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赤瞳]烟火之城》天之方兮望美人

20、时光墓园

　　扑面而来的海水腥味和强烈如刀的大风让奥德里奇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外面突然白光大放，温暖的气流凭空出现，在下一刻彻底吞没了他。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生生地消失在悬崖下面。
　　只有波涛声依旧。

　　当奥德再度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踩在了干燥坚硬的土地上了，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年轻人摘掉了有些闷热的帽子，拉低了围巾领口，有些疲惫的呼出了一口热气。
　　奥德里奇举起了左手，赤红色的火焰一下子就从指尖迸发而出，然后他举着手，像举着火把一样，到处照了照，视线可见之处，不出五步。
　　这是个不知有多深的山洞。
　　他大步的往里面走去，完全无视周围阴森的环境，向来没个正经的神色也不由自主的变得严肃起来。
　　第一尊石像很快出现了，它高冷的用侧脸来面对墓园的来访者，方位是坐西朝东。
　　那是个大概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所有石像中就属他年纪最大。此人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明显的哀伤和缅怀，望着故乡所在的方向，默然不语。石像穿着完全不属于这片大陆风格的衣袍，胸前挂着一枚小小的犬牙状的紫色色晶体吊坠，而他生前最喜爱的佩剑就那样不加任何防护措施的，横放在他的膝上。
　　男人一手按在剑柄，一手却收拢在衣袍里。
　　晶体吊坠在黑暗中发着柔和不起眼的幽光，却没任何人胆敢去碰一下；利剑久隔百年后依然寒气逼人，可纵使倾国的剑，也救不了这个人了。
　　奥德里奇站住了脚步，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郑重的鞠了一躬。
　　那是来此地的第一代始祖，赫尔曼·烈坦。
　　从执掌大陆权柄的高贵议员，骤然被魔鬼所流放到异乡去，再也没有机会回去，掩藏异乡人的身份，忍辱负重，白手起家....看着族史的记载，奥德里奇不知道对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余生的。
　　但他很佩服对方的毅力，准确来说，他很敬重这些前人。
　　奥德里奇继续往里面走，山洞被开凿成长长的走廊模样，两侧排列着无数的石雕，石雕下方有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他们的形态、神色各式各样，有的笑容可掬，有的丑态毕露，有的板着面孔像是在叮嘱什么，还有的露出绝望又崩溃的表情....所有人的表情都活灵活现，这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它们面朝走廊，消无声息的注视着走廊里唯一的活人。
　　这种感觉是很可怕的，因为你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不断回响，看见的只是火光所照射的范围，但你却清楚的感受到，黑暗中有许多眼睛正在醒来，并慢慢的将目光转向你。
　　毕竟，这些石雕....有些是活的。
　　所以哪怕知道它们不可能伤害到自己，奥德里奇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步伐。
　　还好，当他看到最后一尊石像下方的名字“诺兰德·烈坦”的时候，他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在一扭头看见前方空荡荡走廊里，挨着老爹石像的下一个位置上写着“奥德里奇·烈坦”时，年轻人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还好位置是空的。
　　这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提前被告知自己的坟墓已经挖好，所有准备都已经到位，除了尸体本人和哀悼会之外一切都到齐了。

