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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天外飞仙 ...

  •   马车太慢,花满楼匆匆交代车夫将薛冰与白飞飞送往花家牙行,便施展轻功掠向东南王府。
      王怜花与金九龄只有跟随。
      数不清的楼阁花木、街巷桥梁,飞一般从他们脚底倒退了出去。
      王怜花笑道:“我常来羊城,和那位世子倒也有些交情。他自幼嗜武,尤其喜欢学剑,教他剑法的人可不止一位。”
      花满楼道:“我只希望其中最厉害的那位今天不在王府。”
      王怜花道:“最厉害的,当属白云城主叶孤城了,他的剑法不亚于西门吹雪。”
      他的双眸中忽有光芒一闪,竟有些兴奋:“应该说,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很像。”
      花满楼一声叹息:“每次你突然这么兴高采烈的说话时,我就会觉得又有人要倒霉了。”
      王怜花满脸无辜:“我只是在好奇,陆小凤那两根据说能夹住世上任何兵器的手指,是否也能夹住叶孤城的剑。金兄,你猜呢?”
      金九龄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在拼命紧跟花满楼与王怜花的脚步,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在如此迅若流星的速度下,这两人还能有说有笑,声音平稳得就像坐在屋子里闲聊一般!
      王怜花半晌听不见回应,笑道:“金兄如此严肃,是在担心陆小凤?放心,我们快些赶到那里,只要金大捕头一露面,叶孤城自然不会再把陆小凤当作闯入王府的盗贼刺死的。”说着,脚下的速度竟又加快了好几成。
      花满楼衣袂飘扬,优雅的身形仍是与他齐头并进。
      金九龄简直欲哭无泪,已至极限的狂奔中,早顾不上什么风度仪态了。那一重重屋脊、一条条道路,只让他觉得无穷无尽。

      他们三人比陆小凤晚出发,但因陆小凤不能光明正大进入王府,而是须等夜深后各岗换防时,趁乱从王府西北角一个卫士们住宿的,守卫最疏忽的小院子越墙而入,所以三人反而早一步进府,早一步见到教授世子剑法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确如王怜花所说,和西门吹雪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们都喜欢穿雪白的衣服。
      他们的人都冷得像是远山上的冰雪。
      他们都是非常孤独、非常骄傲的人。
      他们对人的性命,看得都不重──无论是别人的性命,还是他们自己的,都完全一样。
      他们的出手都是绝不留情的,因为他们的剑法,本都是杀人的剑法。
      叶孤城听闻陆小凤将夜探王府,只说了三句话。
      “四年前,陆小凤用‘灵犀一指’,接住了武当名宿木道人一剑,至今他还认为陆小凤这手法是天下无双的绝技。”
      “四个月前,木道人看见我使出了一招‘天外飞仙’,他也认为那已可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但他却认为,陆小凤还是可以接得住我那一剑!”
      所以几人只有站在宝库左边的桃花林中,静候“天外飞仙”与“灵犀一指”的邂逅。
      王怜花望着宝库对面那间叶孤城隐身其上的平房,饶有兴味地问花满楼:“你说,陆小凤接住 ‘天外飞仙’的把握有几成?”
      桃林中的花已谢了,花满楼的手抚住一节树枝,怔怔地似在思量什么心事,随口答道:“九成。”
      王怜花眼睛瞪了起来:“九成?你觉得他有九成的把握!那你何必还要急得像被火烧了眉毛似的跑到这儿来!”
      突然,宝库那边人影一闪,已有人掠到屋顶之上。很轻很轻,就像风吹落一片树叶一般。
      花满楼顿时觉察出陆小凤的行迹,声音却依然平静:“叶孤城虽未必杀得了他,却可以困住他,那么但凡再有其他王府中的高手现身,他就必死无疑。”
      没多久,陆小凤就因宝库的固若金汤而绝望,只想赶快找条路出去。
      他燕子般一掠而起。
      当他身子凌空时,身着雪白长袍的叶孤城从宝库对面的平房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
      陆小凤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落到地上。就在这时,剑光一闪,从平房顶上匹练般刺了过来。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如此辉煌、如此迅急的剑光。
      花满楼倒是遇上过这一招剑法,只是同样的剑法由叶孤城使来,与东南王世子使来,不啻霄壤。
      王怜花正目不转睛地观战,却听“啪”地一声轻响,寻声望去,见是花满楼将手中的桃枝折断,捏在了指间。
      王怜花不禁想起自己在巨船上被围困的情景,脸一沉,冷冷道:“他不过是被一把剑逼住,就有人随时准备施展飞花摘叶的暗器功夫相救了。我被三把剑逼住时,别人却只在一旁看热闹,当日我若被刺死,岂非冤枉。”
      花满楼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当日我其实有三枚锔钉,你以为那是为了救金无望,才握在手里的么?”
