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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法直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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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生也觉得高攀了。”齐鹭坐在他家客厅里叹气。
千千就坐在齐鹭的对面,她很想看看他的表情,但只瞟了一下就被他的丑刺得双目流泪,忍不住侧过头去捂住眼睛,无奈地歉然道:“对不住,我实在无法直视你……那个……齐公子不介意这样谈话吧?”
“无妨。”齐鹭的语气里似乎有些自嘲的意味,“秦姑娘能这样坐在我面前,已经是在下的荣幸了。”
千千有些尴尬地捧起茶盏喝了口:“那不知你意下如何?如果愿意退婚的话,就趁着那些烧鸡腊鸭还没坏,赶紧派人到我家中拿回去吧。”
齐鹭又叹气,他说话的声音倒还不算难听:“奈何母命难违……我娘亲当年爱慕你爹却无法如愿,临终前便留下遗言,要小生一定娶你爹的女儿——也就是秦姑娘为妻,以偿她的夙愿。”
这这这……这算变相的父债女还吗?
她艰难地用眼角的旁光瞄了他一眼,又在双眼一阵刺痛中迅速收回,无力道:“你娘就没有别的儿子了吗?”
如果齐鹭有个等级在六级以上的兄弟,她还能重新考虑下。当然,以她对全城男子家世的了解,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实在太小,只能期待齐鹭能有个失散在外不为人知的兄弟了。
但果不其然,齐鹭无奈地摇头叹气:“我家只有我这颗独苗。”
千千绝望地扶了下额头,重重放下茶碗,勉强振作精神,用商量的语气对他道:“很显然,这件事都是长辈们的意思,其实我们两个身为当事人,都没有要成亲的意思嘛!既如此,不如你就再劝劝你娘,实在不行……”她咬牙,“实在不行,我就让我爹到你娘坟前烧柱香,弹个琴再谈个心。让她老人家九泉之下也能心情愉悦一下,兴许就觉得退婚也没什么了。”
要知道能得到她爹这个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扫墓、献才艺,乃至陪聊天,那可都是要付出相当大代价的,否则又哪来她房中的那些金珠玉器,古玩珍奇?
而且就算这样高昂的代价,照样还是会有无数爱慕她爹的富婆们捧着珍宝争着抢着来讨好她,求她收下,只为一睹常年藏在深闺……不,宅院中她爹的真容。
据当朝长公主说,能听她爹弹上一曲,得她爹亲笔题诗一首,便是不当公主也值得了。
所以说,千千这次提的这个条件,可是下了相当大的血本的。
她心中为此忍不住有些抽痛,如果不是因为爹一时糊涂,她又怎么会被迫做这么亏本的买卖?
齐鹭在边上干咳了下,喃喃:“我想,我大约知道你爹为什么这样痛快地答应把你嫁出去了……”
她飞快地朝他瞪了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饶是如此还是觉得双目又一阵灼痛。
末等丑男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了!
她痛苦地捂住眼睛:“怎么样?同意的话就赶紧退婚吧。”这笔买卖你到底做不做?
“唔……”齐鹭似乎思考了下,她的心随之提起,静待他的决定。
“其实……我娘早就料到姑娘会提这样的条件,因此跟小生强调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如何退不得。”齐鹭还是摇头。
“况且……虽然说小生觉得高攀了姑娘,但我本人对你还是颇有好感的。至少秦姑娘在小生面前坐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像别人那样害怕地逃开,目前为止只有我娘和我家里佣人能做到这样。”齐鹭又欣然道。
——那是因为我无法直视你啊!
她忍不住对天翻白眼:无法直视当然也就看不到你,看不到你当然就不会因为你的巨丑而感到害怕,不会害怕当然也就不至于逃离了。
千千强忍着呐喊出声的冲动,握紧了拳头来维持自己的风度:“当真不退?”
“小生开始期待娶秦姑娘过门后的日子了。”齐鹭语气里确实充满了期待。
她啪的重重拍了桌子一掌,而后感到掌心痛彻心扉。
既然双方意见无法达成一致,她只有捧着疼痛的手起身离开,另想它法。
甫跨出齐家大门,她就猛然想到个主意,不由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连声自责:“猪脑子,实在是猪脑子!”
