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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尸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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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轻易却又理所当然的重新拥有喜魄,无可替代的生之喜悦,是在告诉我要珍惜生命吗?可是,我何曾轻视过它?——《重生日记》
理所当然地以为回家是写作业的楼盈秋,在发现自家大姐放下书包就开始淘米的时候,微微惊悚了一下。
她还没满十岁吧?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放学回家没时间写作业,而是要先做饭,这描述大家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虽然生长在农村,但记忆里,自己家条件还是可以的,从来没觉得自己小时候过得很艰苦的楼盈秋,突然看到印象里专门用来形容“贫困山区的孩子生活如此艰难”的场景,一时有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这个时候煮饭的过程,在楼盈秋看来,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虽然手艺一般,成年后的她,也算是个能养活自己的人。那个时候,所谓做饭,麻烦的是做菜,煮饭,却是太简单了。直接把适量的米放到电饭锅的内胆,打开自来水龙头,淘洗几遍,最后加水盖锅盖插电源按下电饭锅的开关,就不用管它了。对了,要是冬天,水管里流出来的还是热水。至于米里加的水多水少也不是问题,多煮几次,谁都会有经验的。
但现在,楼盈冬正在做的事,却让楼盈秋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她从米袋里量了三小碗米到铁质的淘米盆里,又用一个铝质的水勺从放置在边上的水缸里舀了两勺水进去,然后……喂,你这样直接伸手进去洗真的没问题吗?这水虽然没结冰但也快差不多了好吗!你的手已经红得发紫了你的人在发抖啊!这是虐待儿童吧,是吧,是吧?!
“大姐,冷不冷啊,要不我来洗吧。”认为不应该眼看着小萝莉受虐记上演而无动于衷的楼盈秋只能挺身而出(你忘记你现在这具身体更小了吗)。
“啊?”楼盈冬显得很是意外,却很快展颜一笑,“就是水有点冷,等我能吊得动井水就好了。但是米要暖和点,我搓几下就没那么冷了。你还是先去写作业了。”
所以,楼家三姐弟,放学回家,从大到小依次下来,一个做饭一个做作业一个做游戏吗?他们的未来居然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展现的这么清晰了吗?
无端有点心虚的楼盈秋只能坚持:“作业我跟你一起写!”
对于突然“懂事”了的妹妹,楼盈冬显然是真的很开心,稍微考虑了一下就说到:“要不你先去烧火好了。”
看着忙着换水冲洗大米的姐姐,楼盈秋决定不纠结于原来的自己会不会点火烧火的问题,直接动手算了,反正现在的自己肯定是会的。
楼家现在做饭用的,是这个时候最普通的土灶,有两个灶眼,放置在两口铁锅之间,中间按了两个汤罐。两口铁锅,基本是固定的,里面那口,用来烧饭,外面那口,用来炒菜。
楼盈秋很快反应过来,原来的她,应该也是会点火烧火的。因为这个过程,比她印象里的,实在容易太多。那些影视作品里经常出现的只冒烟就是不见火的情形当然完全没有出现。原因也简单,点火的稻草晒得很干,可以说是一点就着。后续接着烧的不是木头,而是玉米秆子,虽然不经烧,但要烧着容易啊。
等楼盈冬把米下锅,又放好了要一起蒸的菜,盖上那个笨重的木质锅盖的时候,灶膛里的火已经非常旺了。不时窜出来的火光和热气,更是让楼盈秋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土灶很不经济的一点是,火要先把整个灶都烧热了才能真正开始煮锅里的饭菜。所以,虽然楼盈冬因为个子不够,还得借助凳子才能洗锅下米蒸菜,动作必然很慢,楼盈秋的提前点火却对此几乎完全没用影响。
寒冬腊月里没有暖气的房间里,烧火其实是一件美差,要不是自家大姐的手还是通红通红的,楼盈秋暖和的都不想走了。
将位置让出来后,她赶紧又去拖了个小凳子过来,顺便带上了自己的书包。就算没有正对着灶膛口,离得近点,也暖和不少。
冬天,果然就是个应该烤火的季节。
就着灶火提供的热量,楼盈秋开始翻自己的课本——过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她却连自己的课本里到底有些什么内容都还没弄清楚呢,总不能别人重生都是学渣变学霸,到她这里就是学霸变学渣了。
幸好,这个时候,还没提倡素质教育,所以,一年级的她,翻完书包后,很开心的发现自己只有语文数学两课本。薄薄的两本书,最基础的拼音和数字还占了挺重的篇幅,剩下的内容也少得可怜。
楼盈秋估计了一下,这数学考试,她只要不是闭着眼睛瞎写,满分就不应该有任何意外。毕竟,这个时候的考卷,还不像后来实行素质教育后那么“天马行空”。
语文课本,却得花点时间。作为键盘党,楼盈秋很有自知之明,离开了电脑,再简单的字,都有可能突然就不会写了。感谢拼音输入法,由于受方言影响大家都学得不怎么好的拼音,成年后她倒是进步了不少。