      话音入耳,王怜花立刻笑逐颜开,却故意没好气道:“谢天谢地,那不过是个三才剑阵。若是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阵法,你还要拔多少锔钉出来?怕不是船也得让你拆了!”
      那边厢,陆小凤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这一剑的锋芒,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可怕。
      陆小凤退得再快,也没有这一剑下击之势快,何况现在他已无路可退,他的身子已贴住了宝库的石壁。
      但就在这时,他的胸膛突然陷落了下去,就似已贴住了自己的背脊。这一剑本已算准了力量和部位,再也想不到他这个人竟突然变薄了。
      叶孤城一剑刺空。但这时,陆小凤也已更没有退路,剑再往前一送,陆小凤还是必死无疑。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陆小凤也已出手!他突然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夹,赫然夹住剑锋!
      几乎同时,花满楼指间一松,桃枝落在地上。

      王府的花厅中,一股奇特的香气,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浓郁。
      花满楼双眉一扬,轻声道:“好精妙的藏香,在百步之外的桃林中都能闻到。这会儿临近了,更觉气息清烈而不躁腻。”
      叶孤城闻听此言后,本就冰冷的眼睛,顿时更加森寒。
      王怜花与他目光一碰,笑着对花满楼说:“难怪你方才会在桃林里发怔,原来是闻到香气。藏香如今倒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连王森记的香粉店和药铺,都遣人去藏地搜罗香方,拿回来依法配制了,在各地售卖呢。”
      花满楼笑了笑:“这里熏的是真正藏地所产,制香时用的水无比纯净。只有藏地那处从来没有鱼生长的吞巴河谷,水质才能如此奇特。这香方也别致,是黄教的韵味。”
      陆小凤却无心关注王府的香,他关注的是酒。
      他一举杯,酒已入喉。
      叶孤城看着他,仿佛觉得很惊讶:“你喝酒喝得很多?”
      陆小凤道:“而且喝得很快!”
      叶孤城道:“酒能伤身,也能乱性,可是你的体力和智能,却还是都在巅峰!”
      陆小凤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并不是时常都这样酗酒的,我只不过在伤心的时候,才会喝得这么凶!”
      叶孤城道:“现在你很伤心?”
      陆小凤道:“一个人在被朋友出卖了的时候,总是会很伤心的!”
      花满楼笑了,他当然能听出陆小凤的意思。
      金九龄也在笑:“你认为我们出卖了你?”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有柄天下无双的利剑正在这里等着我,但你们却一直像曹操一样,躲在旁边看热闹。”
      王怜花却道:“叶城主的剑震古烁今,但却未必天下无双。不知有没有人和叶城主提起过西门吹雪?”
      陆小凤面容马上僵住了。
      叶孤城冷漠的脸上则露出兴奋之色,问陆小凤道:“西门吹雪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点点头,忽然道:“现在还有个人在外面等我的消息,你们猜是谁?”
      从见到叶孤城开始,他就担心叶孤城总有一日会遇到西门吹雪。这两个人都是不世出的剑客,无论谁死了,都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最可怕的是,这两人用的都是杀人的剑法,只要剑一出鞘,其中就有个人非死不可!所以叶孤城一问起西门吹雪,他就想改变话题。
      但叶孤城却并不想改变话题,慢慢地说道:“西门吹雪的剑法还在木道人之上,我若能与他一较高下,才真是平生一大快事!”