她怎么就没想到。既然齐鹭的娘为了爱慕爹,死活要让她儿子娶我,那自然也会有别家爱慕我爹的女子不会让她得逞。
当此时节,她还是赶紧找个强而有力的外援会比较有用。
不过……找谁好呢?
找公主下旨逼齐家退婚?还是找武林第一美人派一票高手亮刀子威逼齐家退婚?还是找五毒教圣女给齐家下毒,然后让他们用退婚来换取解药?还是……
有时候选择太多也让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慢吞吞向前走去,心里寻思来寻思去,一时有些犹豫难决。
刚刚走到家门前,便见迎面走来一名白衣少年,面容精致,肌肤胜雪,整个人从上到下给人一种极为温顺的感觉。
她一看便欣喜地迎上去,向他笑道:“月檀,你这几天不是回绵绵小馆探望馆主吗,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
那少年一双桃花眼润泽无比,朝她温顺地微微一笑:“自是惦记小姐和老爷在家无人照料,探望完毕便马上赶回来了。”
他的声音和缓若溪流听着就让人舒心,见千千打量着他手中提着的食盒,又笑道:“这是在是小姐最爱的春风笑点心铺买到的小笼包。”
“小笼包?春风笑不是以极品烧卖闻名于本城吗?”千千奇道。
月檀笑道:“这是他们新出的小笼包,据闻味道不输烧卖,汁多味美。我便特意买了一笼新出炉的带回来给小姐尝个鲜……”
千千吸了吸口水,两眼直勾勾看着桌上的食盒,一时间什么烦恼都忘却了,笑嘻嘻道:“月檀,你对我太好了!这刚出炉的小笼包正可当做今天的下午茶点心,这就尝尝吧!”
说罢,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到桌边,月檀则温顺地跟在她后面迈过了门槛。
笼屉被揭开,里头的小笼包热气腾腾只只饱满。
千千美滋滋地无暇赞叹美味,埋头苦吃。
不经意抬头看到月檀只是侍立在她身侧,微笑着看自己,她不由脸有点红,随即叹气:“月檀,早跟你说过了,我们家从不讲什么主仆尊卑。你在家中尽管想坐就坐,想吃就吃,不要那么拘谨。”
说着她将装着小笼包的笼屉推向他:“你辛苦买来的,我们还是一起吃吧。”
要知道春风笑点心铺远近驰名,每天都有各地慕名而来买点心品尝的人,所以要买他们的点心,非得排上好久的队。自从知道千千喜欢吃那家的点心,这些年来月檀常常会帮她买回来,虽然他不说,但不用猜千千也知道他每次排长队买点心有多辛苦。
月檀没有坐下,也没有接过来吃,只是倒了杯水给她,只是温顺地笑道:“小姐,月檀知你宅心仁厚,从没把月檀当下人看,但服侍你是月檀的本分。”
她无奈地接过他递来的水,这许多年下来,他确实在服侍自己饮食起居方面细心周到,又守礼本分从不逾越,连起初略有微词的美人爹也渐渐对他欣赏起来。
千千的爹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当年千千还小的时候,美人爹风华正茂,时常有丫鬟半夜里奋勇地自荐枕席,又时常有爱慕者们对着家中的女仆之位虎视眈眈、羡慕嫉妒。爹百般无奈之下,便声明家里从此再不用女仆。
月檀是在千千六岁的时候,由爱慕爹的绵绵小馆馆主从各地选来的美貌少年中精挑细选出来,送到她身边负责服侍她的。他是馆主伊绵绵迄今为止最得意的杰作,无论其容貌才艺性情都是绵绵小馆中顶尖的。而为了讨好少人照料的千千,馆主伊绵绵却主动将他送来她家当一名仆佣,专门服侍当时只有六岁的千千。
刚送来千千家的时候,月檀也还只是个长得像朵花一般的九岁孩童,乍看倒更像个美丽女孩,与千千站在一起好似一对姐妹花。
自命清高的爹可是跳着脚要送他回去。
可月檀愣是不吭一声,也没有听话回去小馆,只是表情温顺地替她们打扫、做饭、洗衣……忙里忙外将一切琐碎杂事都给做了,让又要带孩子又被家务缠身的美人爹终于有了品茶吟诗的空暇。这尝到了甜头的美人爹见他如此,尤其发现他居然还能陪自己对弈几局,欣赏之余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往外赶人了。
而千千跟美人爹的生活品质,由于勤快的月檀的出现从此出现了质的飞跃。
回忆到这里,千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小姐,你这样连连叹气,不知有何烦恼?”月檀应该早就发现她有心事,却待她吃完才出声问。
她放下筷子,又叹口气:“月檀,你之前不在家不知道,我爹他今天给我定了门亲。”
月檀显得有些吃惊,看着她:“竟如此突然?”
