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起时》牧缨

28、we are young

　　整个五月结束两门考试，头发刚好扎成一束，像个倔强的小尾巴，muji的三色发绳随心配也蛮有趣。第一次扎起头发是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耳朵两边的头发总是掉下来烦的要命，那晚去实验室忘记把头发放下来，结果一进门陶沅隔老远招呼到“同学你找谁”，安诺吓了一跳，走进了看到每个人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能能嘴巴张老大，半天咽下口水说，“别说，你这样还挺像女同学的…”把安诺气得半死。陶沅凑近左看看右看看说，“师妹你这样挺不错的，不错不错！”
　　安诺心里呵呵，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瞎扯，“好啦，刚才好像看见老师来了，师兄你…”话没说完陶沅已经跑到电脑前噼里啪啦收拾残局。

　　“漾O2”音乐节提前一个礼拜就在活动中心那里造势了，一张宇宙爆炸样的抽象海报贴在一楼面向主干路的落地窗上，每晚从图书馆回寝室路过那里都会听到贝斯声和或高或低的歌声，间以结束符般的重音镲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孟晓敏吞下一口云吞面神秘兮兮说，“哎，明天晚上去不去那个杨欧二音乐节？”
　　安诺一片肉刚噎在嗓子眼儿，差点儿喷出来。“孟大小姐，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活动中心宣传的那个呀，你与世隔绝了？”
　　“你好好看看，人家那个'欧吐'是氧气的意思吧，你翻译得太接地气儿了。”
　　“哈哈！我说呢，怎么这么土啊哈哈。”
　　孟晓敏后面那个戴眼镜的男同学噗地喷出一口汤在盘子里，溅了一脸水花，安诺为他默哀了一分钟。
　　下午接到班长的飞信通知，因为教数理方程老师要出国所以考试安排在后天。本来为了凑学分选这门课已经够头痛了，结果复习时间也不给人留，简直无情。扎根在自习室暗无天日地学了两天，八点钟从各种非线性偏微分方程里抽空呼吸的时候，才注意到打开的窗子外面闹哄哄的声音。
　　音乐节！吃晚饭的时候和孟晓敏约好六点操场见的，果然手机有她的未接来电。好像又听见莫临的嘱咐，反正今晚是要通宵了，也不在乎这一两个小时。这样想着安诺朝操场走去。
　　给孟晓敏打电话没回应，越走近操场那种打击乐的轰鸣越强烈，估计她是听不到铃声的了，安诺把手机装到手袋里。那天她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一字领，裙摆到膝盖上一点，出自习室的时候把发绳拿掉，头发散在肩头。
　　操场那边的天空被舞台照明映成了橘红色，呼喊声和热浪扑面而来。台上穿黑色反战标识T恤的主唱真音唱不上去换到了假音，最后破了音，台下摇摆的女生激动地带着哭音一起嘶吼着，挥舞着金属礼手势。
　　安诺站到跑道最外面，除了舞台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浪，操场中央也有人三五成群的围坐在地上，磕着瓜子哼着歌。瞅了一圈没见到孟晓敏，舞台上的乐队换了一波又一波，清一色走野兽派路线。爱，生命，战争，血和黑色的夜。
　　又一个乐队上台，一段时间的安静。
　　“嘿！我们的名字是林妹妹和四个小矮人，”一个女孩儿，个子不高，蘑菇头。下边有人在笑，因为'小矮人'是四个高大的男生。
　　“第一首，冒险。”
　　呢喃似的低语，女孩儿在对大家讲着悄悄话，她的生活，她的梦。
　　“可是还是想冒险/逃离这平凡的世界…”忽然高昂的歌声有穿透星空的力量。第二段重复的小节人群里有声音跟着和唱起来，一曲终了，大家好像在梦里一样不愿醒来。
　　贝斯手拿过话筒，“第二首歌，'第一天'。特别请来我们的学长助阵，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个音乐节，为了纪念的纪念。”
　　灯光划过，他站起身，纯白色T恤，领口平整，眼睛闪着光。
　　“第一天我存在/第一次呼吸畅快/站在地上的脚踝因为你而有真实感。”孙燕姿的快歌，第一次恋爱的心情。音乐结尾处，他用手指飞快勾动琴弦，一连串音符流水激石一样流畅清脆，节奏仍旧快得目不暇接，但是这一段solo没有那样轻快激烈，反而带着淡淡的忧伤。
　　一曲终了，乐队退场，观众喊着安可，几个人鞠着躬挥手。安诺看见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游移，有一瞬间安诺以为他看到了自己。每次看见他站在台上总觉得这不是平时认识的他，那样温柔安静的一个人，在镁光灯下才气四溢耀眼到不真实。
　　最后一支乐队演奏结束，安诺的手袋里手机震动不停。
　　“你在哪儿？”孟晓敏焦急的声音。
　　“我…在最外面吧应该。”
　　“好吧，你来了？一会儿门口见！”
　　收线又一个电话进来，莫临。“回头看。两百米。”
　　安诺回过身，在向外涌去的人群里，他站在操场中央，看不清表情。
　　“太帅了吧，最后那段是你即兴演奏？”安诺笑嘻嘻跑过去。
　　“你听懂了吗？”
　　安诺有些糊涂。舞台上机器乐器挪动的噪音，呼朋唤友的吆喝声，偶尔爆发出的走音的歌声，这些声音里，他那天的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我可能大四出去交流一年，直接在那边申请研究生，所以八月就要走了…”
　　安诺惊讶地捂着嘴，莫临比了噤声的手势接着说，“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从来不担心，因为之前我的人生只和我有关。但是因为你，我开始担心。不能承诺，甚至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我一直在犹豫这样和你告白的意义…”所以这是在说他喜欢我了，安诺心里好像有一万只小锤敲打心脏。
　　“今后的几年，我们都可能在不同的地方，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此刻的我的心意。”
　　“三年之后你毕业，那个时候如果我们在一个地方，如果你的身边没有别人，可以试着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男孩子，眼睛里闪着星光，这样温柔的耀眼的他，此刻在这个初夏的夜晚，战战兢兢站在这里，等待一个答案。安诺看着他，好像第一次见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