翻开课本,她开始朗读,绝对的字正腔圆。在老师讲课都用方言的环境里,她总得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那一口在南方绝对可以进广播电台的普通话,不会出现的太突兀。同时,她还决定,以后要多学广播和电视里的主持人说话,这样,万一哪天自己一不小心普通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其他人也能自己脑补出足够充分的理由来。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灶台上已经遮满了水汽,米饭的香味开始一缕缕一股股地冒出来。红晃晃的灶火前,一个小姑娘正把秸秆往灶膛里塞,紧挨着她坐着的另一个小姑娘正在摇头晃脑地朗诵,火光将她们的脸染得通红。
完全值得“咔嚓”一声拍照存念的画面。
不过,挑了两担“大白菜”回来准备做腌菜的楼母,显然是没这个诗情画意的,她唯一关心的,显然是:“你们弟弟怎么还没回来?这么冷的天,外面有什么好玩的。盈秋,你去把他叫回来。
楼盈秋却对那两担“大白菜”更感兴趣。
小时候的楼盈秋,跟很多人一样,以为大熊猫小时候就叫小熊猫,小熊猫以后会长成大熊猫。后来才知道这俩都不在同一科,根本是一个更“熊”一个更“猫”。
不过分清这两,是很容易的。但是,当她离开家乡去上大学后,才知道自己分不清的东西多着呢。
比如这在冬天做腌菜的“大白菜”。爱看书的楼盈秋,很早就知道,冬天是要藏一地窖的大白菜的。这种被反复描述的热闹场景,因为没看过,所以一直很难想象。遗憾肯定是没有的,一整个冬天都可以吃到新鲜蔬菜的人,完全可以乐呵呵地同情只能啃干瘪了的大白菜的北方人。
“大白菜”这东西,楼家每年冬天都要用它们来腌制咸菜。而在腌制之前,会先从地里收回来,在阴凉处堆放几天,让它们自然地脱掉一部分水分。所以,放久了的大白菜是什么样子,她是很容易想象的。她完全不能想象的是,这东西放几个月,还怎么吃。除了用盐腌了,再怎么存放,也肯定是会烂掉的。相比于“大白菜”,那种叫做“胶菜”的,还比较耐存储些。
楼盈秋不知道的是,自己以为的“大白菜”,其实应该叫奶白菜,而胶菜,全名胶州大白菜。它们的苗虽然都被叫做小白菜,但既然根子上就不一样了,结果显而易见了。
所以,当她离开家乡后,发现叫盘小白菜结果上来的像是娃娃菜,酸辣白菜却是用胶菜腌的;明明应该用来榨油的油菜居然也能当菜吃,端上来一看却是小青菜一碟。更有总是无法确定会上奶白菜苗还是小青菜的“鸡毛菜”,和简直是嫌还不够乱的“洋白菜”不时来凑凑热闹。
于是,后来的楼盈秋,在吃到嘴里前,从来不敢确定,自己点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去买菜,那更是只看样子不看名字,反正看了只能更糊涂。
除了这个估计两辈子都分不清了的怨念外,楼盈秋对自家的“腌白菜”还是很喜欢的,当然仅限于最中间的那两三片还没长开的小叶子。不知道这个时候,家里有没有腌好了的,即使有亚硝酸盐的威胁,她还是有点想念它们了。
冬天日短,才五点左右,天却已经暗下来了,各家各户厨房的灯都亮上了。那些大孩子们也陆陆续续地被叫回家了,所以等缩着脖子的楼盈秋找到楼丰华的时候,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被自家弟弟抛下的楼盈秋慢慢地往回走着,路面不算平整,路的两边自然也是没装路灯的,但相比于后来那些泛着冷光的路灯,周围民房里透出来的那些黄光与饭菜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却给了她一种温暖的感觉。
这时候的房子,隔音效果都很一般,再加上大多数人家,在这个时间点里,还是敞开着大门的,稍微大点的声音,都会传出来。但你真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却也不能。明明是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偏偏却又给人一种很安静但不寂静的感觉。
楼盈秋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样的原理,却能确定这不是自己过于感性所致,只能猜测是这里的房子都只有一两层,所以声音都向上发散了。
这是后来的高楼大厦所无法再现的场景。
在这宁静的傍晚,楼盈秋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真的重生了在“过去”。于是,再次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是找了面镜子。
镜子里扎了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比后来的她,脸要圆些,下巴没那么尖,天气的原因,有一些小小的冻裂。鼻子也没长大后得挺,眼睛看上去却显得大些,此刻正亮得吓人。
那一瞬间,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击中了她:啊,我真的又活着了。
随着喜悦而来的,是一种让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的满足感,仿佛此生无憾。现在,楼盈秋知道了,这是来自她灵魂的感觉。
七魄之一,代表了“喜”的尸狗,在她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活在当下的时候,生成了。
是了,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新生命的喜悦。对于所有的灵魂来说,意识到自己活着了,便是这一生最初也最强烈的喜悦了。
重新拥有了喜魄的楼盈秋,顿时觉得一切都变得无比顺眼。
当然,她还没意识到,只有喜魄的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将变成一个整体乐呵呵的“傻丫头”。不过,就算意识到了,现在的她,自然也是不在乎的。
真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