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葬》月相

6、一葬·金刚圈

　　红叶一见到那个被铁链紧紧缚着却仍活着的身影，心便落下大半来，同时又狠狠一揪。

　　一到玉门关她就发现了不对，可是她和李清照被困在两个不同的幻境里，她花了许久才走出来，好不容易出来后却又不见了李清照的身影。

　　她联想幻境中的一切，猛然想起以前曾听前辈们说起过五百年前的一只极厉害的妖猴似乎很像幻境中的猴王。

　　她发现不妙便立即去南海普陀洛伽山寻来了观音大士，幸亏终于还是赶上了。

　　观音大士见了眼前的景象，连忙凌空一指，解开了束缚李清照的铁链，铁链断成几截，瞬间落地。

　　观音大士对孙悟空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泼猴，桀骜不驯，恶业深重，枉佛祖在玉帝面前苦口相劝，为你说尽好话才令他饶你一命，五百年了，你竟不知悔改，实在是太不识好歹！枉费佛祖与我一番拳拳维护教化之心！”

　　说罢，又转头对李清照道：“玄奘，这泼猴本该是你座下大弟子，护送你去西天取经的。你去把那金字压帖揭了，也好全了这师徒缘分吧！”

　　李清照还沉浸在见到观音菩萨本尊的眩晕感中，她看着眼前的观音大士，激动得不能自己。

　　她可以看得清观音鬓发旁随风拂动的白色发带，可以看得见她柔缓飘扬的三千青丝，甚至还可以看得清圣光笼罩下娘娘那白如凝脂的肌肤上的根根汗毛。

　　这是观音大士啊，活生生的观音大士！

　　“我？”李清照闻声愣了许久，过了好一会才迷迷糊糊老老实实地依言找到山上的一张金帖，见其上书“唵嘛呢叭哞吽”六字真言。

　　她抬手一撕，顿时佛光乍现，山崩地裂，尘土飞扬。

　　孙悟空模糊的身影从中一跃而起，肆意的笑声自烟尘中响起：“如此真是要多谢菩萨相救，不过那手下败将有何德何能，怎配做俺老孙的师父？反正我是绝不会跟他去取经的！后会有期！”

　　他得了自由便翻起筋斗云要一走了之，回花果山自去逍遥。观音哪里会放他走？立时从手腕上摘下一个金刚手镯，对着孙悟空一抛，口中念道：“去！”

　　众人便见那金刚手镯直追孙悟空而去，在追上他之后，仿佛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口，凌空陡然暴涨，变作一个手腕粗细、外直径约两尺的金刚圈，然后又迅速缩紧，一口咬住了孙悟空，将他的双腿紧紧圈住。

　　孙悟空被缠住双腿，翻不出云来，一下子便从空中栽了下来，脸着地摔了个头破血流。他缓了缓，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双手便去扯那金刚圈。

　　金刚圈像是洞悉了孙悟空的想法，灵活地变大，这次连着他的双手一起被捆在了双腿两旁。

　　“啊！”孙悟空不防金刚圈骤然勒紧，两只腕骨“咔嚓”两声齐齐断裂，不禁痛呼一声。

　　观音大士慢条斯理的声音空灵飘渺：“我早料到你狂妄任性、骄纵自恣，定不会好好听你师父的话，因此特地为你量身定制了一个金刚圈，倘若你再反叛忤逆、不受教诲，这紧箍就会像今天一般，牢牢约束你！”

　　“哼，”孙悟空咬着牙冷笑一声，“你以为就凭这点痛苦，便能使我屈服？！”

　　观音大士果然超脱世外、淡然宁和，丝毫不为孙悟空的“不识好歹”所动怒：“哦？依你看来，这程度还不够？”

　　金刚圈忽然变了颜色，通体火红，孙悟空被勒住的地方，衣裳慢慢卷起变色，最终又化作了黑灰。

　　远远的李清照和红叶闻到了一丝烤肉的焦糊味。

　　二人相视一眼，神色都有些不忍。

　　观音大士还是那样宁静、甚至温柔地笑着，轻声细语地问：“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孙悟空紧闭着被血糊住的双眼，扭了扭身体，冷汗冒了下来：“我……啊……我、不……不去！”

　　金刚圈闻声变成了一个没有底板和盖子的圆筒，将孙悟空的胸口以下大腿以上都罩了进去，并渐渐收缩。

　　李清照和红叶都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滋滋”的血肉被烫熟的声音。

　　二人又忍不住向对方看去，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惧。

　　观音大士低眉垂目，悲悯恻怆地看着孙悟空，问出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但这每一个字又都像是压在人的心上。