　　伫立在走廊右侧的诺兰德但从外表上看是个魁梧的大叔，棱角分明的面容与奥德有着几分相似，然而在失去生命的前一秒，他还保持着对命运不屑的笑容。
　　只见奥德里奇随手将帽子挂到它的头上，敲了敲石像的脑门，说道：“喂，老爹，你在吗？”
　　一个活人敲着石像的脑袋问喂爸比你在吗，实在是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然而很快，一个熟悉的嗓音直接在奥德的脑袋里响了起来。
　　【当然在啊....卧槽臭小子你怎么那么惨！血腥气我都闻到了！】
　　“还不是为了赶路.....”
　　诺兰德注意到他满身的绷带和那根碍眼的拐杖，忍不住开口讽刺。
　　【你到底是用什么来赶路的？就你那比女人还平坦的胸部？】
　　“你先听我说完，我是为了赶路才被前女友打了......”
　　【啊，是上次托梦时，你提起过的那个女孩子吗？】
　　“就是她啊.....”
　　【没用的东西！】老爹的咆哮声忽然在他耳边炸开，吼的他头昏眼花直冒金星的，【老子打不过她爹就算了，你一个男人居然打不过她？！】
　　奥德听了也很生气。
　　“你自己都承认了打不过她爹了！居然还有脸来指责我？艾斯德斯可比她爹还强大许多倍啊！”
　　【......耻辱！奥德里奇你简直就是家门耻辱！！真不敢相信我诺兰德纵横一世居然有你这样没有的儿子！】
　　“....别说的好像你就很厉害一样！你不过是个赌徒而已！而且到底是谁被爷爷有事没事殴打的？！”
　　一旁的爷爷（石像）已经醒了过来，见到孙子提起自己，立刻温和高兴的在奥德的脑海里打了个招呼。
　　【嘿，小奥德，真高兴重新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活人。】
　　“爷爷，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只是你瞧，老爹他又欺负我。”
　　【没事的小奥德，爷爷帮你。】
　　【等等，父亲，你不能因为你孙子的胡言乱语就揍我....哎哟！别打脸！别打脸！！】
　　诺兰德的讯息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咬牙切齿的出现在奥德脑海里。
　　【臭小子！你居然和你爷爷打小报告！可恶！最好祈祷自己别化成石像落到我手中吧！】
　　奥德里奇笑嘻嘻的挨着爷爷的石像坐了下来，完全不顾父亲的威胁，用肩膀蹭了蹭爷爷的石像，然后抬头示威一样对着自己老爹说：“有本事现在就来打我啊，老爹。”
　　诺兰德被这混账小子给气的要死....算了，反正他已经死了。

　　“所以说，这么急的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说到正经事情，爷爷先开口了。
　　【小奥德，你什么时候到达25岁生日？】
　　奥德里奇坐在地上，拄着下巴算了算，冷静的发现：“还有十天。”
　　【其实还来得及，我都跟你讲，不用那么急着托梦了。】爷爷忽然对老爹说了几句有点埋怨的话。
　　诺兰德用鼻孔哼了一声，【哼，我这不是怕他迟到吗.....再说了，你不也想早点见到他吗？】
　　“什么来得及？什么迟到？”奥德里奇很奇怪，不太能理解他们的对话。
　　然后.....爷爷的灵魂忽然从石像里把自己拔了出来，白色半透明的魂魄很快挣脱了石像的束缚。这一幕看的奥德目瞪口呆。
　　“爷爷你....！”
　　“唉，以前怕幽灵会吓到你，大家约定好不出来。现在你长大了，即将接受诅咒，我们也能爬出来跟你说话了。”爷爷在空中转了一圈，似乎不太适应这个幽灵形态，他身姿清俊，颜值颇高，咧嘴一笑时格外有味道。
　　——不，我还是很害怕啊！
　　奥德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都要吓得碎了。
　　“你爹在耍小脾气，所以我来跟你讲清楚吧。”

　　世间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之理，正如所有事情都有好坏两面。
　　因此，根据这种观点，祖先们推断，诅咒，并不单纯带来的坏处。打个比方，一个长年卧病在床、与病魔抗争的柔弱病人，绝对比那些沿街乞讨但身体健壮的乞丐要意志坚强。
　　因为病人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付出了“生命力”为代价，从而得到“精神力”上的增长。
　　现在，诅咒就好比病魔，被诅咒者就是不断抗争的病人。他们将会石化，也就是“生命力”会在十年内耗尽，那么.....他们所得到的“精神力”，又去了哪里呢？
　　消失了吗？
　　不是的，那些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存储在病人的灵魂里，因人而异，从而产生不同的变化。
　　祖先们称呼那样的能力为——“天赋”。

