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坚固》禾惠

6、皇后

　　张甫是个好气性儿的，随着先帝打天下的亲王只剩下他一个了，他是几位掌兵权的亲王中实实在在有军功的。政权纷争之时，他远出海外，享尽这世界风光，回京后，又正是尘埃落定之时，他又被新君封为宁王，地位仅次于两个同姓亲王，以示新君不忘老臣之功德。

　　张甫掌的兵又是几位王爷中最少的，当年打天下的精锐早被蒋氏一族收入麾下，或是在政权内斗中损耗了，他掌的都是名义上的自卫军，由于年岁渐长，就连军队例行的观礼他也不再参加，甚至一批新兵都不认识这位昔日运筹帷幄的张将军。

　　蒋濡睿对此不置一词，却不露痕迹地给了张甫更多的赏赐。张甫唯一让蒋濡睿头疼的，就是这老将军一生戎马，到了晚年偏偏关心起皇帝的后宫来了。

　　张甫也有苦衷，他膝下无子，仅有一清秀温婉的小女儿。他心下知道自己百年之后，张氏一族必定没落。几位亲王与自己都有隔阂，而颇有交情的宋家的两位公子不是已然婚配就是好男色，唯一的好出路就是入宫为妃。新君为安抚老臣，定会善待自己的女儿。

　　偏偏皇帝专情。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但蒋濡睿从登基伊始，他的后宫中只有一人，就是当今的柔嘉皇后。

　　登基之时时局混乱，也没有例行的选秀。

　　断断续续有臣子上折子要新君选妃，蒋濡睿都不置可否，就连几位亲王为自己族人求名分的折子也给否了。

　　柔嘉皇后是民间出身，世人皆说此女定有倾国之貌才能如此长久地坐稳这皇上身边第一、也是唯一人的位子。但有那历经二朝的老臣，在大宴上透过皇后的华丽的妆容，看到了先帝的皇后庄敬皇后的影子。

　　或者说，这两人的容貌极为相像。

　　先帝多子，蒋濡睿的生母是个不起眼的昭仪，抚养他长大的是庄敬皇后。因此后人有传言，说新君不杀曾为太子的蒋启明，甚至封蒋启明兄弟为亲王，不仅是因为蒋启明当年自弃身份拥立新君，更是要回报庄敬皇后的那份养育之恩。
　　蒋启曦被宣进宫，走的是不是平常的路，领路的太监回头禀告：“后两日啊，就是皇后娘娘的生日了，宫里正到处修台子呢，这会儿这边就不能走了。”蒋启曦回笑道：“不碍事，皇上情深，做臣子的自然要体谅。”
　　绕了个好大的圈子，才到了御书房内。蒋濡睿正在把玩一枚香骨，将它燃香后，竟与皇宫中那些名贵厚重的香料不同，蒋启曦见了礼，便笑道：“皇兄好巧思。”
　　蒋濡睿嘴角漾出笑容，“何以见得？”
　　“这香品用普通材料，如香橙皮、荔枝壳、竹篾片、干柏叶组成，却加入了松子膜和苦籣花，竟有清新温成的别样之感。”
　　“这是皇后的主意。”蒋濡睿的那抹笑竟是掩都掩不掉，将喜怒不形于色的例行上位者表情抛之脑后了。
　　蒋启曦没有接话，只静静看着蒋濡睿的笑容，有那么一刻的静默，渐渐的，蒋濡睿的笑沉下去了，他拿起盖碗，示意方才谈话的结束，“琉球的质子送来了。”
　　琉球是个弹丸小国，只是地理位置优越，先帝当年想顺手把那块地儿收了，未料岭南的山难爬得很，再加上时局不定，也就拖延了。未想那边的部族自个儿称了帝，又不肯和蒋氏较真儿——真打起来，蒋氏军队的老本还没吃完呢，于是示好，互派质子。
　　谁会真的去追究蒋濡睿派出的是不是真的皇亲国戚？但琉球派的人要是不对，蒋濡睿就拿住把柄了。
　　“朕把他放在了安和楼里。”
　　蒋启曦顿时一惊，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安和楼是先帝当年专为庄敬皇后造的楼，虽然庄敬皇后一天也未真正住过。
　　“皇上……”
　　蒋启曦不自觉地跪了下去。
　　蒋濡睿的手覆上袅袅青烟的香炉，嘴角噙着笑，似是喃喃自语，"真是难为皇后，怎的想得出这妙法。”

　　苏毓这两日高兴得很，又得闲，连一贯的清粥都喝出滋味儿来了。
　　宋乐不觉地跟着他乐呵起来，“哟，这么开心。”
　　“可不是！”苏毓呼哧呼哧地喝粥，“到下个月都不愁跪台子了。可真该好好谢谢那位爷。”
　　“谢什么，那位爷肉厚，拔根毛儿都抵得上咱们的腰粗呢，”宋乐作势掩口，悄声道：“那季玉琮就是给他叫买了去。我听少爷说，那会儿他一喊价，那些个公子都不敢喊了，可是有大来头呢。”
　　“这么个大人物？”苏毓正拿着筷子刮干净粥碗，“早知道上回就多说几句好听的，伺候好了以后都不用受教习打了。”
　　“你想得倒省事？！”宋乐笑骂，“你没看到那季玉琮？前日那位爷买了他，今日都没出得门来，楼医都进不去，谁知道被整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