难医,就赶着趟儿去见二叔。”
“真是多谢了大娘的关心,侄儿年轻人一个,身体一向如铜似铁,倒是大娘要注意点,老了,这时日,一时半会说不好,就去见我爹了。”萧落凡很是不耻这个老女人,虽然萧福泽是他名义上的爹,但是死者为大,身为长嫂,语气丝毫没有尊重,连说出来的话也如此不近亲情。
闫迎春竟然被萧落凡一句噎得无言以对,平日这木讷的小儿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今天敢来顶嘴了。
可是她闫迎春是谁?金华城里谁人不知闫十八就是她爹,她爹一个屠夫出身,她一个屠夫的女儿,年轻的时候混迹在市井街头,什么羞话,脏话,下流话没听过,吵架,扯皮条,甚至打架,还真没有她闫迎春没干过的,她爹发了横财之后,才是住进深宅大院里,那时她已经过了金钗之年,品性德行都已经定了,就算是嫁入了萧家,一身的市井之气仍旧是改不过来。
“哟,今儿个落凡的口舌倒是长了本事。”闫迎春心里恼,脸上神色却是变了个样,看了一眼冷汗直冒的萧福昌。
“那是,多得平时大娘的悉心教诲。”萧落凡说完站起来,掸掸了身上的灰尘。
闫迎春也不去搭萧落凡的话,自顾自抽出了别在腰间的丝帕帮萧福昌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道,“老爷,这天气也不是热的,怎的冷汗直流?”萧福昌向着闫迎春作了个眼色。
闫迎春见这情形,心里当即明白了十分,眼前的萧落凡还是以前的萧落凡的模样,一副秀气的面容,只是眉宇间有了一股与往前不同气魄,闫迎春又接着道,“哎呀呀,我一个妇道人家着实是不应该掺和这样的事情,落凡,你若不愿,强扭的果子不甜,那么大娘和你大伯一样,你执意要走,我们也不好挽留,正好把这家分了,以后是河水不犯井水呀……”
萧落凡暗暗翻了个白眼,在他现有的记忆对于闫迎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泼妇的形象,萧落凡对他这个大娘,以前是老鼠见着猫,每每遇上都是要找路逃走的,除非是要一起过的重要节日,萧落凡能够不正面碰上闫迎春就尽量不碰上。
萧落凡说话不利索,碰上了,总归会被他的大娘说得头低垂得要在地上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缘由是他堂哥萧永临太有出息,十五岁的年纪就考取了乡试的第一名,十八岁的时候会试考中了会元,他堂兄在这年的秋闱,金华城老举人都寓言他会连中三元,要是真考中了状元,这萧家真是要了不得。
与萧永临不同,萧落凡生来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小时候他和堂兄一起上私塾,夫子每天教导的习文,他一点都听不懂,第二天早上要背书,萧落凡一个字也背不出来,照例是要眼泪汪汪地被戒尺打掌心,后面的一帮学生放了学就笑他,他的堂兄萧永临不同他的爹娘,为他出头,知道他学不会,甚至彻夜地教他一字一句地背诵,不过他就是一块朽木,怎么教都学不会就是了。
今时不比往日,以前的萧落凡怯懦,是因为他现在活的朝代重文轻武,整个的社会氛围相当于明朝,他学不来那些四书五经,就被认为是不出息的,没作为,现在不同,更主要他又不在乎考取功名,他一个现代的灵魂,只寻思着怎么在古代更好地活下去,突然灵光一闪,几处山村田野的风光在眼前掠过了一遍。
“分家也不是不行,我与妹妹也要吃饭睡觉,落凡愚钝,亦不会经营店铺,做些生意买卖,只想大伯把乡下的一处祖屋与几处田产过与我,好歹也让侄儿有个有瓦遮头的之地。”
萧福昌听了,张口就说想说,“不行。”这乡下的田产就是萧府日常的米面粮食来源,没了这个供应,就要在粮米上又花上不少银子,萧福昌这个精明到要一毛不拔的商人,很是不想要答应这个要他割肉一样的条件,他本来目的就是要把萧落凡净身出户的,万万没想到,萧落凡一改往常,会开口为自己争取些个什么。
这破事啊,果然是不能空手套白狼,总得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行!”萧福昌狠心道,无形之间仿佛就看见很多的银票和银子长着翅膀和腿脚走了……现在牺牲一些无碍,以后就不怕理不断剪还乱。
闫迎春不是萧福昌,她一心只想把萧落凡两兄妹赶出萧家,无知妇孺没什么长远的见地,只管是把庞大的萧家家业全部都归到她自己下面才是安全的道理,这一代传一代,以后就是她儿子的,谁人都不得分一杯羹。
越想越不对的闫迎春尖声道,“我不同意,我倒是要邻里街坊评评理,祖屋田产老祖宗留下,代代为长子嫡孙继承,你一个庶出的小子,也敢来和你大哥争!”
