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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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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只喝过两口的矿泉水,随着车子的行驶微微晃动,偶尔路遇坎坷的时候猛烈地摇晃一下,随之产生一些细小的气泡缓缓地上升,到水面,破裂。
一直盯着晃动的水面和那些上升的气泡,此时的我还真的像是一个精神疾病患者。
病例单放在车前的收物栏里。姓名:方琥珀;性别:女;年龄:18岁;病情:轻度精神分裂,复查。
上大学之前的最后一次复查,一切正常。
很奇怪,自从去年进入精神病疗养院开始,那些幻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甚至是在梦里也没有。
尽管我曾经那样的相信他是真实的,可是事实一次又一次的警醒我----它真的是假的,它只是我在高二繁重的学习和生活压力下产生的一个幻觉。作为证据的有:按照之前的召唤方式,我将右手握拳,轻轻地放在胸口,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结璘”,但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过,仿佛真的像最后的那个幻想里他说过的那句:“只有一次,只有一个夜晚······”;还有,幻想中的我是能够在古代和现代之间来回穿梭的,横梗着几千年的时光呀,我就那样赤裸裸、华丽丽的穿梭着······
当然,这些都没有关系,反正全国最权威的精神病专家也坚决果断的判定我是精神分裂症了,我也不用掩饰什么了。
从2012年的6月7号早上开始,到2013年的6月6号晚上结束,我在疗养院里住了整整一年,一天也不差。其他人在高考的强压下抓着头发咬着牙努力刻苦的学习的时候,我在疗养院里度过了我本应苦难的高三时光。6月7号早上,出发,去参加高考。
当然,去年那天早上,警察在公园的树林里找到神情涣散的坐着不停说着说疯话的我时,爸妈吓坏了。放下了最重要的工作,爸爸甚至直接放弃了下午要去南非的计划,送我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检查,判断我是因为繁重的学习压力和长时间的精神孤独而产生精神分裂症状之后,包括护士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坚决不同意我在疗养院里继续复习的。对于爸妈来说,再怎么经常出差、不关心,我毕竟是亲生而且是独生的。但是,看到我自从住院开始就没有任何的情况出现的时候,也就松了口。谁也没想到我最后能考到六百三十六这么好的成绩,估计医生们也正在怀疑他们疗养院的药品是不是假的呢。
其实这都归功于在疗养院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到我只能看书学习了。我不太跟人讲话,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讲话,主要是那段时间我习惯了不讲话。一来总不能总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讲话吧,那就实实在在是精神病了;二来不乱说话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天知道你哪句话说出去就被护士当成是精神病发作拉去打两针。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时候会和那些和我一样的天涯沦落人们(病人们)说说话,感觉他们疯疯颠颠的语言还挺有趣的。不过时间长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能理解他们的行为和思维,感觉他们其实和我是一样的的时候,顿时害怕了,打了个冷战:我怎么能和他们一样呢?他们怎么能和我一样呢?于是就果断的杜绝了和他们的一切来往,除了隔壁那个稍微正常的音乐家以外,再也没有和其他人交谈过了,只是偶尔在彼此都正常的时候打打招呼而已。这也就让我腾出了大量的时间来闲得发慌。终于就在我要闲的长毛了的时候,我决定,还是学习吧,趁着在疗养院里,压力大了精神分裂的时候还有人关心的好时候,早高考了早好,省的到时候又得折腾。
“小珀,把你手上的水递给我。”驾驶座上专心开车的妈妈转过头对我说。我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手上我喝过两口的水,“我喝过了,你要不忍忍。”
她的表情僵了僵,随即又笑了,腾出一只手来摸在我的脑袋上,很温柔,像小时候那样,“傻丫头,还生气呢?”我没理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妈妈主要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广州没人照顾嘛,还真跟我杠上了,什么时候脾气倔成这样了。”
“这么多年在家也不一样没人照顾,现在我十八了,都习惯了。”我还是没回头看她。
她放在我脑袋上的手明显的顿了一下,又拍拍我的脑袋,笑着说:“跟小狗一样,还记仇呢!我和你爸那不是工作忙嘛。算了,我不喝了。”然后大手在我的脑袋上胡乱的揉了几下。
我伸手把被她弄乱的头发理顺,“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走之前能见到他不?”
