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录》韩易水

25、莳霜郡主

　　千千托着下巴没有理会他的话，思索了片刻出其不意地问道：“我那天被掳走后，你去了哪里？”
　　齐鹭闻言便叹了口气：“此事不提便罢，一提就让人心中很是过意不去。那晚我是被月檀的手下人弄醒的，醒来之后发现你不见了，本应找上月檀和慕容荻两位公子一起去寻你。奈何，他们两个武功高深，连手下人也个个身手不凡，高来高去行踪莫测。我眼见着便是勉强跟上，恐怕也是多余，便索性继续一路收账去也。”说罢，他又叹一声，“未来娘子可千万别因此怀疑了我的心意才是。”
　　至少月檀已经质疑过了。不过齐鹭的心意，千千还不愿去细想。
　　“然后你就一路收账到了这里？”千千又追问，“你的生意已经做到这么远的地方了？”
　　“唉……做生意历来就是要天南海北四处跑，我与这边早前有些生意往来，账早就该来对一对。可巧此番约下了华山论剑一行，就顺便收一下帐。”齐鹭颇为艰辛地感叹一句，“这年头做生意难，收账更难，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收账……”千千拨弄着手边的茶杯，一手托腮思索了下。账本……是啊，收账就该有账本不是么？前不久貌似刚从哪里听到过“账本”二字吧……
　　“齐鹭，你这么戴着帷帽喝东西真的不会有妨碍吗？”她朝齐鹭嫣然一笑，“要不你还是摘下来方便些，就算惹出麻烦来也还有我呢。我有许多能让人马上心平气和乃至喜笑颜开的妙药哦。”说着，她迅速起身伸手去拉齐鹭的帷帽。
　　齐鹭向后一让，避开了千千的手，同样笑道：“未来娘子，你不怕瞎了？况且万一你那些药失灵，我们可就都有生命危险了。”
　　千千笑得更欢了：“难得看一次，我的眼睛还不至于这样脆弱。民以食为天，为了你能顺顺当当地吃会儿东西，我就忍耐片刻也无妨。”说着她伸手又想去揭帷帽。
　　齐鹭却呵呵笑着，抬手略挡了一下：“想不到才数日未见，未来娘子便对为夫相思成灾到了非见一面不可的地步，想看看我直说便可。来来，还是让我自己动手来满足你吧。”说罢，他的手便伸向自己的帷帽。
　　他别有意味的话，让千千不禁脸黑了黑，但还是紧紧盯着他伸手揭开帷帽的动作。
　　一等帷帽被揭下，千千便立即望向齐鹭的双眼，试图望进他的眼中。有人曾在她被掳的那晚说过，一个人就算改头换面得再彻底，他的眼神是永远改变不了的。这句话让她印象深刻。此时，虽然可能性非常小，但她还是想证实一下自己心中突然闪现的那个念头。
　　但是下一刻，千千的眼泪刷的一下直接滑落眼眶，又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
　　眼前顿时一片朦胧，模糊了一切，她泪流满面地移开视线，痛苦地闭上双眼想道：这样怎么可能来得及看清楚眼神……总是望见丑男就流泪，确实不是个办法。就算为了今后能够四处走动，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川，我也要从今天起好好去治我的眼疾才是了。
　　至于自己的那个猜想，本身就太过荒诞，太过异想天开。如今无法证实，便算了吧。
　　正自顾抹着眼泪想事情，对面齐鹭却问起她来：“其实，我有个问题，刚才就想问你，你是怎么从这济济一堂的客人之中一眼就认出我来的？”
　　这……要怎么解释……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刚才歪着脖子走进这家客栈，眼角一扫的功夫，她就发现了齐鹭。
　　是因为他长相出奇？不对，他刚才戴着帷帽，哪里看得出长相。
　　是因为他戴着帷帽？不对，这满堂坐的都是江湖人士，至少有小半都戴着帷帽。
　　千千苦思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了个结论：“齐鹭，其实看不到你脸的时候，你还是挺好看的。”
　　以她看惯美男子的眼光来评定，齐鹭的身材也是属于不错的，在这一众江湖客间算得上是出挑的。嗯，一定是因为这样。她进一步肯定。
　　“上次说我在黑暗中还算能看，这次说我看不到脸的时候还好看……这算是相对进步的夸奖吗？”齐鹭叹气，“我还道是未来娘子心里终于有我的存在，所以才能从茫茫人海里一眼就认出我，还在心里暗戳戳地欢喜着……”
　　做梦吧！
　　千千正在心里暗暗吐槽，忽然耳边一声娇哼：“这个粗俗的村妇果然还是应该陪着丑男才正好。”跟着便是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虽然好像银铃一般悦耳，但在此刻的千千耳中实在赛过母鸡叫声。
　　自己好端端坐在这里招她惹她了？千千放下茶杯皱着眉转头望向窗外。
　　那站在窗外正趾高气扬地望着她，一身红衣似火却插着腰做茶壶状的，可不正是那个慕容荻的师妹洪如彤。此时她正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扫过秦千千和坐在千千对面的齐鹭，脸上满是嘲讽地对着身后一顶轿子说道：“惜雪姐姐，你快出来瞧瞧，这一对丑夫拙妇多相配！”
