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胡八一/鹧鸪哨]在劫难逃》心草

1、第一章

　　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胡八一觉得，倒斗这行阴德损多了，人就是走背字，大白天逛个故宫博物院都能撞见鬼。

　　这事儿还得从“巫峡棺山”说起。
　　他们答应了李老掌柜带幺妹儿来北京安置，胡八一琢磨着让她跟琉璃厂乔二爷学古董鉴定的学问，但苦于这票人跟人家不算太熟稔，而且幺妹儿这小姑娘学的是造销器儿的手艺，不懂文玩字画，怕她去了受人欺负，就打算先让她跟大金牙历练历练，长点儿见识眼力，将来带去美国当做个帮手，也是好的。
　　大金牙见他们捎来个俊俏机灵的川妹子，当下胸脯拍得山响，答应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他算是潘家园的一号头面人物，胡八一觉得托付给他倒也放心。他打算在北京多蹲个一年半载，再了却几桩心事，也就能拍拍屁股去美国找Shirley杨解决终身大事了。

　　这一天是故宫博物院来了一批西夏文物，因为大金牙常常去博物馆“开眼”，这一次当然也不能错过，正巧胡八一和王胖子在前门大街喝酒，俩人也就跟着进故宫溜达来了。
　　幺妹儿是山里妹子，来了北京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不停嘴地发问。胖子东张西望地净顾着看故宫里衣着暴露的大洋马——就是过来旅游的高个子的俄罗斯女人，胡八一跟着大金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讲解那些佛像、钱币和绘画。
　　北京仲夏常有雷雨，这天云气很厚，三点多外头就黑沉沉的，游客也不多，胡八一琢磨着这是要下雨，就往窗户外头张望了一眼，这一下就瞅见个人影，从北围墙翻了过去。

　　故宫这间珍宝馆，是老年代的皇极殿，再往北，就是太上皇住的养性殿，和慈禧住过的乐寿堂。那会儿养性殿还没开放，四面都是石棉瓦的大挡板子和“游客止步”的标牌。胡八一琢磨着这人不怎么地道，看着像贼，就转头和那仨人说了。
　　胖子听完就乐了，“这那一路的佛爷，偷东西都偷到故宫来了，一准是想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藏着，等晚上下手呢。要不咱哥俩现在追上去，把他逮住扭送派出所？”
　　大金牙说，“胖爷你先别急，拿贼讲究的是个人赃并获。现在抓住他，说破天就是个乱闯封闭景区，教育教育就完了。这故宫是个水泼不进的地方，安全保护措施比你们倒过的那些斗都厉害。咱们就别操心了，这贼多半是个见财起意的土包子，要敢下手也是活该他倒霉。”

　　幺妹儿听着有趣，就插嘴说道：“这地方就一层玻璃罩子，有啥子东西能比山里头大墓还厉害？”
　　大金牙嘬了嘬牙花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丫头你懂得少啊，死人哪儿整得过活人。这玻璃柜子都是通上电的，咱周遭安的都是电眼，你脑袋上有多少头发，保安室里的人都数得清……”

　　他嘴里说着，外头天色越来越暗了，猛然间一个炸雷，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这天游客本来就不多，见天要下雨，零星地都散了，就剩下他们几个人在皇极殿门前，说来也巧，本来故宫里外都拉了电线，装着照明的灯，给这雷震了一下子，猛地亮了一亮，又全都灭了，屋里黑得对面都看不见人。
　　胡八一想，这下子坏了，防盗设施再怎么厉害，靠的也是电线。眼看着这大片地方都停了电，也不知道是不是给雷劈的。故宫里随便一件东西都是文物，让贼顺了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当下就让大金牙领着幺妹儿去前门找工作人员，自己和胖子留在这儿抓贼。

　　谁知四个人出了皇极殿大门，一下子就看见狼眼手电的光，在西边夹道里闪了几闪，转眼就湮没了在雨幕里。
　　胖子最性急，立马就大吼了一声“哪儿跑”，拔脚就追了上去。

　　从皇极殿往西北，是俗话里“三宫六院”的东六宫。那是皇帝嫔妃住的地方，外头一层高高的红墙圈着，和皇极殿的外墙形成了一条笔直的夹道。别看故宫是皇家宫苑，这条夹道却极其的狭窄，加上两边的高墙，走着一股压抑感。这会儿胖子、胡八一两个人当先，幺妹儿在后，大金牙呼哧气喘地追着，一路从角门钻进了夹道。
　　这会儿雷霆一震，轰隆声在故宫里四下回响，白色雷光映着脚下哗哗作响的雨水，天地之间一片模糊，胡八一只看见胖子在前头一个急刹车，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呆愣愣地站着不动了。他心里着急，就大喊了一声“怎么了”，追上去一拍对方的肩膀，从胖子背后探出头去。
　　谁知道这一眼之下，胡八一也呆住了。

　　那时候，不过几米的一条夹道里，一片灿烂，满地金珠，远处还有一棵巨大的珊瑚树，树上树下宝光浮动，也不知道堆了多少珍宝。
　　王胖子从来爱财，张着大嘴也不知道害怕。胡八一心里说坏了，这是平地起了海市蜃楼啊，赶紧伸手揉了揉眼睛。这也就是几秒的功夫，等大金牙和幺妹儿追上来，那怪异的宝库景象闪了几闪，突然没了，只剩下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个黑影，笨手笨脚地拉着根绳子，正往围墙里爬。