“周末,周末就到了,到时候一起去接他。”
“我不去。”
我可还记得呢,刚才医生给出我已经完全正常,只需要以后每年来复查的诊断的时候,我妈妈脸上那喜不自胜的笑容,不断地感谢主治医生,临走前大手一抬,除了我这一年的医药费以外又划拉了二十万给疗养院作为感谢,也作为他们对社会的爱心,更作为他们所谓的对我的补偿。
我就不懂了,我爸爸每年拼着性命赚来的钱,难道就是为了花的这么带劲?更不懂妈妈这些年成年加班,爸爸这些年经常出国,对我不管不顾的,这会儿又划拉了几十万给别人献爱心算是给我的哪门子的补偿!而且他们不知道,因为害怕吃药会变蠢,每次那些穿着白大褂,金丝眼镜下透着精明的医生监视我吃药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的将药压在舌头底下;为了避免他们给我注射药剂,我不哭不闹,比正常人还不正常,配合医生和护士的任何治疗安排。我又不傻,傻子都知道治疗精神病的药物会影响智商。所以,这钱花的就更冤枉了。
不过没关系,让他们花,他们不缺钱,他们缺的是时间和爱。
虽然我这次的病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他们,不过索性我生病以来,他们的时间貌似多了很多。以前总是好几天不见人,住院的时候虽然爸爸还是会经常出国,但是几乎每天妈妈都会来陪我过夜。所以,这病其实生的也不全是坏事,挺值得其实。
“唉。你说你这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西安离广州可是两千多公里呢,气候相差也很大,都不知道你能习惯不,这刚出院的,还选了那么难的科目。”上了高速,车流不再那么拥挤,妈妈腾了经历出来,微微偏头看着我不那么生气了,就继续说。
“那你们是想让我选什么,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也学建筑?”
她微微的叹了口气,“不学建筑学个其他的都挺好的,西安交大经管也挺好的。至少学起来轻松点。”
她也知道我这么仇恨建筑呢。这次不管他俩怎么反对,我都不听,我选的是广州S大的统计学。
“我就是要离家远远地,我就是要学统计学,累死我自己。”我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不想让她看见我红红的眼圈。
“小珀,什么时候你能这么厉害了,说话就好好说。”
“嗯。”我不找边际的轻嗯一声,也知道刚才我太过分了,怎么说她都是我妈。
“算了,要去就去吧,你爸都没说啥,就当是锻炼锻炼。眼看着我们俩可不就老了,以后路还是要你自己走。”叹了口气,她继续说,语气里有着惆怅,不舍和无奈。
听着她说,突然我就伤心了,心里空落落的,有点气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回过头,叫了一声妈,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掉下来了。
妈妈的表情慌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擦我的眼泪,语气里满是心疼,像小时候一样,“宝贝儿,别哭,啊,想爸妈了就会来,坐飞机回来也就两个小时,啊,别哭。”
我抓着她帮我抹眼泪的手,指着车子前面说:“你再不看路就撞了。”
她噗嗤一笑,“是呀,我宝贝女儿还在车上呢,得专心点开车。”
突然我就更委屈了,泪吧嗒吧嗒狂掉。
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她把车子开下高速,停在路边,一脸温柔的伸出双手搂住我,轻声的哄着我:“宝贝呀,别哭了啊。妈妈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嗯。”
听着她懊悔的声音,我又不对劲了,现在才知道后悔呀,我都这样了,来不及了!
扒拉开她搂着我的手,抹抹眼泪,僵硬的一笑,“我没事了妈妈,走吧。”
在我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一直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