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一章 红墟诡域 ...
-
直至抵达那片废弃的都市时，天空中的太阳还未偏斜太多，仍旧散发着灼灼日光。眼下光线充裕而浓烈，距离日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然而一旦入夜，遭遇恶兽的几率远远高于日间，探索者们触发陷阱的次数也会大大增加。
这座七级荒城原名已不可考，在新时代却流传着一个新的称呼：红墟诡域。自大灾变至今，不知有多少能力者失陷于其中。尤其是近月以来，这一带区域也不知出现了何等变故，深入探索的队伍几乎都一去不回，鲜有人能活着出来。
可城内究竟是什么情况，那少数几个幸存者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莫名其妙和大部队失散，最后又侥幸地摸索出了城。而在这个时代，又是在那种鬼地方，发生什么都不不足为奇，倒也没多少人会刨根究底。
卓勒半身探出车窗，从荒野中朝城内望去，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所有景物都蒙着一层似雾非雾的微红，仿佛眼前戴了一副红色太阳镜。
那微红的雾气并无味道，但透出一点森冷阴湿之感。这是一种特殊的气态物质，不仅在红雾中活动的生物，就连能力者稍有不慎都会被其影响神智，故而被称为狂气。
某些角落的红雾则格外浓厚，随着涌动的气流不断变幻着形态，吞噬了光明和暖意，而后连阴影都吞噬了干净！
“滋滋滋……”柯蒙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电流似的波动！隐微的抽痛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但这并不是他受到了狂气的影响。事实上那大片的红雾只在城中四溢，一旦弥漫到荒郊边缘，就如撞上无形的障壁，翻涌着倒卷而回。
这更像是直觉在敲警钟，预示着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你觉得……”柯蒙抚了抚额角，侧过头来，对自己新鲜出炉的拥趸道，“这一关好过吗？”
红头发的青年坐回原位，似乎也有点难言的焦躁，蹙眉道：“怎么回事，这地方的狂气比以往更浓了！还有那种强烈的扭曲感，真是……这个任务可能得不偿失。”
“你可以回去陪你的小女朋友，现在还来得及。”
卓勒立即挺直胸膛，目不斜视，义正言辞地说：“不过，应该难不倒我们……难不倒头儿你的。”
柯蒙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搜寻赫特诺吉恐怕只是个幌子，这个看似正常的任务多半另有玄机。可他丝毫没打算放弃，这之中究竟藏有什么名堂，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红墟诡域的环境显然不利于行车，稍作整装之后，两人将越野车停在荒野中，随即步入那片被狂气笼罩的区域。
刚刚进入红雾范围不久，城内某处即响起一阵尖厉哀号！虽然由于红雾的干扰，令人难以辨别准确方位，但仍能听出其中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惊惧，简直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
柯蒙和卓勒更深入一些后，更有惨叫声此起彼伏，混杂着沉闷诡异的回音，足足过了半个钟头，刺耳的声音才慢慢变得低落，最后归于寂静。
又过了许久，更多细小的声音才突显出来，或是非人生物爬行时产生的动静，或是掠食者分食肉块发出的咀嚼声，隐约间还伴有某些令人头皮发麻，绝不愿意去深究来源的声响。各式各样的杂音汇合在一起，聚成了扰人心神的声之洪流。
