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43、第 43 章

　　郭氏插手后，再无人当面议论亲事不好，吴田娘子催着孙家，事情很快就定下来，明日就是吴招弟成亲的日子了。

　　吴妹儿从地下挖出个存钱的小陶罐来，数了几回，踌躇半晌，最终放下铜钱，取了个不大的银角子，用手掂掂，大概有二钱。

　　虽担心自己把银角子给了吴招弟，她会傻乎乎交给吴田夫妻，但在吴妹儿心里，总归是当初没劝说吴招弟的愧疚更重些，吴妹儿长叹口气：只愿她能机灵一回，明白自己的苦心才好。

　　村里的姐妹约好今日同去添妆，吴妹儿探身看看外面的日头，知道时候不早了，便把银角子放在贴身的荷包装好，又随手抓了条素帕子，往吴田家里走去。

　　此时村里还没定亲的小娘子都聚到了这里，虽说吴招弟寡言内向，但她从不与人争执，再说彼此都是同族姐妹，如今她要出嫁，大家还是相约着过来给她添妆。

　　谁都知道吴招弟的亲事实在不好，但如今木已成舟，再说那些不过是平添悲伤，所以便是年纪最小的丫头，来之前也被家里交代过不能乱说。一屋子小娘子默默无语，实在不像是喜事。

　　有那年纪大的，见此便主动挑着以前的趣事讲起来，一会儿话题就转到添妆的东西上来。乡下人家也没别的东西，不过是你一色丝线、我一个手帕的，只做个念想而已。

　　小娘子都爱这个，渐渐七嘴八舌说起来，屋子里终于像个添妆样了。可气氛才好，吴田娘子便抱着孩子笑眯眯过来，眼睛扫了一回桌上的东西，

　　催促道：“好了，她夫家离得远，明日还要赶路，大家就先回吧。若是想我们招弟了，便也嫁到一处，那见面的时候才多咧。”

　　如此打趣，惹得这些未定亲的小娘子个个都脸蛋红红，听吴田娘子已明说送客之意，相互看看，便纷纷起身告辞。

　　吴妹儿随着众人一起出了门，却故意走在最后，见其他人都离得远，便掏出荷包里的银角子，飞快地塞在吴招弟手里，紧紧握住，小声道：“招弟姐姐，活着总会有路，莫一个心眼走到底。这二钱银子你放好，以后应急用。”

　　若是以前，便是见了银子，吴招弟也不见得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她家刚得了聘礼银子，吴田娘子日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端详、还说个不停，她自然认识。

　　吴招弟刚想推辞，见吴妹儿目光定定看着自己，她颤抖地顿住手，一直木呆呆的眼睛终于有了亮光，含泪道：“妹儿，我，我。。。”

　　正说话间，吴田娘子在院子里大声喊道：“招弟，招弟，赶紧回来，你兄弟拉裤子里啦，去洗干净！”

　　而此时走在前面的小娘子们也一一站住，回头喊吴妹儿一起走。吴妹儿冲着吴招弟摆摆手，往前走了两步，转身又叮嘱一遍道：“是留着应急啊。”

　　吴留住先去井边提水，默默给兄弟洗完了裤子，待收拾好才回房，抬眼就见桌上的添妆都不见了。她心下明白，必是被吴田娘子给收走了。

　　吴招弟也没吭声，想了一会儿，才把银角子从怀里拿出来，正在这时，吴田娘子突然闯进屋来，吴招弟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将手藏在背后。

　　吴田娘子并没注意到吴招弟的异常举动，她把两个儿子放在炕上，捶捶肩膀，催促道：“快，你兄弟们都累了，哄他们睡觉！”

　　回头看见光溜溜的桌面，心下也有几分尴尬，突然意识到女儿马上就是别家人了，不好再如以往那样颐使气指，当即语气较平日软了许多，

　　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也别不满，桌上那些东西不值钱，阿娘替你收起来啦。再说那些东西你带过去，不过白白填了孙家，未若留给你兄弟用，出门见客也体面。”

　　到底还是习惯轻视吴招弟，吴田娘子装了不到一刻工夫，就现了原形，埋怨道：“怎么出去那么久？两句话就完了，非要磨磨唧唧半天！这些丫头也是没眼色，明知道你要看孩子，还把你拉着不放，哎，累死我了。”

　　吴招弟依旧不吭声，吴田娘子心下有些搓火，她就烦这木头桩子似的脾气，转念一想，又盯着吴招弟的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刚才你和吴二狗家的丫头在后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吴招弟心里一惊，差点儿把手中的银角子扔了出来，她紧咬嘴唇，头一低，将拳头攥地更紧，还是默默不语。

　　吴田娘子也是习惯吴招弟这样，过去看看儿子，自言自语道：“以前我就说，让你别跟她在一起！

　　你瞧瞧，现在知道我说的对吧。那丫头最鬼，明知道你要出嫁，人来了，却光着两只手。家里再穷，也不至于连几个鸡蛋也没有吧。我可知道，那妮子养只下蛋母鸡呢。”

　　吴招弟怕吴田娘子到外面乱说吴妹儿坏话，只好小声答道：“那条素色帕子就是她送的。”

　　吴田娘子嫌弃地看了吴招弟一眼，撇撇嘴道：“我当是谁送的，原来是她！你要出嫁，她送个素帕子，什么意思么，多不吉利？哼，平日好像跟你多亲热似的，今天怎么不把她那绣地好的给你一条？这素帕子哪有绣花的值钱！”

　　你啊，嫁了人可别再傻愣愣的啦。到孙家也留点儿心眼，见到好东西，要记得带回娘家来。哎，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个没用东西！”恶狠狠地戳了一下吴招弟的额头，转身走了。

　　吴招弟长舒了口气，背着兄弟藏好了银角子，过去拍他们睡觉。

　　一想到明日起就要与那打娘子的孙大午相伴，吴招弟只觉得浑身冰凉，再想到娘家要了聘礼、自己却一丝陪嫁也没带，只怕婆婆也不喜，还有那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继子。。。

　　吴招弟紧闭双眼，任泪水顺着脸颊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