      王怜花生来就是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眉飞色舞地正要开口,猛地发现花满楼玄潭般幽邃的双眸正对着自己。他明知道花满楼看不见,却不由一阵心虚,拿起酒壶欲给自己倒杯酒掩饰,壶里却已空空如也。他不满的嘟囔:“偌大的王府,怎么连酒都没有了。”
      花满楼当然也想抓住一切机会,将话题从西门吹雪身上转移开。当下微微一笑:“酒窖之中自有美酒无数。陆小凤,你刚才去探查宝库,难道没有发现宝库之下,就是王府的酒窖?”
      陆小凤的眼睛里发出了光,道:“宝库是即便有钥匙,也休想在重兵把守下进入,酒窖则只要有钥匙……
      “有钥匙,再有你这样的武功,就不难进入酒窖,然后在顶上打个洞,通进宝库。”金九龄接口道,“这点上次花兄来时,我们也推测到了。但问题是,绣花大盗怎会有钥匙的?”
      陆小凤道:“江重威有没有钥匙?如果有个能接近他,能从他身上将钥匙解下来,偷偷打个模型的人……”
      金九龄眼睛里也闪出光来,道:“你说的会不会是江轻霞?”
      陆小凤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果然不愧是六扇门里最聪明的人!‘针神’薛夫人告诉我,盗案现场留下的牡丹是女人绣出的。而来羊城的路上,绣花大盗也曾派人偷走我手里那幅牡丹,送到江轻霞的笔霞庵。”
      花满楼摇摇头:“江轻霞的武功虽然不错,却还不足以做下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案。”
      陆小凤胸有成竹:“但她和绣花大盗却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只要找到她,就一定能找到绣花大盗。”
      王怜花错愕地问道:“同一个组织……什么组织?”
      陆小凤道:“红鞋子!一群无论什么时候,都总穿着红鞋子的女人。薛夫人说,绣花大盗绣的牡丹就是用来做红鞋子鞋面的。而江轻霞穿的,也正是红鞋子。”
      花满楼听他越说越离谱,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的话我好像越来越听不懂了!”
      陆小凤却没有听出他的暗示,笑道:“我保证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金九龄半天不语,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力一拍手,问王怜花道:“王兄,你记不记得去‘蝙蝠岛’那晚,穆二娘施展轻功跃上大船时,裙底露出来的也是红鞋子?”
      王怜花摸摸鼻子,道:“好像是的。”
      陆小凤只觉说不出的离奇:“蝙蝠岛?那不是……”
      金九龄为迷雾总算被拨开一角而抑制不住欣喜,语速很快的解释道:“那是个出售各种秘密的地方。穆二娘在那里竟然要以一百万两银子购买绣花大盗的秘密——若不是与绣花大盗关系密切,实在不可能这样不惜代价!”
      陆小凤道:“不错!我们只要沿着红鞋子这条线摸索过去,慢慢就能摸到绣花大盗的狐狸尾巴了!”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又要钻牛角尖了,暗自摇头,顾左右而言他:“你刚才说外面有人在等你,是谁?”
      这句话当真立竿见影,陆小凤登时便把红鞋子、绿鞋子什么的抛到九霄云外。
      他想起薛冰还在王府外等他,又着急、又生气的等他!
      他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然而几人回到花家牙行时,薛冰却并没有在那里等待陆小凤。
      不仅薛冰不见了,同她一起回来的白飞飞也不见了。
      人在花家失踪,花家自然责无旁贷,倾尽人力寻找。
      金九龄也去调动六扇门捕快,帮着四处搜寻薛冰与白飞飞的踪迹。
      陆小凤另又想到个也许能更快找到薛冰的法子──先去找蛇王。蛇王是他的朋友,也是羊城中首屈一指的黑街大亨,手下至少统领着三千市井好汉。东南王府的地图,就是蛇王为他搞到的。

      翌日午后,仍无音讯传回。
      王怜花的闲情逸致却并不受影响,把花满楼从牙行拉出来,策马至越秀山,登上镇海楼游玩。
      楼共五层,依北城城墙而建,高阔宏壮。立足顶层,整座羊城的景致皆可饱览。
      花满楼虽目不能视,却感受得到开阔舒扬的气息。午后的微风送来花木的芬芳,水声如琴,鸟鸣啁啾。他怡然道:“果然是个清奇不俗的好地方!别具仙气。”
      王怜花轩眉一笑:“仅具仙气么?依我看,这里恰处龙脉之上,紫云黄气隐现,所谓风云之所蒸变,日月之所摩荡也。”
      花满楼道:“羊城的越秀、白云两山原本贯通,自秦时裂于马鞍,龙脉已损。此后本地偶有王国兴起,俱都短命。我朝如今又建了这镇海楼,将王气又锁一重,更难再出帝王。”
      王怜花瞪大了眼,惊喜道:“你竟还精通风水!”