柯蒙对此充耳不闻，仅释放出一缕特殊的能力气息，顺着一条大路向红雾深处前行。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好似根本察觉不到暗处的危险，看起来就是一副缺乏戒心的样子。
卓勒的表现也很放松，只是手臂上突然泛起黑蓝双色波纹，宛如水银蜿蜒流动，继而迅速离体、凝结成型，固化成一柄半枪械的复合型战锤。
柯蒙盯了他手中的武器一眼：“这是……源质型？”
这种能量武器大多无实体、也无既定规格，平日藏于血肉之中，直至临战才会被持有者取出，共同之处即是可以模拟某些类似夜魔的异能。
卓勒将战锤扛在肩头，一脸谦虚地回道：“没什么大用，就是方便携带，以及附带一项冲击力场……呃，怎么？……啊！……嘶！！”
柯蒙遽然止步，同时反手拔刀。
他平静地看着前方，双瞳中映出一幅恐怖影像。
此时在两人行进的前路上，霸占视野的大团狂气蓦然散开，如退潮般往两边涌去，露出满布裂纹的公路原貌。不远处还伫立着一座废弃已久的信号塔。
一头异兽正无声地伏在公路中间，光是那小山峦般的异形躯体，就已令人望而生畏！
很难说出这头异兽是何种形态，非要比喻的话，也只能说是巨蛛、蝙蝠、蜥蜴和蝎子等阴暗生物的混合体。这样的形态虽然足以使人连续做上数日噩梦，但整体却显得很干净，呈现出一股另类、残酷且极具攻击性的美感。
那副巨型蛛躯全由八根粗壮节肢支撑，后背上的蝠翼紧紧收拢着，然而一旦展开，自会生成遮天蔽日的气势！数对晶体复眼环绕了它的头部一周，时时涌动着冰冷的银色光芒，在靠近下颚的位置，数片锋刃如刺刀般突出。
蛛躯后方则有一条狰狞蝎尾高高扬起，以一种缓慢而奇异的频率晃动着，末端更是长着尖锐剧毒的蝎针。
在新生物学上，这头异兽被命名为赫特诺吉。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柯蒙抬手微微压低帽檐，手持战刀，迎着目标大步而去。
同一时刻，赫特诺吉庞大的躯体也动了。八根节肢如船桨般划开，巨大的蛛躯猛地向前滑出一段，继而高高弹起，复又朝下俯冲而来。
浓重且窒息的阴影当头罩下，柯蒙身形一闪，再显身时已在数十米外，数枚牙刃仅穿透了留在原地的残影。
赫特诺吉自天而落，震得地面霎时一颤，当即涌现出更多更深的裂隙。而后这头异兽身躯未动，带有毒针的蝎尾陡然一甩，犹如一道霹雳般凌厉抽下！
柯蒙这回也不闪避，扬起刀锋斜斜一指！恍若烟丝的血气和淡蓝幽火瞬息高涨，沿着紫灰色的刀纹盘旋而上，嵌在刀脊一侧的核心每每鼓动，都会流泻出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息。
他只简简单单地一挡，便化解了暴风骤雨般的连击。而直至此刻，卓勒才刚刚潜行到异兽的后方，伺机待发，准备来个前后夹攻。
就在这双方激战之际，高空中骤然传来一串长鸣！七八只变异巨鸟穿过红雾，盘旋着落在信号塔的钢梁上。巨鸟扇动着坚硬的钢羽翅膀，红雾似的狂气又聚拢而来，信号塔在这股冲击力下大幅晃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倾塌。
卓勒脸色不由一变，随后耳边响起柯蒙的声音：“我对付这个大家伙，那些怪鸟就交给你。别太磨蹭了！我们得尽快收工。”
卓勒瞅着那一群虎视眈眈的巨鸟，忧伤地捂住了眼睛，悲叹道：“噢……好吧！这真是个好主意。”
他单手提起战锤，举重若轻地敲打了一记！锤头外侧闪过一层淡淡微茫，地面上乍现一圈亮蓝光纹。卓勒脚下有如多了一个强力弹簧，刹那间腾空而起，与一只飞扑而下的巨鸟狠狠相撞！
巨鸟双翼上立时炸开一团血雾，片片钢羽簌簌飘落，隐没在浓腻阴湿的狂气中。巨鸟在半空中翻飞乱撞，卓勒张口咳出一团血沫，又立即俯身紧贴鸟背，左手揪着锋利的残羽，右手拇指微动，锤柄上的转轮飞速转动，旋即定格在某处，一截枪管从内装机关中伸出。
随着一记击锤轻撞的声响，一束深黯流光自枪口中射出，并在信号塔上突兀分流，似黑色岩浆般纷纷洒落，浇在尚未起飞的巨鸟身上。
