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穿越 ...
-
清明时节雨纷纷,一顶红呢子的小轿从丞相府后角门一闪而出。抬轿的是两个健朗的轿夫,旁边走着的一个嫩黄色衣装的是个小丫头。
那抬前扛的轿夫边走边嘟啷,“少主子净是给小的们难题,这雨纷纷的何苦还去上坟?老爷回来要是知道了,少主子您是没什么,可会苦坏我们这些跟班的,少不得一顿好打。”
那轿里的人也不搭话,却听见抬后杠的小子说了句:“我说三胖子,你就爱碎叨叨,也不看少主子今日去给谁上坟,只要咱们紧着点,俩时辰定能回得来,那时老爷也差不多散朝了。”
旁边的小丫头撑了油纸伞,低头着,紧紧跟着轿子,“还是二狗子明理,你俩就快些罢,定要快去快回,莫要让少主子受了寒。”
两人便也不再多话,一口气便到了城北的念慈庵。
这念慈庵在这风雨飘摇的动荡人世也好几十年了,只道这庵里为贵人祈过福,甚是灵验,便是周边列国都有来上香的贵族女眷,香火很是昌盛。
那三胖子压低轿杆,丫头上前掀起轿帘,“小姐,到了。”
这时从轿内走出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少女,一身白衣,清秀端庄。
与此同时,那念慈庵的山门也吱呀打开了,却见走在前面的正是庵主本人,法号无尘。
要知道这念慈庵号称天下第一庵,其地位在这尘世可想而知,而这无尘本人又是位佛学深厚,自律异常的人,从不会见香客,便是上次燕国的皇后来了也是没有出门迎接的,却不想她能亲自来迎接这位只八岁大的小女子。
可见这小小女子与这念慈庵该是有颇深的渊缘。
白衣少女假意绷着一张脸,“信女惊扰庵主清修了。”
无尘庵主道了声“阿弥陀佛”,又说,“小施主冒雨前来,快快里面请,奉上一杯热茶,也好趋散些寒气。”
听庵主如此说,那白衣少女直摇晃着双手,“不能喝不能喝,上次在庵主那喝了杯茶便花去了白银一万两,事后想想真是心疼得紧。”
那庵主听白衣少女这番话竟也笑了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那一万两银子是捐去修缉西大殿的,佛祖知道了也会保佑小施主平安如意。”
白衣少女这才笑了笑,“本是戏言,庵主不必挂怀,今日这茶就不喝了,请您替我收拾些香烛纸钱去西殿的后院,希望庵主能随信女一同去上坟。”
在白衣少女的示意下,那丫头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交于了庵主身后的知客莫知大师。
在庵主的陪同下,白衣少女步行上阶,行至西殿后院。
在西殿后院外不远处有一处茂密的竹林,林间有一坟,不算新,但却够气派。
坟前立一块碑:
先妣苏府季氏讳慕真之冢
女儿苏婉敬立
白衣少女便是苏婉,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苏府唯一的女儿,为显其地位,府中人皆称其为“少主子。”
而这苏相可说是当朝第一宠臣。皇帝不过十二三岁,主政的大多时候还是这个手握重权的丞相。后宫皇太后座阵,然而流年不利,外战内乱从不间断。
然这一切似乎与眼前这位八岁小女无关,她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宠臣之千金,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即便如此也架不住命运的安排。五岁那年,便没了母亲不说,才将将过了三年之期,丞相便将之前的侧夫人扶了正,又在那侧夫人的怂恿下将苏婉嫡亲的娘降为了侧夫人。
这下生生是将一个嫡女身份的苏婉变成了庶女。
好在丞相大人对此女仍是爱护有加,宠得没了边,这合府上下也都极为疼爱此女,便是那个原本庶出的哥哥也对她是相当的宠爱。
从来有钱好办事,苏婉一出手就是两千两雪花花的银子,莫知早就带了僧尼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这大小姐了。
丞相夫人的坟前两月刚立到了苏家宗族墓林,这里只是个衣冠冢,是这位大小姐亲自立的,自丞相夫人去了三年,便是每年都会来个三五次,真真是孝顺至极。
想来也真是奇怪,为何这苏婉会独独在这里立了个衣冠冢呢?