      花满楼莞尔道:“风水先生里,本就有不少瞎子的。”
      不觉间天色渐晚。两人自镇海楼上下来时,如镜圆月,已挂在树梢。越秀山上多高大的木棉,他们自其下经过的两株,树枝紧紧交缠在一起,就像情人们在拥抱着一样。
      越秀山之西,是烟波浩渺的兰湖。
      湖畔琼台玉阁,楼殿参差,奇葩异卉,锦绣成堆。
      正值中元节,岸边桥头游人如织。水面上浮动的河灯光彩夺目,璨若银汉落入凡间。
      王怜花轻车熟路地带花满楼来到临湖的一家饭庄。
      饭庄虽是本地人所开,招牌上却有王森记的标志。
      伙计见了王怜花,立刻恭恭敬敬地引路至静雅的后院。
      席间没有什么山珍海味,都是当地最寻常的餐点,烧鹅、烤乳鸽、蒸凤爪、虾饺、叉烧包、肠粉、烧卖、腐皮卷、云吞面、鱼片粥、马蹄糕、龟苓膏……滋味又好又有趣,正对两人的胃口。
      而最投花满楼所好的,还是泡茶用的水。
      小童一提着水跨进门,他便容光一亮:“好甘厚的井水!”
      王怜花不可思议地瞠目道:“清水无臭,你能一闻就闻出优劣已够吓人,却竟然连是井水还是泉水都能辨清!这样的鼻子,若有谁想对你下毒,岂不难如登天?”
      花满楼无奈摇头:“小恶魔就是小恶魔,随时都在想怎么做坏事!”
      王怜花委屈地叫道:“我带你来用越王井的井水泡茶,也是坏事?”
      花满楼喜道:“越王井?便是越王赵佗掘的那口井么?据说赵佗因常饮用此井之水,而得享天年,度百岁乃去。”
      王怜花得意道:“羊城之水,以此井为最。因被东南王府所控,旁人殊难汲取。我和东南王父子结交,倒有一半是为了这水。”
      花满楼失笑道:“你也算有茶癖了!”
      兴致勃勃地移步到侧厅茶案处的红泥炉前,烧乌榄核炭煮水。
      清幽的炭香隐隐传出,花满楼轻吟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今晚,除解茶癖外,可还约了什么人来?”
      王怜花顾盼飞扬,语声中透着黠趣:“你猜猜看。”
      花满楼不疾不徐的摇扇掌控着炉中火力,随口说道:“薛冰。”
      王怜花一愣,哈哈笑道:“不中亦不远矣!”
      待铫中水涌如连珠,花满楼提铫冲点壶中的乌岽鹪嘴茶,说道:“你既然有把握找到薛冰,却又不肯事先透露分毫,可是故意要人去看陆小凤着急的样子?”
      王怜花却不再答他,不乐意地抱怨:“难得你给我泡回茶,却是这么心不在焉!好好的茶,全被你张口闭口的这些无趣事毁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执壶斟茶:“茶事之妙,本在有心无心之间。不驻于茶,亦不驻于他物,方是恰到好处。你且尝来看。”
      王怜花将信将疑地啜口杯中茶,但觉一种无以言喻的鲜爽酣妙,哪有半点俗事浸染的痕迹!
      他品味良久,方道:“于无尽中,发宣尽性,如存不存,若尽非尽——想来也只‘非想非非想’五个字,才能道此茶中之奥。今日方见,精微处,非茶,非水,非器,非技,而是修为。”
      花满楼想不到他竟出此妙语,怡然笑道:“我早说过,王怜花是天下第一妙人!”
      王怜花叹口气,发愁地低喃:“喝惯了这样的茶,以后若没有他,我连我自己泡的茶都喝不进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花满楼学着他的口吻,也低喃:“听惯了这样的评赞,以后若没有他,我连给我自己泡茶都没了兴致,那可如何是好。”
      两人对坐着,忽然同时朗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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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外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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