那些变异巨鸟顿时痛得狂躁不已，倒被大大激起了凶性，齐齐发出刺耳尖啸，霍然张开巨翼，朝袭击它们的家伙扑去！
卓勒仍然伏在受伤的巨鸟背上，正随着冲势向下猛坠。他仰头朝那些凶悍的家伙一笑，露出一口森然雪白的牙齿！
兴许是光线偏红的缘故，他的两颗小虎牙尤其醒目，看上去竟是分外狰狞，仿若大型猛兽的锋利犬齿。
柯蒙将缭绕着血气与蓝焰的刃锋送入异兽的腹甲夹缝间，戴着战术手套的右手则攥住了蝎尾末端，只差半步之遥，便能将最具价值的尾针完整取出。
而在这时，他心下忽然一跳！猛一回头，就见信号塔剧烈摇晃几下，终于不堪重负，不偏不倚，往自己和赫特诺吉这边压来。
柯蒙连连闪身后退，赫特诺吉同样蝠翼大张，朝相反方向滑翔而去。紧接着，高近百米的铁塔轰然倒在公路上，溅起无数灰黄的尘土颗粒！
柯蒙正要越过塔身，再度攻向赫特诺吉，却见对方收起那双惊人蝠翼，居然不再恋战，转身直接撤退。就如噩梦中忽而惊现忽而隐藏的异形，迅速消失在红雾深处。
柯蒙呆了一呆，没有动身追击。他一手提着战刀，慢吞吞地朝卓勒走去。
“……你是被狂气影响了么？哦，看来没有。”
“我差一点就能拔下它的尾针了！”柯蒙在数米开外停步，丧气地抱着刀蹲下来，小声抱怨着：“本来以为日落前能搞定的，这下只好在城中过夜了。我不喜欢这里，睡都睡不踏实。”
卓勒手忙脚乱地应付着鸟群的围攻，一边大叫：“我只想快点搞定，哪知道这塔真这么脆弱！哎，它们怎么不攻击你？头儿，快过来帮我一把。”
“好吧，我错了……头儿！我真的错了。”
“……哎哟！救命！！”
卓勒挥舞着那柄奇异粗犷的战锤，在巨鸟的包围中上蹿下跳，时不时敲出一两个亮丽光圈。分明是相当惊险的场面，却生生被锤击出打地鼠似的喜剧效果。
忽有一片银色星华穿透重重红雾，悄无声息地融入巨鸟体内。然后，战斗便落下了帷幕。
卓勒茶褐色的瞳孔猛然一缩，死死盯住一点悠悠飘过鼻尖的光粒！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转头望向狂气深处，目光中满是骇然。
柯蒙依旧蹲跪在地，全身气息一点点敛起，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他懒洋洋地抱着战刀，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可是那刀锋却在不安分地颤动。血槽间的琥珀晶体光华流转，宛若数双眼瞳次第睁开，赫然在全力充能！
两人同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由远及近。
红雾中勾勒出一道模糊身影，随即逐渐清晰。那人从卓勒身旁走过，向着柯蒙缓步行来。在他走过之后，卓勒便一声不吭地倾倒，再也没有了声息。
柯蒙缓缓起身，双手同握刀柄，一刹间周身风暴骤起！他注视着这名不速之客，眼神中初次有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来人见此，当即站定，以示自己并无敌意。但对柯蒙而言，这却不具任何意义。
这是一名异常强大的夜魔。以沉默盛装的标准来看，起码也是龙勋的等级，甚至可能还要更高一层。而若在暮色战旗中选一名对手，则至少须有中将的实力。
对方一身衣饰虽然整洁干净，不见半点血污，却偏又沾染着深沉晦暗的血腥气。柯蒙想到了之前的那些惨叫，其中或有不少都是他的功劳。
夜魔的视线牢牢锁定着柯蒙，双目中俨然是一片沉寂空虚，左眼深处的十字刃却在这一刻亮得惊人！
他以极为谦逊的态度行了一礼，道：“初次见面，尊贵的大人。在下明薰，奉主之命前来向您效力。即日起，此身此命，皆为您驱使！”
柯蒙静静听对方说完，面上仍未有丝毫动容。他也不询问一二，即一步踏出，力量转瞬提升至极限，苍火咏叹的锋芒直射而去！
巡狩人神情一怔，似有些不知所措。
可这位传说中的安息之刃根本无法反击，甚至不敢出手困住柯蒙。他只幻化出道道光之符文，在虚空中构成纵横交织的华丽锁链，以一副御守姿态截住来势汹汹的刀气。