　　胖子素来不信邪，这会儿趁着电光，看见那个贼身材高大、一头卷发，竟然是个洋鬼子，不禁心头冒火，二话不说，追上去就打。谁知他的拳头还没抡起来，忽然从那两丈多高的墙头上落下来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那身形之轻捷，简直跟一缕黑烟似的，一脚就蹬在了胖子肩头，把他踹倒在地。
　　胡八一紧跟在他后面，心里说了声不好，他仗着自己当过兵身手好，也不后退，迎面就是一拳。黑夜里就听见对方冷笑了一声，他眼前一花、脚底一软，已经给人勾了脚腕，立时一头往前栽倒。
　　那墙上跳下来的人显然是个练家子，不等胡八一倒地，立刻拉肩膀、抹双臂，两手穿过他腋下紧紧锁住他头颈，膝盖顶着腰眼把胡八一摁在了墙上。

　　胡八一的脸死死贴着墙面，知道这次是碰上厉害角色了，刚想招呼大金牙快跑，就听见墙头上那个洋鬼子喊道：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下手轻一些。”这口气，倒跟信教的Shirley杨如出一辙。
　　摁住胡八一的人淡淡地说道：“跟粽子讲什么情面。”
　　这是个青年男人，声音清朗沉润，说话带几分江浙口音。

　　胖子被一脚踢到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继续斗争，听见这话，不禁骂道：
　　“□□二大爷的，睁大眼睛看清楚点，胡八一就算了，你胖爷哪儿像粽子？”
　　胡八一却在心里奇怪道：难道这是碰见了同行？

　　那个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两臂绞着胡八一的脖子，俩人胸膛贴后背，身上的体温热气哪能感觉不到，何况胡八一中午和胖子在前门吃了涮肉爆肚，又抽了点烟，一身的红尘烟火气，没半点像僵尸。那人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就松了手，后退了几步。

　　胡八一拉着胖子，还有远处战战兢兢的大金牙，都打量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煞星。雷光在那人脸上闪了几闪，他们看得真切，这个青年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古怪的黑色袍子，头发漆黑，挽着髻子，倒像个走江湖的道士。他高鼻深目，一张脸很是苍白，容貌却俊得扎眼。

　　大金牙赶紧陪着笑脸钻过来，说道：“看爷几个也都是道上的，何必互相为难，算了吧。”
　　那个青年没有说话，眼光如电，在他们身上扫了一扫，胡八一脑筋转得飞快，脱口把从Shirley杨那里学的山经搬了出来，说道：
　　“修道不上北极山，坤字卦里求仙丹。”
　　山经里北极山指道门，八卦里坤卦为地，坤卦求丹，是掘地之意。胡八一这话是说，我看你打扮得像个道士，说话可不像道门的人，莫非也是干倒斗勾当的。但是这套黑话十分隐晦，连大金牙也听不懂，那青年却头一歪，张口对答道：
　　“鹧鸪搬山甲，鹞子解丘门。”
　　这话Shirley杨也说过，鹧鸪是黑话里五湖四海之意，但她说的是“分”山甲，这个年青道士说的却是“搬”字，胡八一心里一时间过电也似的，想到搬山道人早已绝了，难不成如今还有传人？
　　他心里七上八下，那人却已不等他了，只见他一手拉着绳索，也不攀援，只脚尖在墙上一点，轻飘飘得两下纵跃，就上了墙头，一个闪身人影不见。这翻高头的功夫，从前胡八一等人只是听说，眼下亲眼见了，不禁面面相觑，猜不透这是绿林中的哪路高手。

　　隔了一会儿，胖子才埋怨道：“胡司令，咱们对待敌人就得坚持斗争敢于斗争，你他妈怎么给那臭道士一吓唬就怂了？”
　　胡八一皱了眉头，说道：“王司令，斗争也得讲究个形式，就眼下这事儿，武斗咱们打不过，文斗我看也未必说得过，还是找别的办法吧！”
　　夏天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俩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眼看天已经云收雨散放了晴。他们才看见地上还扔着一张摊开的小小卷轴。
　　胖子赶紧跑过去，只见这也是个古物，上面画着个兽面神人，显然是故宫里的东西，当下嚷道：“坏了坏了，看来那几个贼已经得手了。胡八一，你还不过来看看。”
　　胡八一刚想过去，大金牙突然伸手拦住他，指着墙根半截蜡烛，小声说：“胡爷，这事儿邪性，咱们是跟着手电筒的光追过来的，这几个人没见着手电，倒是有蜡烛扔在墙根里。还有句话，刚才我没敢说——你就不觉得那年青道士的长相，有几分像是杨小姐？”

　　胡八一愣了愣，脑中回想起刚刚那人的神情容貌，依稀记得眉毛修长，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加上淡色的薄唇，要不是一身冷淡杀气，脸庞也轮廓硬朗分明，那份儿半中半洋的俊秀倒确实有些像Shirley杨。他越想心里越是不安，暗自道：“也不记得杨参谋有什么堂兄弟表兄弟的，难道这人当真是搬山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