　　“我们要开发你的天赋，小奥德。”爷爷说这话时没有笑，变得很严肃。
　　诺兰德此刻也悄无声息的漂浮在半空中，双手抱胸，默默地望着他。奥德里奇在他爹死了十年后，再度见到了这个男人。他抬头与幽灵对视着，忽然之间，积蓄了那么多年的满腹牢骚到头来吐不出一句。
　　气度不凡的爷爷盘腿坐在虚空中，注意到孙子和儿子正无语对望，不幸冷场，只好赶快插话：“你的运气很好，遇上了火属性的帝具，而且这么多年来，你们的属性非常符合，这也说明了，你的天赋很有可能就是有关于火焰的。毕竟，你所向往的力量是什么，就会得到怎样的力量。来，让我看看你的帝具。”
　　我所向往的力量吗.....
　　年轻人小心的卷起衣袖，露出双臂上宛若黑色藤蔓的刺青，它似乎是发现有两个灵魂正好奇的打量它，有些不满的冒出了几股黑烟，穿过了两个灵魂躯体，又无力的消散了。在火光与烟蛇的映衬下，手臂显得格外妖娆诡谲。
　　“那天赋该怎么开启？”
　　爷爷挠了挠脑门，跟他说：“把精神力灌注到你想强化的某个器官里，日积月累的强化它，从而获得特别的力量。不管是四肢亦或是五脏六腑，不同的部位，都会有不同的效果，但它们的主题一定是围绕着你的天赋而自动生成的....嗯，说得时髦一点的话，就好比玩游戏的时候玩家选好职业后，自然就会有技能树跳出来让你挑选着学习啦~”
　　“这么简单？”奥德里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爹以灵魂体的状态突然呼啸着冲下来，穿过了他的身体，这一瞬间的宛若淋了一桶冰水的寒意，还是把年轻人吓了一跳。
　　“臭小子！别以为简单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第一关！不是把自己的器官撑爆就是精神力耗尽直接死去！”
　　“哦。”不关老爹怎么激动，他都平静的回答道。
　　更重要的是，“在我面前，”贴心的爷爷帮着他说话：“诺兰德，不要欺负孩子。”
　　诺兰德难以置信：“他已经不小了！”
　　“噢~就算小奥德哪天变成石像，他在我眼里，和你一样，永远都是孩子。”
　　诺兰德绝望的给神逻辑的老爹（奥德他爷爷）跪了。

　　“不过呢，你爹这次倒没有吓唬你，很多人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在第一次诅咒来袭的时候就不幸挂掉了。”中年人外表的爷爷严肃道，顺手给奥德里奇举了个例子，“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有我的大伯，按辈分你该叫他....呃.....其实我也不知道....总之等会你可以过去看看他，那相貌格外年轻哟，就跟你差不多，也是二十五岁死的。”
　　爷爷讲的颇为唏嘘，只是可怜的奥德里奇听到这些，脸都惨白了。
　　毕竟他很怕鬼。
　　就算他能把自己变成一个人形火炬，火焰滔天，光芒四射，堪比太阳......可他还是怕鬼.....但是为什么到今天他才发现，整个家族的先人大部分都变成了幽灵，无所事事的在这个山洞里瞎逛啊！
　　——老子的世界观都要崩坏了好吗？！
　　只是爷爷沉浸在自家大伯的惨痛事例中，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孙子的异样：“....不过他在我死的时候就沉入了永眠，所以不用害怕他会爬出来打你的。”
　　奥德里奇：听到这个回答，根本就不觉得哪里欣慰了。
　　“.....呐，总之！正因为有很大的风险死去，你爹才会紧急召唤你回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除了养伤之外，我们还将会给你展开特训。怎么说呢....有族中长辈在，你熬过第一次诅咒的几率就会大上很多，因为大家都是过来人嘛.....”
　　因此他苦逼了二十年，终于体会到那些三流玄幻小说里，“族中长辈在你升级/晋阶/养伤时为你护法”的特殊待遇吗！
　　可为什么长辈们全是幽灵？他又不是修仙文里的鬼修！....所以说到底，他还是该感谢大宇宙的恶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