明薰小心翼翼地看着柯蒙，小心翼翼地接下他的进攻，惟恐又有哪里冒犯到这位新的效命对象。
但不同于遇见幽红的那一回，柯蒙此次全无避战之意，更流露出明显的冷酷与敌意！他踏着精湛莫测的战步，刀势如虹，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战技，浑然找不到一丝破绽。
在亦虚亦实的锁链环绕下，巡狩人的身影忽明忽暗，如同一只飘忽不定的幽灵。时浓时淡的红色狂气则如遇天敌，顷刻间消退得一干二净，整片街区的空气都澄净了许多。
又是一道血气萦绕的蓝焰在符文上炸开！
明薰终于不再一味防守，身形闪电般向前飘去，饰有蛇纹的大氅骤然飘起，恍如黄昏下抖开的羽蛇之翼。下一刻，他迎上了苍火咏叹的锋芒，在撤去全部防御之后，冰冷且绮丽的刀刃瞬间贯穿了巡狩人的胸腹。
柯蒙一个错步撞入对方怀中，寄生于刀身的生物核心陡然狂喜，发出震动虚空的啸音。战刃则一时间幽焰大盛，映衬得他那双漂亮的灰眸宛若星辰！
柯蒙持刀的手稳定如恒，嘴角浮起一抹肃杀且迷人的笑意，说：“果然是命运具现，那个刻意推演我的人，就是你吧？”
明薰却好似浑不在意伤口，伸手扣住柯蒙的手腕，将苍火咏叹从体内一寸寸抽离，妖异而滚烫的蓝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的脸色立刻苍白了许多，但仍注意着不让血渍沾上柯蒙的军服，同时指尖涌出一股磅礴且充满压迫性的力量，镇压着躁动的生物核心回归平静。
明薰双眸凝注着柯蒙，慢慢道：“柯蒙大人，此前若有冒犯之处，我自会向您谢罪。只是现在，可否请您暂且收手？”
他的目光温顺且宁静，面容上浮现关切之色，语气也十分诚挚，“这等污浊之地实在与大人不配，不论您来此所为何事，请都交由在下来办。此外您还有隐伤在身，希望您能允许……我为大人稍作处理。”
柯蒙审视着这个蓝血夜魔，精神仍未有半分松懈。纵使明薰的姿态谦卑到如此地步，他也必须正视现实，绝不可以忽略——这是一个来自敌方阵营的、极度危险的家伙。
更不能否认，以他的能力其实根本不足以重创对方。
不过，柯蒙心头的怒火倒是稍有平息。毫无疑问，会将这种等级的夜魔当作‘惊喜’送来服侍的，有且只有一人。
这么想着，他忽觉有些疲累。手腕一振，甩去刀刃上残余的莹蓝血迹，低声说：“不必，让开。”
明薰的容色似乎更苍白了，“……万分抱歉，是我太过冒昧。”
看来这位大人并不认可他呢。夜魔黯然叹息着，再一次俯身行礼，敛目退开。
虽然在未得到新王的认可之前，他都不具有称呼柯蒙为主人的资格。但是——
如此完美的潜力，纯净又辉煌的血脉，以及无可挑剔的战斗身姿，大人，您比我预想中的更加……受天命眷顾！
柯蒙没再去看巡狩人，快步来到卓勒身边，左手按在他的颈侧，摸了摸颈动脉，遗憾的是指尖下唯有一片死寂。
柯蒙双眉微皱，又仔细检视了一遍，神情忽地变得有些古怪。他直起身来，用靴尖踢了下卓勒的身体，没好气地道：“行了啊，没事了。别装死了！”
卓勒双目依然紧闭，而胸腔里的心脏却猛然搏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慢慢地恢复跳动。整整过了三分钟，他的呼吸心跳才趋于正常，正式从假死状态中脱离。没等柯蒙伸手来扶，他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卓勒偷瞄一眼柯蒙的表情，倒也没怎么尴尬，而是认认真真地说了句：“要不是有秘法，我就真死了。”
“哦，恭喜你还活着。”柯蒙斜睨他。
卓勒的气息尚有些虚弱，却仍心宽又好奇地凑到柯蒙耳边，悄声道：“刚才我都听见了，那位是专程为你而来的。这可真叫我大吃一惊！我说，你到底什么来头，哪家偷跑的大少爷吗？”
说着，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细细一回想，神色越来越惊恐，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不，不对！他好像，好像就是那个安息之刃，群蛇宴的巡狩人，沉默盛装的大人物！头儿……你、你这是要通敌？！”
