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祭花殇》篱枭

4、第四章

　　我发烧了，昏昏沉沉的陷在梦里。
　　我梦见他转身之前对我露出的笑容，眼睛亮亮的。就那么看着我，然后嘴巴张张合合，身子缓缓的后退。我的耳朵又失去了作用，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我着急的追过去大声的问他在说什么，他却退进了墙里，没了踪迹。
　　我扒着墙壁喊叫着他，可是却忽然发觉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一声声的喊着“喂，喂，你在哪儿？喂，你快出来。”
　　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很熟悉的声音，那人拍着我的肩膀，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离墙壁越来越远，手臂被人拉着，我够不到墙壁了，我想要挣脱手臂的束缚，却发现无能为力。
　　我惊醒过来，爸爸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满是担心。
　　我感觉他的手抓着我的手腕，我看见他的手臂上有几条血痕，冒着血珠。
　　“爸爸。”我叫了一声，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完全哑了，沙哑的不像话。
　　“别说话了，你发烧了。”爸爸松开我的手腕，放进被子里，担忧的看着我问：“你刚才做噩梦了吧？别害怕，爸爸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脑袋也晕晕沉沉的。
　　好难受。
　　爸爸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渐渐的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爸爸把我叫醒，喂我吃了粥，又喝了药，我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我感觉自己出了好多的汗，一只手拿着毛巾给我擦汗，掀开我的衣服擦里面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我是被爸爸急切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看到爸爸震惊的目光。
　　“你昨晚做什么去了？”爸爸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大。
　　“爸爸？”我摇了摇头，他走之前我们拉过勾的，谁也不许说，说了的是小狗。
　　“默默喜不喜欢她呢？就是跟喜欢糖果一样的那种。”爸爸的声音低了下来，平和里带着让我安心的成分。
　　“嗯。”我笑着点头。他比糖果还要好。
　　“那她是谁啊？爸爸去把她找来让她天天陪默默玩好不好？”
　　我继续欢喜的点头，我想让她天天陪我玩。
　　“她叫什么名字呢？”
　　我收敛了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爸爸明显皱了皱眉，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些。他又问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慢慢的跟他将我们在花园的每晚。
　　我想跟爸爸分享这些，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是个男的？”我听见爸爸问我，话说的有些结巴。
　　我点了点头，抬眼发现爸爸灰白的脸色，有些不明所以。
　　“你以后给我好好待在家里，我以前是不知道你半夜一个人出去，我要是早知道肯定拦着你。你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你居然跟他…跟他…”爸爸的话没再说下去。他第一次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怎么说呢？失望，担心，后怕。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想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有点没着没落的。
　　心有些揪着疼，就像他说出他要走的时候一样。
　　爸爸又跟我说了好多话，一遍遍告诫我以后晚上不许出去，之后他出去了，我听见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
　　后来，应该是药起了安眠的作用，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烧了两天，身体恢复后就下了床。
　　再后来我悄悄去过那个花园，却再也没有见到他。
　　他还没回来？还是，不会回来了？
　　最近爸爸很忙，每次他打电话的语气都让我害怕。
　　他也开始失眠，半夜我睡不安稳时总能听到爸爸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以及他轻轻的叹息声。
　　我的睡眠也越来越不好了，每天晚上都要吃四五片安眠药才能起作用，而且经常会梦见他在对我笑，他黑色的身影，明媚的双眼，以及背后白色的雪景。
　　于是我总会在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
　　我听见爸爸在书房里打电话，我听见他与电话里的人争吵，我听见他叫那人单言，我听见爸爸提到了我。
　　“单言，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我做的绝了，害的你父亲入狱，但说起来也是他咎由自取，你要整垮我的公司我没意见，但我儿子他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那边我听不到说了什么，爸爸好像更生气了，“你不觉得你是在作孽吗？默默他什么都不懂，当年你爸他为了威胁我绑架了他，害的他受惊过度得了自闭症。我只让他下狱已经是放了他一马。”
　　书房里传出椅子倒地的声音，我听见爸爸用气愤的声音对电话里的人低吼：“你既然有本事，就冲着我来，若说欠也是我欠了你单家，你爸毁了我儿子的一生，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我告诉你，单言，不要用受害者的语气跟我谈条件，如果我知道你再敢接近我儿子，我豁出命也要跟你拼了。”
　　我听见手机碰到墙壁然后落地的声音，爸爸恶狠狠的咒骂声。
　　他以前从不这样，总是温暖的对着我笑。
　　我放下手里的盘子，顿了顿，过去敲响了书房的门。
　　没有等爸爸说话，我推门进去，书房里一片凌乱，文件散落一地，椅子倒在地上，手机零件散了出来。
　　爸爸正弯着腰捡着地上的东西。
　　我看见爸爸的发间参杂着许多的白发，心，猛地一疼。
　　我蹲下来帮爸爸捡，“别生气。”我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我的语言太过贫乏。
　　“好，听默默的。”爸爸抬头笑着看我，没有一点刚才的愤怒。
　　我却看到了他笑容背后的疲惫，希望我是看错了。
　　接下来几天爸爸更忙碌了，有时候甚至会出去，却会很快的回来。
　　除了看着我时，他再没了笑容。
　　短短一个月，他好像老了十岁，眼神里是怎样都盖不住的疲惫。
　　我曾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去过那个花园，冷风萧瑟，再没有他。
　　靠近年关了，今天爸爸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来一阵冷风，以及一个消息。
　　“默默，我们搬家吧，爸爸看中了另外一个地方，比这里漂亮的多，我们去那里住，好不好？”
　　我怔怔的看着爸爸，忽然想起了那空无一人的花园。
　　那带着温暖的拥抱，以及，那句带着喘息的Je t'aime!
　　心，忽然很疼。
　　“好。”最后我说。
　　爸爸笑了，很欣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又想起了有一个人也喜欢揉我的头发，笑着对我说，他的个子够用了。
　　嗯，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