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与影子——NPC也有春天》星棋

2、“他”的出现

　　每一次，几乎都是一样的场景：某时某刻我听见有人惊呼，然后我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家店门口，之后我迎面走来一个NPC，我叫他阿麻，因为他有一脸麻子，他们后面跟着的是阿黄和他的女朋友阿红，因为他们分别穿着黄色和红色衣服。这里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出现的时候。第一次见他，他是匆匆跑过我身边的，那时我只看到了他，阿麻阿黄阿红的存在都是我后来才发现的。
　　很遗憾，由于我是NPC的局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但是当他发现证物的时候，他会让他的小助手帮忙收好。那个小助手是我最羡慕的一个NPC，因为他有身份，有自己的名字，可以随着玩家出入各种场景，可以更自由的行动。对了，我听他叫他“元芳”。我曾经尝试着和元芳说话，问问他对于NPC这个命运怎么看，结果当然是失败的，我根本没有办法走到他身边去，脚不听使唤，机械的按着原轨迹走着。当然那是最初的时候，当时我觉得元芳可能和其他的NPC不同，可能和我一样，但当我能够走到他身边时，我早已我发现了我与其他NPC的不同之处，也明白了元芳的本质其实和其他NPC一样，他什么都不能回答我，只是会对我视而不见，而且我一直认为如果被主程序发现了我的不同之处，我可能会遇到大麻烦，所以多数情况下我还是按部就班的扮演好路人的角色，坚决不能突破底线试图和玩家及其他NPC沟通。
　　对于我们NPC来说，玩家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们的存在都是为了他。只有他打开游戏，进入各个场景，让我们出现在他面前时，我们才有了“生命”和存在的意义。一旦界面关闭，我们就像死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个世界与我们再无关系。不过我似乎特别一些，就像睡了长觉，等待他把我唤醒。我看不见屏幕对面真实的他，我只能看到游戏中被他操作的那个“人”：一袭风衣，很高很瘦，一副黑框眼镜，简单干净的发型，行色匆匆的时候一脸严肃，对着元芳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丝笑容，被我扇了一耳光后会错愕与羞恼的表情。那是我们唯一一次相向而立。打他真的不是我自主行为，那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他把所有的NPC都点了个遍：死者的母亲哭哭啼啼说“救救我的女儿”，围观群众感慨“可惜了，这么个如花少女”，阿麻莫名其妙地推了元芳一把：“走开！挡道了！”阿黄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泡妞啊！”，然后他从我身后拍了我的肩膀，我的披肩刚好被他拍我时带起的风吹落，他的手直接搭上了我裸露的肩膀，我无奈的摇摇头，捡起披肩，回身抬手，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耳光。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表情，他讪讪的收回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对我鞠了一下躬以示抱歉。我知道，这些也是游戏程序早已设定好的，但我还是想笑。之后发生的事我就更想笑了，不知道他是无聊还是无知，明知道NPC是没有理解和接受能力的，可他还是在空地上走出了“对不起”三个字的轨迹。而我，作为NPC，早就在街上走了几个来回了，冷眼旁观他那白痴的行为。
　　我原以为他回来个一两回就能过关了，也就没打算理他，可是他三回四回五六回的频繁过来，我觉得我应该给他起个名字了，就像阿麻他们那样。我叫他“阳”，我顺便也给自己取了名字，叫做“影”。事实上，我们NPC都是“影”，为了阳光而生的影子，有他就有我们，他不在我们就与这个暗淡游戏世界融为一体，等待他的出现，再次唤醒我们。
　　一个月以来，阳几乎每天都会来到这个场景。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匆匆的跑过，似乎以为能早一点到现场就能找到以前没注意的人，可惜他错了。我清楚的很，这个场景里的NPC就我们这几个，哪怕他像至尊宝那样可以用月光宝盒回到过去，也看不到女孩死去的真相，看不到其他的人物和线索。后来，他的步伐渐渐地放慢，有时会在每个NPC或者店铺前停留一会，希望能发现什么，可惜他还是没能找到关键的那条线索。他这样不断的回来，不断地寻找，连我都看的有些着急了。
　　作为只存在于一个特定场景的NPC，我对这个游戏不需要知道的太多，所以我和他一样，甚至还不如他，我不知道剧情，也不知道凶手是谁，线索在哪，可我的优势在于，我比他有更多的时间寻找和思考，我的视角比他的更直观更细致。所以，我其实早已经找到他没发现的那条线索了。可惜我不能帮他，因为这是“犯规”的。当然，我也有私心，NPC的世界太过无聊，他是我生活的唯一色彩，我害怕他过关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么我就将一直处于沉睡，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阳的呢？也许是第一次见到他就感觉到了他的与众不同时，也许是第二次相遇见到他如此生动的表情时，也许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见到他在我生存的场景中重复出现，认真查找线索时，也许是第六、七次以后看到他动作放缓，偶尔放空时，也许是许久许久之后，当我注意到他再也不与我交流时……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我不能奢望我有那么好的记忆，毕竟我能成为一个有意识的NPC已经是个奇迹了。
　　虽然我还是按照原定路线行走，但是我会故意控制速度，我很享受和他擦肩而过的感觉，尽管我知道我和他不会有未来。这个游戏没有爱情线，即使主人公能够收获爱情，也轮不到我这种路人甲之流的角色，就像超级玛丽最后和公主住进了城堡，大力水手战胜情敌最终抱得美人归……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有所期待。每次擦肩就像一场偶遇，有了帅哥，就会发展成一场艳遇；如果能同行，就能进展成一段共同的旅程；如果能相熟，这就都是一场收获友谊的机缘；如果能相知，就是前世修得的缘分；如果能相爱相守，便是命中注定的姻缘……每一次相遇我都分外珍惜，我想让他注意我，我对着他眨眼睛，我对他微笑，我向他摇头，为他叹气……可惜他看不见，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在他专注于其他人和周围环境、物品时，我有时会呆在原地，就那么静静的傻站着，有时发呆，有时看着他，有时假装踢踢地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石头，有时把玩着自己的披肩，弄掉再捡起，有时会对从我身边经过却目不斜视的阿麻阿黄阿红撇撇嘴，抬抬下巴，都是些小动作，却足以发泄我的无聊。当我发现我可以自主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后，当我得以偏离我的指定路线零点零一米之后，我心中某个角落开始蠢蠢欲动了，我想与他同行！我只希望他能晚点通过这关，晚到我有能力和他走出这个场景，可我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其中的原因不是他通关了，可也不能说他没有破解谜题，总归是很复杂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我就不解释了。
　　当我可以离开原定路线后，我除了慢慢接近阳之外，也会四下看看，帮他找找线索，免得我都能出去了他还被困在这里。我喜欢看他的背影，高大挺拔，黑色的长风衣特别能凸显他的完美身材。我不知道屏幕外的那个他是什么样的，不过对我来说，我的世界只要有阳就够了，阳就是他的全部形态。我还真是胆小，明明和他的距离还很远，可是只要他稍微有一点要转身的动作，我就立马慌了，不是低头、抬头、转身就是假装看风景。我真是笨，真正能看见这一切的人就在屏幕外，只要他稍微瞟一眼周围的环境就能发现这个不正常的我。阳不过是外面那个人在游戏世界中的代言人而已，说白了只是个空壳，还不如我呢。有时我会疑惑，既然他也只是个受到控制的傀儡，那他和其他NPC有什么不同呢？不过即便有这样的困惑，我也还是认为他是与众不同的一个，我依然无法自控的跟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