　　此时此刻，她在慕容荻面前时的那股子娇柔到哪里去了？不知道自家美人爹若是听到别人这样说，是会觉得自己眼光真是好极了，找了这么个般配女婿，还是另作感想？
　　洪如彤身旁那轿子做工十分讲究，楠木的料织锦缎的帘，上下角落都有着镂空雕花。洪如彤的话音一落，轿中便缓缓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纤玉手，如同慢动作一般缓缓地将软帘掀开。
　　在千千忍不住想打呵欠的时候，那只手终于将轿帘全部掀开，缓缓走出了一名女子。这女子身罩一袭雪青色香云纱衣，身材婀娜，肌肤胜雪，衬着那双水雾氤氲的眸子，便只是随意地站在这华州城的平常客栈外头，却自如诗如画地仿佛置身江南烟雨之中一般。
　　在这女子走出轿子的片刻功夫，客栈内外静寂了片刻，随即喧嚣声四起，不少人越过千千的座位往窗边跑去，一边还兴奋地吼着：“看，那就是当今江湖上新一代的第一美女，燕惜雪！”
　　新一代？只知道武林第一美人就是跟南宫世家断绝了关系的金蓉蓉，爱慕千千那美人爹无怨无悔许多年的蓉姨。想不到现在居然又有了新一代的第一美女了？真是江山代有美人出……
　　只是这燕惜雪是不是一直以来都习惯于被围观，所以每个动作都故意放那么慢，好方便别人仔细欣赏？千千看着那美人的慢动作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事实上，也确实有不少人紧紧盯着燕惜雪的每一个动作，看得那么投入，恨不能把眼睛都瞪脱窗了直接贴她身上去。
　　可是千千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开始犯困，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果然还是蓉姨动作利索，让人看了都精神振奋啊！
　　“村妇，你什么意思！不知道对着别人不停地打哈欠很不敬吗！”有人又看不惯了。
　　千千叹口气，放下掩在嘴边的手，用因刚打过哈欠而略微泛红的双眼望向外头：嗯，一名好像整天顶着绵绵阴雨的美人，外加好大一把火红色的茶壶，此情此景可不是时常能看到的。
　　“她便是你方才提到的那位……大名鼎鼎的秦先生的独女？”燕惜雪的美眸朝千千一扫，又顺带扫过齐鹭，“如彤，他们也算得天造地设，两情相悦，你可不能这样说人家。”
　　千千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微微眯起了眼睛。天造地设吗？这是在暗讽她跟齐鹭两人难看配难看，正好天造地设。还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在这个世间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是想借此败坏她秦千千的名声吗？
　　洪如彤英气的眉毛弯起来，好像刚才燕惜雪的话深得她心，连声道：“正是，正是，这村妇除了是第一美男子秦卿的女儿之外一无是处，也就堪配那丑男，竟然还敢肖想我武当派的慕容大师兄，真是不自量力！”
　　秦千千感觉到客栈内外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那二位美人一而再再而三针对她的话，而望向自己，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她左手插入右手衣袖，站起身来走到客栈外面，对着洪如彤笑吟吟道：“洪姑娘此言差矣，我可从来没有肖想过你的师兄。你痴恋自己师兄而不可得，却何必将无名火发在我这无辜之人身上呢？”
　　“你胡说！荻哥哥昨日才当着我的面说过你是他心上人，现在居然敢说自己无辜！”咬牙切齿地脱口而出后，洪如彤才发觉自己失言，竟间接承认了千千的话，面色不由一变，索性道，“是，我是一直痴恋荻哥哥，但他却眼里只有你。但那一定荻哥哥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这样，他早晚会明白我才是最值得他迎娶的人。”
　　千千笑眯眯地朝她走近：“既然如此，你便好好等待他幡然醒悟，被你的真情感动就成了，何必在这里怨人怨己，大家都不得开心？”她抽出左手，换成右手插入左手衣袖，微笑地站在洪如彤面前声音极温柔地说道，“来，不如笑一个，一笑解千愁。”
　　千千的话一说完，原本还满脸怒气，圆瞪双眼的洪如彤忽然爆发出阵阵大笑声，片刻功夫就笑得满脸通红，浑身都打颤起来。
　　旁边的燕惜雪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眼中的氤氲雾气顿去，睁大双眼略带惊骇地朝着千千喝问：“你对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