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氏聊斋》恩泽之助

1、1、公车

　　叶蒲柳在公交车投币处掏摸了很久，最后拇指和食指夹着一个亮澄澄的一元硬币“哐啷”一声扔了下去。

　　“师傅，我只有一块零钱。”
　　叶蒲柳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盯着司机大哥防晒墨镜的镜片。后面还有很多人陆续涌上来，司机师傅不耐烦地挥挥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叶蒲柳得逞地吐了吐舌头。

　　从元功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搬到市区的老校区后，叶蒲柳就开始四处找活。当年她信誓旦旦的向叶慕洲保证大学一定自力更生，却没想到被一辆校车送进了那刚开发没两年四面环山黄土漫漫的新校区，生生地还是让叶慕洲养了她三年。
　　说到底，叶慕洲一届农民，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叶蒲柳心疼。

　　车子颠颠颤颤开始动了起来。
　　叶蒲柳礼貌地请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挪开一条缝，强忍着和陌生人皮肉相磨的恶心感把自己塞进靠窗的座位里。说实在的，C城这公交车是在坑人，空调车没空调却平白的比普通车多出一块钱来，而且都还是两个位置相连，早上车的人把屁股随便那么一搁，后面的人只好怨愤自己时运不济，身材多舛。

　　为这，叶蒲柳也不能有两块零钱。

　　叶蒲柳调整出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好，双手搁在胸前的双肩包上开始闭目养神。周围有的人在玩切水果，有的人大声大着电话，有的人用方言聊着八卦，叶蒲柳则努力排除干扰想要勾画出一幅画面来。
　　源池卫城旅游度假区，离市中心一个半小时的成群别墅。叶蒲柳从小在乡下长大，大学又在乡下宅了三年，表示想不出来。

　　这次家教中心的人跟她介绍的学生是个初三的女孩子，周一到周五每天7点到9点两个小时，每个小时75块钱，一个月3000快赚下来，叶蒲柳也就是个吃穿不愁的小富婆了。所以当中介让她再交600块钱的介绍费时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转身就把上份家教刚领到的薪水恭敬奉上。虽然当时那几张大钞都还没捂热，但叶蒲柳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按中介所说的路线，叶蒲柳已经换乘了一辆公交车。出了市区后，上车下站的人越来越少，窗外漆黑一片，偶尔闪过一两棵缀满红色绿色小灯的树影，刺拉拉地晃人眼。
　　夜景是没什么可看的了，叶蒲柳干脆闭着眼睛睡一觉，反正她是要到中心站才下的。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车子突然一个大转弯，叶蒲柳额头砸在前座的靠椅上，瞬间隆起一个巨大的包。她吃痛地扶额坐直，正想问问怎么回事，车子突然上来两个奇怪的男人。大概是喝多了酒，两个男人提着酒瓶走得摇摇晃晃，最后一屁股坐在绿色座位上开始讲黄色笑话。
　　怪就怪在这，叶蒲柳的位置离绿色座位区不过两米多的距离，她视力5.2，按理说应该可以看清楚那两个男人的脸，可事实却恰好相反，她居然连他们脸部的轮廓都看不出来。
　　叶蒲柳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难道这两个人快死了吗？可是不对啊，将死之人面部也不过是聚着一团黑气，哪有这样糊成一团的？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座位靠后的那个男人回头朝叶蒲柳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慢腾腾地扫过车厢的所有人，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

　　天啊，他冲她笑了？叶蒲柳心如擂鼓“咚咚咚”作响，下意识轻轻用肘子推了推身旁的人：“他在看我们，他……”叶蒲柳忽然不说话了，她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身旁的胖女人早不知道在哪一站下了车，此刻身旁坐的赫然是一个西装笔挺还有点小帅的年轻男人。
　　叶蒲柳有些尴尬，因为她这么闹腾男生也没有更换表情的意思。她将自己的手臂往窗子的方向缩了缩，有种玷污帅哥的小愧疚。男人的手臂粗壮硬挺，是个看起来瘦脱了有肉的男人。

　　车子继续往前开着，在刚上来那两个男人的黄色笑话中，叶蒲柳迷迷瞪瞪又要打瞌睡了。刚刚那两个人站在马路中间拦车引起瞬间的骚动后，车厢里又恢复了宁静。斜对面切西瓜的声音外放着，夹杂在两个男人的高谈阔论之中，显得有些诡异。

　　“嘭”一声，车子突如其来的一个急刹车，一瞬间整个车身都向前倾了倾。这回叶蒲柳被撞得更惨了，因为处于半清醒状态，那一瞬间传来的痛感更加清晰强烈。要不是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听见了一句“停车”，她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好脾气冲上去跟司机理论了。上车的时候见那司机沉稳淡定的，不该是这样冒失的人啊。

　　叶蒲柳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发现自己果然流血了，咬牙切齿地刚想从兜里拿出纸巾擦一下，忽然发现绿色座位上的两个男人已经离了位，一个站在司机座位旁，另一个背转身面对着满车厢的乘客，手里的东西明晃晃地泛着冷光。
　　人群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像刚刚一样平静了下来。窗外，是一片齐人高的荒野芒草，在这样的地方杀人，尸体怕是一年半载都找不到。

　　“都别动，跟你们没关系。”说话的是之前瞪叶蒲柳的那个男人，他身形高大，身上黑色的皮衣已经掉了不少皮块，裸露着褐色的底布。另一个男人身形与他相仿，年纪却似乎更大一些，他连拖带拽地将司机从座位上弄了下来，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荤话。
　　“这年头连个司机都标志成这样子，啧啧......”
　　司机身上的蓝色工作服已经被扒下一半来了，白衬衣的扣子也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粉色胸衣。她的眼睛极大极漂亮，一边哭一边恨恨地看着叶蒲柳的方向，仿佛要从她身上剜出一块肉来。
　　叶蒲柳揉了揉眼睛——那司机，赫然是个女的？！

　　叶蒲柳有些害怕了。两个男人，怕是要两个女人吧？除了漂亮的女司机......叶蒲柳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斜对面切西瓜的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把手机收了起来，仿佛车子只是到了一个站牌一样，大家都若无其事地把头撇向窗外，欣赏着美得难得一见的夜景。

　　没有人伸出援手！没有人搭救无助的女司机，也没有人阻止穿皮衣的男人握着明晃晃的尖刀向她靠近。叶蒲柳这下是真的害怕极了，身子恨不得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哽咽，身边的男人却好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她只好任自己的身体抖着抖着抖下了凳子。

　　这样是逃不掉的，叶蒲柳知道，但是龟缩是她的本能。牧九曾经说过，叶蒲柳外表看起来是很嚣张叛逆，其实内里比爆米花还脆，“嘎嘣”一下就缩成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