“可不是。”她瘪了瘪嘴,委屈了起来,“对方还是末等的齐鹭……月檀,我爹明知道我这看到五等以下男子就会双眼刺痛的毛病,却为我选了一位末等的郎君……他,他好过分……”说到这里,她拉了拉月檀雪白的衣袖,一脸的委屈。
月檀有些心疼地想伸手拥住她,手伸到一半,顿了一下,改为轻拍她的背安慰:“小姐,老爷这样做必有他的深意。”
“管他什么深意,我只知道我不要嫁他啊……”月檀的安慰下,她越发觉得自己委屈,撅起了嘴,小脸都有些憋得通红。
月檀身子轻颤了下,垂下桃花眼,藏起眼中一抹瞬间焕发起来的光彩,声音比方才更温柔:“小姐,你这么不想嫁给他?”
“月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见到丑男就眼睛痛的毛病。”她越想越郁闷,一脸的泫然欲泣,“嫁给他我岂不是天天得眼睛痛了,我……我早晚会瞎吧?”虽然是随口说的,但这话说出口她还真的心里产生了些恐慌。
“不会,不会的,千千的眼睛就像墨玉一般明净清澈,让人看着就喜欢,上天必定舍不得让它瞎的。”月檀凝视她泛着水光的双眸,心中升起怜惜,忍不住想抱紧自己怀里的少女安慰。
千千却突然推开他,猛地一击掌:“是了!”
月檀一怔停下动作,便听她咬牙道:“既然拿不定主意找哪个救兵,我全都找来不就成了?”
想到就做,她拉着月檀跑到院里,当即将以前跟威远镖局大小姐要来,平时与爹的爱慕者们通信用的那几笼信鸽全放了出去。
看着这些鸽子拍打着翅膀向四面八方飞去,她松了口气而后欣喜道:“相信不久之后会有无数援军前来帮我退婚!”
当然,报酬就是爹——谁让他老人家敢随意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呢?那来而不往非礼也,作为女儿也应当义无反顾地送出他老人家的终身大事以作回报。
一旁帮她一起放鸽子的美貌白衣少年也仰着头,花瓣般的嘴唇轻动了下:“小姐,这样真能让老爷改变主意?”
她扭头看他,鸽子在他身周飞起时,带起他的衣袂,竟令他也有了种脱俗感。
“月檀。”她心中一动,唤了声。
月檀回过头来,水润润的桃花眼看向她,饶是她看惯了美人的此时也不禁略呆了呆,才点头道:“这么多人帮着想法子,总能把这亲给退了的。”
月檀的桃花眼微眯,灿烂地笑了:“那便好了。”
她又忍不住呆了呆。
月檀,十八岁,品相:七等,瞎眼指数:零。
她按按胸前的《瞎眼录》,忍不住一叹:“月檀,我也不指望将来夫君的长相能胜过我爹,他哪怕就是如你这般,我也心满意足了……你说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
月檀水润润的桃花眼又闪现一丝光彩,脸微红地转过去,半晌才道:“老爷的心思哪是我这下人能轻易猜透的。”
“月檀,你不要总这样妄自菲薄。”她叹了声,望向天空。
但愿援兵们能早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