“大娘,落凡一个黄毛小儿,现下又已无父无母,这萧家的当家大老爷在自家亲弟弟刚去世了的第二天就要把他的两个遗孤赶出家门,流落街头的丑事情传出去,只怕凌霜妹妹的婚事还得要再搁两年。”
闫迎春眉毛竖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干瘪的胸部前后起伏,一个“你”字,你了许久也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似要咬碎了一口的牙齿,把手里的白色丝帕想象成萧落凡的皮肉,拧成了一个麻花。
萧福昌也气结,他的小女凌霜,因为身体不好,一直都没有人家上门提亲,前些日子王员外终于都要为儿子来提了亲,刚下了聘礼,若要是这么一闹,凌霜真的要成为金华城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大伯,我只要乡下萧家的祖屋和田地,其余我一概不稀罕,地契你是不用肖想,落凡就是死在外头也不会像是狗一样向您摇尾乞怜。”
“好,乡下的祖屋和田地给你便是,但你也别再想踏进这萧府一步!!”
“如此甚好,侄儿现下带着父亲的灵牌就此离开,父亲在天之灵也不愿意呆在这样亲情比不上一纸厚薄的地方!”
萧落凡说完就走了,留了那夫妻两人面面相觑,走了几丈远,听到了前厅一阵杯碟倾倒破碎的声音,接着闫迎春尖声大叫,“你个糊涂的老东西,这些都是钱啊,啊?就会砸东西出气,有本事冲着那嚣张的黄毛小儿去!呜,我的金丝楠木桌,啊,我的官窑茶碗……”
萧落凡冷笑,多半什么生丝受潮也不过是一场骗局,为的就是他手上的一张泛黄的纸章,这萧落凡真是死得不值得,他现在心水比明镜还清,萧家再不济,也不至于要这琳琅街的铺面抵数。
他无心于什么宅斗,争家产,他已经分不清他是借尸还魂还是重生,反正他就是萧落凡,萧落凡就是他,两世的记忆混为一体,相互缠绕,他要认真地为自己活一次!
心里想好了,腿上功夫也加快,走路生风似地从前厅走回自己的院落,一路上的下人指指点点,低头窃窃私语,萧落凡听不得这苍蝇般嗡嗡,张口就道,“谁敢嚼舌根,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一众跑来看热闹的下人听到萧落凡发怒,都灰溜溜地散走,惊讶他们这个平时温吞蠕懦的二少爷今日好像真的变了个人,难道是二老爷去了,二少爷受了刺激,终于都开窍了?
地契是断不能给萧福昌,这根本就是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地契对于他来说,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价值无可限量,现在分家也好,免得以后傻傻说不清,他从灵魂进入这个壳子一刻起,就发誓要把萧落凡剩下的人生好好地过完。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房门咿呀地一声被推来,女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萧雪飞进门就问道,“哥,我们是要去哪里?”
萧雪飞头上扎着两个鼓囊囊的包子头,外面套着和他一样的麻衣,里面是藏青色的棉袄,仰着一双乌灵灵的眼睛看着他在屋子里东翻西找。
萧落凡手上也没有停下动作,翻箱倒柜,这个萧落凡果真是个真废柴,平时连个私房钱也不知道要攒一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居安思危,以前的他就是居安也不思危!
萧雪飞稚嫩的小脸很是不解,她和萧落凡平时也很少接触,第一是因为萧落凡是个闷罐子,第二是他不喜欢走出自己院子,其实萧落凡很喜欢他的这个妹妹只不过是口拙,不能好好地表达自己对唯一的亲生妹妹的喜爱之情。
萧雪飞和奶娘住在另外一个小院子里头,她本来是在吃着奶娘蒸的白糖糕,平日里基本不见面的大哥萧落凡突然把她唤了过去。爹爹走了,去了她未曾见过面的娘亲呆着的地方,在七岁孩童的脑袋里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什么是死亡,但是懵懵懂懂地知道,萧落凡现在是她唯一还能够依靠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萧落凡在房间了大踏步地踱了几圈,才回了萧雪飞的问题,“我们要回乡下去。”
“为什么?现在也不是祭祖的时节啊?”
“我们此次一去,就再也不回来这里了,知道吗?”
“可是,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这里不是,你快去收拾好行李,等下我们就要离开。”
萧落凡很是烦躁,可还是尽量把声音放温柔,他对以前的弟弟也没有那么上心过,不过弟弟跟妹妹不同,弟弟皮粗肉厚,打过骂过就过去了,但是女孩子总归是女孩子。其实萧落凡在以后的日子里才对着萧雪飞本性有了一个真正的醒悟,什么弟弟妹妹,都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萧雪飞的本质就是个小泼皮。
现在如果是他孤身一人可能还走得更加洒脱一点,但是他不能把萧雪飞抛下,留在萧府里头,举目无亲。
萧雪飞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显然不明白自己哥哥为什么要火急火燎地打点行李离开,她听完,鼓着包子脸,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萧落凡刚开始没有仔细听,再在脑海了回放了一遍才知道萧雪飞刚刚说了一句,“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萧落凡蹭一下无名火起,蹙起眉头,冷冷道,“是吗?萧雪飞我告诉,别以为自己还小,什么人都得顺着你,你长到了七岁,爹没怎么管过你,现在爹死了,长兄为父,现在你就要听我的,如果你不想被饿死在这里,就马上回去收拾好行李来找我。”
萧雪飞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哥哥竟然可以如此不结巴地说了一段这么长的话,震惊比害怕的成分更多。
萧落凡见着萧雪飞的张成o型的小嘴,多半是被他现在这个样子震惊了,萧雪飞从以前就没怎么觉得她哥是个凶恶型的人物,记忆里那个总是羞涩地笑和缩着脖子的哥哥怎么和面前的人完全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