只见苏婉不顾地上的泥水,在一众人的凝视下,扑跪在地,哽咽哭叫,“娘,女儿来看你来了。”
却在后面那个字未及说全之时,林中不远处传来“假惺惺”三字。
此致,细雨慢慢停了,空气十分清新,山林幽静,这“假惺惺”三个便入耳清晰,在场人当是都听见了。
白衣少女一时警觉,抬头望了望山林四处,目及之处没有丝毫异动。那丫头并着两个轿夫都护在了苏婉身边,一干僧尼仍警觉的站立在旁。
又低下头烧着纸钱,心里却也在犯嘀咕。
还记得那日他在鬼君那里:
“鬼君,小女求你了,都求你一千九百七十二遍了,就让小女做个阴间跑腿的就成,那人小女是再也不想做了!”女子苦苦哀求,眼中似乎又有明亮的狡黠。
鬼君一脸怒意,却又不是真正的怒,“苏婉,人都求着成人,你倒成天逮着本君求着不让你入了轮回,你这不是让本君违了天道吗!”
那叫苏婉的女子戚戚然,眼角偷瞄着微闭双眼的鬼君,“您高抬贵手,小女不过是个平凡女子,不想受那人间疾苦,人间……人间哪有您这地府舒服。”地府三年,倒是比人间要好玩得多,又见了那形形色色的鬼,这才觉得前世的自己是生生糟蹋了时光。
那鬼君听她这么一说,生生打了一寒颤,还没哪个初初做鬼的会说这阴间舒服的。“看你这几年尽心跑腿的份上,本君给你个恩泽,许你个侯门贵府,怎样?”
“啥?鬼君,您可别戏弄小女了,小女前世便算不上是侯门也算大户了,可这下场,您看看!!娘是个小妾,经常被那些个夫人呼来喝去,没有一丁点儿地位,这也暂且不说了。”苏婉抹了抹眼泪,回忆起自己惨痛的前生。
“原本以为大小姐待人是不错的,哪成想,哪成想她不过是要我替她嫁给一个……嫁给一个得了不治之症的男人,那病见不得光吹不得风,却又偏偏是个大户人家的独子,小女生生是照看了他三年。”说着苏婉又抹了抹泪。
“谁知,谁知他死后小女竟还要给他陪葬。若不是鬼差看我可怜,怕是早被他拘着一起受那油煎之苦。”苏婉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泪,娇弱不堪。
鬼君不耐烦的看了她向眼,这段子,虽然是真的,可每次都来一遍还真是受不了,他都能背下来了。
细细看来,这苏婉却是有几分姿色,前世也算是大户人家,自幼也算温文有礼,但毕竟是小妾所生,身份终是上不去。加之又遇上个不省事的爹,生意上的欠头居然是靠卖女儿来还,这才有了这苏婉嫁于绝症男子之事。
苏婉答应陪葬那日甚是安静,她那小妾出身的娘却生生哭晕了过去,因为她与婆家的要求便只一个:将她娘扶正。
说来那婆家有些势力,加之苏婉的爹又是个走衰运的,想着有了苏婉婆家的帮扶说不定可以东山再起,这才答应了,第二日便将她娘扶为平妻,眼巴巴的带着苏婉的娘来她婆家要钱。
苏婉不再想自己是如何被欺负着长大,也不再想着大小姐是怎样诱骗自己的,更不去想每次她爹生意不好又输了钱时是怎样拿她出气的,甚至不想她娘以后的生活该怎么继续,只想着早点死了的好,这样的人生真是看不到尽头的。
这才磨了鬼君这么些年,不让她再生为人。却不想,这天意是躲也躲不过了。
“既是躲不过,便再到那人世走一遭罢,只是鬼君,小女这好似不像投胎,您到底送小女去哪?小女万不要再生于那大户之家了……”
不等她说完,鬼君手一挥,低低说了句,“如何由得了你。”
苏婉正惊慌着被扇入轮回,这才想起,大吼了一声,“鬼君,小女还不曾喝那孟婆汤!”
鬼君哪还听得到这些话,早甩手走人了。
这边她也已经晕了过去,未知的命数等着她,但愿再也不要是庶女,但愿再也不要遇到个懦弱的娘,但愿再也不要遇到个贪财又好赌的爹......
便是她还在那但愿之时,突然一阵钻心的疼,如同全身关节错位似的,再一回神时,她已进驻到一具小小的身体。
三年前她重生之际正是她娘死之时,那时候她才五岁不到,便一头撞在了她娘的棺木上,醒来时便是如今的她了。
三年来,因守着孝,相府上下都还算安生。唯一不安生的便是那个侧夫人,如今的丞相夫人。
这侧夫人原也是个有身份的,四年前新皇登基之时不知为何却嫁于了丞相成了侧夫人,小小年纪的苏婉当然不知道是为何,只知道这个侧夫人与自己的母亲是极为讨厌的,虽是个侧夫人,行的却是那平妻之事,如今更是......
苏婉似乎记得,她娘去逝之前说过一句话:“权贵之家不过如此,乱世中我只求婉儿平安即可,郎君是否权贵不重要,能一辈子待婉儿好才是最最重要的。婉儿可记住了?”
