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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纷争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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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的懒觉,让楼盈秋错过了很多事,不过她对此也没觉得遗憾就是了。
这里过年不吃水饺,初一到是要吃汤圆的。
每粒汤圆大概与成年人小拇指中间那一截差不多大,圆滚滚的,因为全是用糯米粉搓成,煮熟的时候,晶莹润滑,粘性十足。为了寓意一年的圆满,新年的第一顿,几乎家家户户就是要煮汤圆的。除了自己吃,还会上供给灶神和祖先们,请他们保佑全家一年的圆满。
楼盈秋没吃到这天早上的汤圆,却知道现在煮的,还是实实在在的糯米汤圆。等再过几年,就会换成一半年糕一半汤圆了。单位体积上,糯米含量低的年糕要比汤圆便宜不少。
以前,楼盈秋只觉得是大人们学会了偷工减料,用切成相同大小的年糕丁来冒充汤圆,好省钱。现在想起来,才恍然大悟,那哪是舍不得那几个钱,而是当时越过越好的日子,让大家有了信心,开始更加贪婪。年糕年高,除了生活“圆满”还期盼这日子一年比一年高。
按说,初一这天,是不出门拜年的,大多数人家,要到初二才开始正式走亲戚,不过,总也有例外的。
一个具有普遍性的现实问题是,初二那天,应该是回娘家的日子,可是,你的娘家人,不也要回自己的娘家?因为一般负责请客吃饭的,都是也有丈母娘家要去的兄弟们。
父母健在的还好说,总有个地方坐一坐,实在不行,弄顿便饭也是有的。但话又说回来,过年这段时间,彼此都有那么多亲戚家要拜访,而关系近的是必须在他家吃顿饭的,所以可以,每顿饭的安排都是很宝贵的,轻易浪费不得。
为此,人们自发地学会了统筹规划,巧妙地安排各家请客的顺序。力争让每户人家在初二的时候,都能回娘家,回了娘家后也有兄弟嫂子来招待。实在排不过来的,就只好安排到初一了。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些特殊情况,那就是最好了。
楼家,就算是有特殊情况的。因为这一天,是楼奶奶的祭日,所以,楼盈秋的那些姑姑们,在这一天,都会早早的来点上香烛。而作为楼奶奶唯一的儿子,楼家姑姑们唯一的娘家兄弟,这一天,楼父当然要负责祭祀母亲,招待出嫁的姐姐们,虽然只是一顿晚餐,虽然除非遇上五或者十这样的整数,祭祀就只是烧点香烛纸钱。
前面的错过了,晚餐楼盈秋当然不会错过的。不过,也没什么新奇就是了,反正这顿饭,简直吃的千年如一日,除了吃饭的人都年轻了不少,菜也简陋些外,与楼盈秋记忆里的那些年,也找不出别的区别了。
比如大姑姑家的两个表姐,大的那个,还是只跟楼小弟说笑,虽然两人差了快十岁,不知道哪来的共同话题。小的那个还是一副被人欠了钱的样子,除了对着二姑姑家的表哥还有个笑脸外,对谁都是气鼓鼓的。
在所有的孩子里排行老二,又是除了楼小弟外唯一的男孩子,二姑姑家的这位目前应该上初三的表哥,也是唯一对楼盈秋楼盈冬也一视同仁的,算得上是这群小孩子们的头头了。谁叫三姑姑家和四姑姑家的两位姑娘,跟大姑姑家小的那个,都是刚上初一的同龄人,且与那位大表哥在同一所学校。楼盈秋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成绩如何,不过以后来中考的情况来看,怕都是不如那位大表哥的。
吃饭的时候,小孩子们被安排单独坐了一张八仙桌。
即使早就知道剩下的人,加起来也没那位大表哥心眼多,楼盈秋还是更愿意与他打交道,而不是那几个总是斜着眼睛看人的表姐们,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值得他耍心眼的地方。
也不知道她姑姑们都是怎么教的,明明自己也是女孩子,却可以理所当然地看不上舅舅家的两个表妹。想到现在已经大了肚子的三姑姑和四姑姑,楼盈秋有点好奇,不知道那里面,是不是还是跟上辈子一样,是那两个倒霉程度跟自己有得一拼的表妹?