　　“去，还是不去？”

　　孙悟空没有回答。

　　他的双手已断，模模糊糊看不清形状，双臂和肋骨都碎了，内脏不知如何了，整个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李清照不禁有些疑惑，这真的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做的？

　　“他还活着吗？”红叶小声地问。

　　观音还是那样，白衣飘飘，唇畔带笑，头顶有金光笼罩，一丝血腥也未沾，当真是说不出的圣洁。

　　她不紧不慢地道：“孙悟空乃是从石头中孕育出来的灵猴，死不了。我把‘紧箍咒’教给你，待他醒来，你们便可以去西天取经了。”

　　说罢，一束光团飞入李清照的灵台，她脑海中顿时多出了“紧箍咒”咒诀，观音大士随后消失不见。

　　“可、可是……”可是他看起来那么不情愿。

　　红叶的话说了一半生生卡在喉咙里。

　　李清照一边朝孙悟空走过去，一边停止了“紧箍咒”，金刚圈渐渐松开变细，然后飞到李清照手腕间缩小变成手镯。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试探着把手伸到孙悟空的鼻下，感受了一会儿，猛然一颤，然后像是怕惊扰了死者魂灵安息一般轻声地说：

　　“没气了。”

　　红叶大惊，跟过来和李清照并排蹲下，看着孙悟空的尸体：“什么？不会吧，观音菩萨应当不会妄造杀孽吧！”

　　“不知道……”李清照此时的心乱得很，人生观是非观善恶观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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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帅帅“哇”地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

　　幸亏路边的热心行人扶了一把。

　　“你没事吧？”

　　朱帅帅捂着心口，痛得冷汗直流。

　　记不清是几百年前，他在罚神台失去了一个元神，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

　　可是就在方才，他能感觉得到，那个元神已经死了。

　　他缓了口气，牵起嘴角对那人笑了笑，摇摇头。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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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音大士不是应当慈悲为怀吗？怎么会这样？

　　李清照呆呆地陷入思索之中，冷不防红叶突然攥紧了她的手腕，晃了晃她的胳膊，捏得她生疼。

　　“李大哥……你看……”红叶还没说完，忽然又惊叫一声，“你怎么哭了？”

　　李清照回神，感觉自己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尽是泪水。

　　好奇怪啊，这猴子要吃她，它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怎么哭了呢？

　　果真是佛经读多了变圣母了？

　　红叶心道李大哥不愧是高僧，以德报怨，慈悲为怀，她更仰慕他了怎么办……

　　“李大哥，别伤心，他还活着。”

　　李清照闻言又仔细一瞧，孙悟空被绞得乱七八糟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至少肋骨处再不是塌陷下去的了，手臂也不再是软趴趴的了。

　　只是还有干涸的血迹凝固在衣服上。

　　不过片刻，孙悟空便睁开了眼睛，眨了眨，迷茫了一会儿后，挺身坐了起来，翻身对李清照一拜，说出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李清照和红叶看着他一身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衣裳，半晌回不过神来。

　　最后还是李清照先反应过来，有些惶恐地扶起他——毕竟，孙悟空大发神威的过往犹在眼前，他还曾经差点就吃了她。

　　想起这桩，李清照连忙将手腕上的金刚圈取下，又帮孙悟空理了理凌乱的毛发，将金刚圈戴到他头上，像发箍一样固定出一个发型，一脸“慈父”模样：“瞧你头发乱得……快去洗把脸收拾一下吧。”

　　哦呵呵呵呵，如此，她的生命安全就有保障了。

　　孙悟空一脸孺慕地看着李清照，乖乖听令：“是，师父。”

　　李清照和红叶又被他这反应震了震，见惯了他无法无天的模样，突然转变了，还颇不适应。

　　虽然有金刚圈可以压制孙悟空，但比起武力镇压，李清照还是倾向于以德服人，以慈悲之心感化之。（呵呵，你确定不是用唾沫星子啪啪啪打脸？）

　　所以，她以后一定要好好亲近徒弟，多多刷一下好感度。

　　待孙悟空穿戴一新，已是日暮西山。

　　晚霞似火，扯云如丝，三人结伴上路。

　　夕阳黯淡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投射出黯淡的影子细细长长，遥遥指向黯淡的不知名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