不过是个小娃娃而已,记是记住了,便不明白是何意。
此时大家都很警觉,这事说来也怪,便只三个字后就没了后文。庵主担心出了大事,自己担着这重大的干系,便让人护着苏婉回了庵,又打发了人去丞相府相告今日事宜。
一个时辰后,来的没成想是丞相大人本人。
这丞相大人实则是个美貌男子,大名苏谨之,年方三十又六,看上去儒雅,却又带了几分严酷,双目极为有神,加之年纪轻轻便是一朝丞相,可谓是英才!
随着丞相大人前来的是五个护卫,四男一女。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奸诈狡猾,一个阴狠凶恶,一个貌美如花。还有一个,看起来最是厚道憨实。
这个最厚道憨实的人叫余秋阳,他与其他人是不同的。不同之处不在他的厚道憨实,而是他是苏婉的救命恩人,却又不以救命恩人自居,在丞相府是个特殊的存在,主要负责苏婉的安全。
此次苏婉偷偷出门瞒过了府里所有人,但这余秋阳却是知道的,只是今日丞相大人另有要事让他去办,又觉得不过是上坟,又在念慈庵,并没有阻拦。
谁成想便出了这档子怪事。
其实丞相大人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重,可他却偏要。为何?
说来有三。这一嘛当然是相当宠爱甚至是溺爱这女儿,合府就这一个女子,加之这三年来苏婉像变了个人,对府中之事甚是熟悉,甚至比得过如今这位刚刚上位的丞相夫人,自然这府中事宜多少也会让这女儿参与一些,也算是些历练;二来这女儿的地位如今与那新上位丞相夫人可说是不相上下,丞相大人明里不好拒绝的事由着女儿去做倒也顺了不少心;三嘛,估计只有余秋阳最清楚是什么了,这苏婉手里掌握着她娘亲的嫁妆,这相当于整个丞相府的好几倍。有了这一点前两点都可省略。
丞相大人可不想这个女儿出了任何事,要是遇到个什么绑架之类的亏的可是他自己。
苏谨之与庵主闲聊几句后便将爱女扶上了小轿,自己上了马。这才回了丞相府。
一回丞相府,丞相大人叮嘱了爱女几句,便急急的去了书房。书房后有一隐蔽处,那是苏谨之与心腹之人商议的地方。
此时四大金刚,也就是那三男一女,正站在他那楠木案几前,听着他的训示。
而苏婉则由余秋阳几个护着回了内院。刚下轿,在内院门口苏婉便看见管家苏德顺,苏德顺一见苏婉,便打了个千儿,又是一阵唠叨,“祖宗呐,你是老爷的心头肉,掌上宝,捧在手里的金凤凰,要不是余秋阳猜出您去了念慈庵,老爷准得吃了奴才。”
苏婉只笑了笑,不想再听他罗嗦,两只眼直直的盯着苏德顺,“苏管家,我爹爹不在内院,你到这里做什么?”
那苏德顺被看得全身发毛,极不自然,“奴才省得,奴才不找老爷。”
苏婉也不和他绕弯子,“不找我爹你来内院做什么?”
那苏德顺有些着急,“奴才,奴才正是找老爷呢。”
苏婉强忍着怒气,“你做什撒谎?”
苏德顺一听,急忙跪下,“少主子,奴才可不敢撒谎。”
苏婉见他还不据实相告,便作势朝外叫了声,“余秋阳。”
苏德顺慌里慌张,“少主子,奴才看他好像在外头听不见,奴才去叫他去。”
苏婉哼哼两声,“你个老奴,敢在我面前使个什么金蝉脱壳!”
那苏德顺见苏婉显有些生气,尽管还是个黄毛丫头,却有着凌人的气势,只好收住了脚,继续跪在那。
苏婉看着跪在地的苏德顺,绕着他走了两圈,“宫里是不是来人了?”
苏德顺猛一抬头,失口道,“少主子如何知道?”
苏婉也不回答,只说,“何事?”
苏德顺吱吱唔唔,不敢做答。
苏婉开解道:“断不会将你如何,既是那人听得的,想来我这个少主子也没什么听不得。”早猜到苏德顺定是找那位新上位的丞相夫人去了,事关相府,她势必不能短了什么要紧的消息。
苏德顺只得说道:“是宫里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说是有要事与夫人相商。奴才听着......”他又小心的瞧了瞧苏婉,只见苏婉和气的看着他,又低下头,横了横心,道“奴才听着像是要将少主子配了今上。”
什么!苏婉一个不小心,差点没摔了下去,还好身边的丫头够机灵。
今上!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白痴小儿,我苏婉怎么会嫁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