有时候楼盈秋也会奇怪,总怀疑他们楼家是从别的什么地方迁徙来的,附近这么重视儿子的,真是找不出来第二家。
这大表哥可以说是唯一没被楼家这种奇怪的家风影响了的,或者说起码他没这么直接的表现出来,对着谁都很有耐心也很好说话的。因此虽然年纪不是最大,却负担起了招呼其他弟弟妹妹们吃饭的责任。
年年初一请客,楼母都是在除夕那天就准备好了今天的菜,大火现炒一下,很快就能开桌了。
虽说农村里请客,讲究菜要新鲜,初一这天却是个例外,只因这一天,菜场里也找不到几个卖菜的——为了避免“一年干到头”又舍不得除夕那天的好生意,初一这天,大多数买菜的都会选择休息
。“盈秋,我记得你很喜欢吃带鱼。”大表哥将楼盈秋不站起来就够不着的一块带鱼夹给了她。
“谢谢!”虽然不记得自己对带鱼有没有偏爱,不过,有肉就好,这年头,她不挑剔的。
楼盈秋不是唯一被他照顾的,其他的表弟表妹们,谁都没落下。是否都是各自爱吃的,就不知道了,反正看上去大家都挺满意的。
恩,几轮下来,楼盈秋有点不确定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本来小孩子这一桌上,每份菜的量就不多,被他这么给每人夹了几次后,桌上的肉菜基本都分到各人的碗里了。
楼盈秋悄悄打量了一下大家的饭碗,包括这位大表哥,发现除了失去了选择权外,这种由他一手主导分配的方式,意外地相当公平。
这个发现,让楼盈秋开心不少,这亲戚里的极品,能少一个是一个啊,何况,这一位,没准还是斗极品的高手呢。
回忆了一下,发现这表哥,上辈子确实没吃过什么亏,而且也没来坑过她,楼盈秋决定,先偷偷将他划拉进自己的同盟军再说。
对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毫不知情,也没有喷嚏来提醒他的大表哥,还在继续招呼大家要多吃一点。
大人们那一桌,自然是更热闹,吹牛的互相追捧的,嗓门一个赛一个大。相比之下,被大表哥照顾得太好,个个都忙着吃饭吃菜的小孩子这桌,算得上是非常安静了。
所以,当大人那一桌,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整个客厅里,就突然静了下来。本来还窸窸窣窣有点小声音的孩子们,即使什么都不知道,却都发挥了当人孩子的直觉,全体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这份寂静虽然没有持续太久,但感觉上,却像是很久了。起码当它终于被打破的时候,楼盈秋清晰地听到了同桌生理年龄比她大的那几位,都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只有还懵懂的楼小弟和无所谓的她自己,没什么反应了。楼盈秋甚至还对着趴着饭碗,眼珠子却在滴溜溜乱转的楼小弟笑了一下,毕竟也算是现场唯二不紧张的同伴来着——虽然在其他人看来,是唯二什么都不懂的人。
“弟弟,你什么意思,我还能害你不成!”打破沉默的,是大姑姑,楼父他们姐弟五人中的老大,“长姐如母”的忠实执行者。说不清她已经哽咽了的声音里,是愤怒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大姐,你千万别这么说,你对我们怎么样,我们还能不知道。”难得的,接话的居然是楼母。但显然,她的话,并不能缓和气氛,无关于她说了什么,就算开口的是楼爷爷,也是没用的,因为,显然,其他人要的是楼父的答案。
楼盈秋发现,现场不紧张的人里,起码应该加上自己父亲,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低头抿了一口酒,才抬头望向自己大姐:“大姐,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要害我了?就像你弟妹说的,你对我怎么样,我是很清楚的。我就算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们。倒是大姐,你相不相信我,你们相不相信我!”楼父说着,将自己的几个姐姐姐夫都扫了一眼。
“那,那你什么意思?”
“大姐别急,先听弟弟说。”二姑夫状似打圆场。
楼父看了一眼楼爷爷,才慢腾腾地开口,一边还在斟酌着字句:“你们说得,是有道理。如果我们将印染厂承包了,比我现在这样,是要稳定些,爸爸也不用一直在外面帮我看守工地,不过……”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这几年下来,都习惯了,现在要我回来种田,是肯定没盈秋她妈妈种得好的。”楼父的话没说完,就被楼爷爷打断了。
前世今生,这大概是第一次,在家里听到“盈秋她妈妈”这五个字,而不是“丰丰他妈妈”。
楼父笑了一下:“爸你要这么说,我就更放心了。这事,我也一直在考虑,直到刚才,看到你们,我才终于下了决心。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有些事才看不到了。对于你们厂里的其他人来说,我是个完完全全的外人。这空降人员,是很难服众的。到时候,还会连累了你们。”
看还有人不以为然,楼父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们别不信。我们也不说别人了,就说我们自己好了,要是最后,承包你们印染厂的,是你们厂里其他某个人的兄弟,还是个从来没干过这一行的,你们能服气?就算你们能服气,我这个当弟弟的,都要替你们不服气了!凭什么啊是不是?”
“他们那些人的兄弟,哪能跟弟弟你比!”“体贴”的好弟弟,终于又让姐姐姐夫们笑了起来。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楼盈秋很想送自己父亲一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