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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当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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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不准做的事很多,比如打人骂人。初一过得太平。杜周还是老样子,静静干活,手上的冻疮很扎眼。玉户上的伤有种怪异的疼痛,她想打开扣子透透气,但又不敢,怕被人说是非。还是忍着,扣子磨着,实在难受。正月初五就要开市了。初四那天,天气不错,杜周到井边洗衣服,低头干活,那个古怪的伤口硌硌地痛,四下看看没人,便解开扣子,像是见了太阳就会干枯结痂,结了痂就不难受,最多就是有点痒,没有处理,化脓了,在太阳下淌水,有些可怖。
有个小孩,跑到井边看到她,一把推她在地上,自顾自笑了起来。是林家的五少爷,比杜周小两岁,个头却不比杜周小。杜周爬起来,慢慢走到那人面前,直勾勾看着他,五少爷不笑了,有些发憷,还是撑着,伸手想打她,手还没到她脸上半道就被杜周抓住了,一用力,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的五少爷顿时傻眼了:“你——你——你给我等着。”爬起来连衣服上的尘土都不掸,跑开来。
不一会儿领着他同父同母的哥哥,也就是林家长子来到杜周面前,这位大少爷比林塘那位二少爷大一岁。大少爷向来最护弟弟。
见杜周仍旧蹲在井盘上洗衣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水盆子里摁,好一会儿才松手,看着杜周呛水,弟弟一阵大笑;大少爷拉起杜周头发,左右开弓扇了她几巴掌:“哪里来的下贱货?你敢动手?活腻了?”
杜周不分辩,太阳太刺眼,她眯着眼看着跟前的大少爷:“五少爷先动手的。”
“你还有胆子顶嘴?怎么,骨头硬了?难不成想告诉老二那个有人生没人教的?”
五少爷也没让自己闲着,一脚往杜周腰上踹,杜周抓住他的脚脖子一扯,顿时落地。又是“哇——”地一声大哭。老大赶忙看弟弟,杜周转身开步跑。
等扶起来,大叫一声:“贱货!你还敢跑。今天我不抓住你,我就不姓林。弟,去多找些人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贱人。”转身三步两步追了过去。
杜周磕磕绊绊往当风阁去。所谓“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当风阁是林家老爷特意为大少爷的母亲盖得,在园子角落单单辟出一块地,这位夫人是从如夫人扶正的,生了长子加五子,哄得老爷子开心,便顶了林塘生母的位子,年轻得很、好不如意。原是风月场上清倌人,跟着林老爷算是有个着落,是个好下场,喜画善画,比起她同样出身的人更是得意春风、得阁当风。
杜周平素挨打惯了,一时反抗,弄得大少爷火冒三丈,非要立立威望,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干活多,腿脚利落,不一会儿甩开大少爷;大少爷毕竟手长腿长,很快就追上了。
当风阁外。
阁门半掩,听到里头有调笑的声音,夹杂着嗯嗯啊啊,大少爷好奇,正欲往前走,却见杜周一闪,便急急追过去。在转角抓住了她。踩在地上又是两脚。杜周这下子是安静了,只是眼睛直直看着留了条缝的阁门。大少爷瞪了一眼,往腰窝上狠踏一脚,她当即伏地失去了知觉。
大少爷往前走,从半掩的门缝里见到鬼一般,跌坐地上,只捂住自己的嘴,往台阶下。他弟弟带着一大帮孩子在此刻赶到,叫喊着要打要杀,大少爷想让他们闭嘴却来不及。屋里怕是听到动静,好像碰掉了什么瓷器。五少爷说:“哥,娘在画画呢,让她来处置这个死丫头。”孩子们一同咋呼起哄。老大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老爷来了。孩子们立马噤声不敢言语。林老爷是老江湖,看老大反应不对劲,上前推开那扇门,春光尽见。正是风流快活的夫人。
林老爷黑着脸,先退了出来关好门,训斥孩子们:“都回去。像什么样子!”
一众鸟兽散。
地上的杜周还晕着。大少爷没全醒过神来却不忘拎走这个罪魁祸首,一把往外拖,就像拖着麻袋,一路砂砾石子,一路皮肉血蹭。
林塘去庙里祭拜母亲回来,正好撞见他大哥拖着杜周,说:“大哥,这可是我房里的人。”
“扫把星!下贱货!”狠啐了一口,扔下人径自离去。
林塘叫人抱她回去。又让人烧水备药。回到屋里,一暖和,她很快就醒了。发现自己在床上,一骨碌滚下地,一身土,脏得很。
“去洗洗,热水烧好了。跌打酒、青伤药、火伤药,洗后擦好。我的人,要干净。完了回来,有事跟你说。”
她仍木木点头,抱着药罐子往外头去。
待回来时,少爷在等她,说:“明天开市,带你买琴。”
她仍点点头。之后默默出去,到井边继续洗衣服。
后续大概不难知道,夫人自缢,对外说得了急病,一下子就没了。仍旧是风光大葬的排场。场面,总是十足十的给大伙儿看。老大老五自此受了冷落,再无翻身。
林家人本来都觉得杜周晦气,这下更是躲得远远的。这对她是好事,不再一身伤。加上林塘这位二少爷明显宠她,今时不同往日了——杜周是,林塘更是,更没有人愿意去招惹她。她只听林塘的,学琴,老师说她笨,她也不恼,只专心练;不见恃宠而骄,只见疏离淡漠。