柯蒙双臂环胸，恹恹地打断了他：“叫什么，不要命了吗？他先前对你下手，多半就是为了灭口！”
卓勒识相地立即闭嘴，而且一脸生无可恋。算了，通敌就通敌吧，反正上合党中有不少人的作为都属于变相通敌。另外，那一句‘奉主之命’……主是哪一个？
——嘿，除了那一个，还能有哪一个？！
太棒了！这下真的完蛋了，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走吧，天色不早了。不想露宿的话，我们得先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入住。”
柯蒙毫不怜惜卓勒那颗饱受冲击的心脏，拎起丢在路边的两只制式背包，并将其中一只抛给对方，随后任意选了个方向，当先向街区深处走去。
卓勒一回身，就望到了那个凝立在碎石瓦砾上，时刻注意着他们的身影，登时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飞一般窜了出去。
※ ※ ※ ※
在荒城的市中心旧址上，矗立着一座规模宏大且构造奇特的歌剧院。倘若从高处俯瞰下方，就像是漂浮在一片红海中央的白金巨茧。巨茧的外壳无比坚硬，表面却分布着许多粗大狰狞的裂纹，那是时代变迁所刻下的伤痕。
歌剧院的内部早已变得破败而腐朽，但仍保存着一点鼎盛辉煌时期的烙印。淡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旧时代的经典海报，中间还穿插着不少名人肖像，不过经过漫长的时光洗礼，画面大多已显得模糊不清，亦或是残缺不全。
支撑大厅的廊柱异常牢固，兼且镌刻着华美的艺术浮雕，若是稍加端量，却会发现其上还留有一些弹痕，地面则泼洒着大片干涸的血迹，在夜光蔷薇的辉映下诉说着当年的动乱。
走在幽深曲折的回廊里，还可以看见一尊尊损坏到不可修复的雕塑。它们无言而冰冷地注视着每一名来客，仿佛每一尊雕塑的背后，都封印着饱受战火之苦的灵魂。
此时，柯蒙和卓勒正站在一座演艺剧场中。巨大的空间并未被黑暗吞噬，而是沉浸在迷蒙且又幽淡的光芒中。
天花板上垂下一盏盏古老的吊灯，这些灯盏虽已荒废了近一个世纪，却有无数根荧光藤蔓缠绕着灯架和吊索。花朵茎叶焕发出冰蓝与深碧的光晕，洗去了空气中的浮尘颗粒。然而一个地方干净得过分，反倒让人觉得这更像是黑暗滋生之地。
马蹄形的大厅极为空旷敞亮，妖冶的藤枝攀爬在穹顶和四壁，如夜明珠一般点缀着蓝绿光辉。仰头望去，犹如置身于璀璨星空之下。
卓勒看了看跟在后方的第三人，向柯蒙问道：“你有什么打算？要是让他一直这样跟着，回去后可就乱套了。”
“你也看见了。”柯蒙摊开手，“我赶不走，也甩不掉，还能怎么办。倒是你，要不要先回荷京？再待在这里，那家伙随时可能把你宰了，那样我会很困扰的。”
卓勒本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仍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正色道：“不，以目前的情况，跟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你或许没感觉，可我心里有数，他对我已经动了不下三次杀心。值得庆幸的是，他不会再当着你的面动手。所以，我必须留下来，这才不会给他下手的机会。”
他看着柯蒙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除此之外，我还是你的拥趸。拥趸的意义，我一定比你理解得更加深刻。我的确心有恐惧，但绝不畏于直面恐惧。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没理由让你独自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柯蒙被这话说得心情大好，眨了眨眼睛，绽开一个阳光爽利的笑容，说：“和你定那个赌约真是赚到了！”
卓勒又把头靠近柯蒙，悄悄说了一句话。
柯蒙点点头，转过身去，向始终与他保持一段距离的巡狩人询问：“对了，你知道这片区域的狂气有什么问题吗？”
明薰从一片阴影中步出，清幽的声线如冷泉流淌，“这座荒城中设有一个秘密项目，正是关于狂气的实验。格兰沃、斯特雷泽恩、绍特三家均有参与。”
众所周知，被狂气侵染的人可以增幅力量，但这对高阶能力者作用不大，而实力不足的却又会丧失理性。这项实验的最终目的是将狂气投放到战场上，但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是无副作用地增幅天宠的力量，其二，则是在消除增幅效果的前提下，扰乱乃至毁灭夜魔的神智。
而红墟诡域，恰是最佳的天然试验场。
柯蒙还没什么概念，卓勒却已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冷笑道：“换种说法，就是布下了一个圈套。他们这是以任务为诱饵，将高阶能力者引到这鬼地方！而只要深入城中，就有相当几率触发某些陷阱，从而成为新的实验体，是这样吧？既能够采集合格的样本，又不必冒被弹劾与报复的风险！”
卓勒显然对此大有意见，一脸忿忿地说，“那三家可是新贵中的决死鹰派，为了他们那奉为圣经的天敌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就算有人逃过一劫，要么浑浑噩噩理不出头绪，要么苦于没有证据，这事才会到现在还被压着。头儿，我们和那一派扯不上关系，自然也被归为牺牲品。”
柯蒙闻言并未恼怒，只是陷入深思，旋即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这事你们早就知道？”
“是的，整件计划，每一步进展都在掌握之中。”明薰如实回禀。
卓勒倒吸一口凉气，面上怒色尽消，喃喃道：“决死鹰派的计划都被泄露了个彻底，我们究竟被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明薰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
柯蒙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轻松些，别想那么多。我先去休息了，你随意转转。”
说着，柯蒙拎起自己的背包，然后迈上二楼，走进一间包厢，反手拉上了门。
这间包厢称得上豪奢级别，除了必要的观赏席位、黑晶茶几和古典式沙发外，里间还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浴室。稍加调试，柯蒙便发觉这里的控温装置虽已报废，但另一套净化系统尚可使用。
在这相对安全的环境下，柯蒙腹中涌起了强烈的饥饿感。于是坐定下来，在背包中翻了翻，拿出一罐能量饮料和两管速食维生剂。
柯蒙迅速拔掉拉环，撬开密封瓶盖，转眼间就吞服了个干净，这才补充了一点被消耗的体能。眼下左右无事，他又伸了个懒腰，决定钻到浴室间里冲个凉水澡。
片刻之后，柯蒙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一抬头，即瞧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而在此之前，他根本就没察觉到任何被入侵的动静！
那人合上手中的奥黛威教典，唇边浮起一缕微笑，轻声道：“怎么这副表情，不欢迎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一章 红墟诡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